第4章 学习动员

陈站长说着话，人手发了一份材料，页面上印着：“燕王公社大队赤脚兽医培训班学习材料”。

“为什么要办大队赤脚兽医培训班？原因很简单，前几年我们国家因自然灾害和归还外债，致使国家经济困难，人民勒紧裤腰带生活，人吃的都不够，所以家庭养猪几乎没有。现在经济好转，家有余粮，另外厨房残余食物可喂猪，猪舍内有机肥作价给生产队，年底出售猪还有一笔收入，每家每户养1至2头肉猪已成为可能。整个公社社员家养猪的存栏数大幅上升，但相应的服务没有跟上，当务之急，家猪生病，没有及时得到治疗，猪病死了，社员意见很大。另外，家猪饲养的防疫措施没有到位，一旦疫情爆发，后果不堪设想。公社兽医站受编制限制，不能增加兽医人员，参照大队‘赤脚医生’培训使用的成功方法，为每个大队培训一名兽医，其相应待遇与大队‘赤脚医生’相同，所以就叫大队‘赤脚兽医’了。”

“大队赤脚兽医不可能等同于大队赤脚医生的脱产培训模式。吴州市农业技术学校虽然有兽医专业，但也没办法短期内完成成百上千的大队赤脚兽医的岗前培训。目前，我们只能在公社兽医站内部，根据站内医务人员的专业特长，完成上级下达的培训任务。”

“兽医站三名医生都要参与培训工作。学员培训这段时间，整个公社的日常治病防疫工作还得照常进行。我们辛苦些没有问题，但我希望各位学员利用这半个月的岗前培训，好好学习。”

“我们学员要想成为一名兽医，必须具有‘四不怕’精神。”

“第一不怕，‘不怕臭’。”

“我们江南农村，天蓝水清，冬春播种，夏秋收获，五谷飘香，丰衣足食，白日敞门，夜不闭户，祥和安谧。但乡间居住环境并不理想。整个村舍，长年漂浮着忽浓忽淡的阵阵臭味。夏季臭味更浓。臭味主要有二个来源。一个臭味源是厕所。家家户户屋后敞开式粪坑中的大粪日积月累，发酵生蛆，臭味远扬。另外一个臭味源就是猪舍。苗猪进舍到肉猪出售，吃、喝、拉、休息都在猪舍里。猪日常拉粪便时，没有固定地方的习惯，随意拉。当猪舍主人看见猪舍中因猪的粪水而潮湿，就往猪舍中扔一把稻草，有些社员还把‘自留田’的瓜藤枝叶或沟渠边上割的杂草扔进猪圈，猪吃一半，糟蹋一半。猪舍因粪便、稻草堆积发酵，猪舍内臭味也就越来越浓。人在这样的环境中工作，尤其是夏天，被恶臭熏得头昏脑胀。冬季时，臭味熏人的感觉要好一些，但另外一种因臭味产生的困惑时刻折磨着我们兽医和兽医的家庭人员。冬季，兽医也与平常人一样，穿着厚厚的冬装，猪圈中进，猪圈中出。一天中有不少时间是在圈舍中度过的，圈中的臭味虽然没有夏季那么浓烈，但臭味会随着空气一起钻进衣服，直至皮肤。臭味分子会沾粘在皮肤上，纤维缝隙里，兽医走到哪，身上总有一股驱之不去、挥之不散的粪味。特别是当走路或做其他事情，身体活动发热，粘在皮肤上的臭味分子会随着汗液蒸发，一起从衣服缝隙中渗出，弥漫于周围空气中。”

陈站长自我调侃地说：“我老婆不怕我味臭。我们家的被子也有粪臭味，只要是晴天，秋、冬、春三季，我们家门前的晒场上至少有一床被子在晒架上挂着，那肯定是我和我老婆床上的被子。”

听站长说到粪臭味，学员们你看看我，我瞧瞧他。我后座上的学员在说：“原本以为大队兽医，在大队拿工分、少下农田干活，哪想到还有这些闹心的事，家中经常有一股淡淡的粪臭味，不知我老婆是否受得了。”

“据我自身的体会：你们老婆得有一个适应的过程，时间一长，也会慢慢地习惯身边这个人身上的一股‘香味’，因为夫妇间的日久天长，老婆身上就有了跟老公身上一样的‘香味’了。”

“第二不怕，‘不怕脏’。”

“今天各位学员见我和李医生的着装，都是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这身衣装是上下班和坐在办公室接诊时穿的。一旦接诊，就得换一身工作服了。这身工作服就是为钻牛舍，跨猪栏准备的。即使沾些牛尿或猪糞的也无所谓。办公室还有一个包，包中有两双鞋，球鞋和雨靴。出诊时，挂在自行车车架上。诊病时根据猪圈地面的潮湿程度，决定是穿球鞋还是雨靴。治病结束后，用水刷一下鞋底，晾一会儿放进包里带回。有时圈舍昏暗，没有看清落脚地的潮湿程度和深浅，一不小心双脚就陷在猪粪堆里了。那就不是刷一下，晾一会儿就可带回，袜子、球鞋用报纸裹好，塞进包里带回家清洗了。”

“大热天，我们在猪圈中给猪诊病或喂药打针，红头苍蝇嗡嗡地围着你，不知什么时候就悄无声息地落在你脖颈上。当你感觉颈部痒痒，伸手一拍，红头苍蝇瞬间粉身碎骨，脖颈上、手掌里都留下了红头苍蝇尸身的残留物。恶心否？这是脏。”

“第三不怕，‘不怕苦’。”

“兽医站工作没有时间概念，一年365天都是工作日，兽医站每天都营业。只要接到生产大队出诊电话或有求诊者上门，随叫随走。”

“我们每周一天的休息日只能轮流排定，即使排到的是大年夜值班，也得准时上岗，因为牲口生病不挑良辰吉日。”

“每一天从晨曦初现到日落断黑，如果出诊在外，不能准点吃饭是常有的事。”

“乡间、村里的大路小路，只要是雨天，雨量稍大时，道路就会泥泞不堪，无法下脚。骑车是不可能了，推着车走也感觉累。白天还好，还能看清路，最怕的是天黑，路滑，泥浆裹脚，一不小心连人带车翻倒在泥地里，摸着黑扶起车，回到家，整个人就瘫了。”

“我们兽医出诊时间有规律，基本都是在每天的三个时间点上最忙，清晨、中午、傍晚。当社员早起到猪圈喂食，发现昨晚喂的猪食没动，驱赶一下躺着的猪，它也懒得动一下，伸手一摸猪耳朵，烫手，不好，猪生病了。中午和晚上基本上也是这个原因，社员就会赶到兽医站请兽医出诊。大热天，中午的太阳最毒，人不动也出汗。但兽医冒着中暑的危险也要出诊；大冷天，西北风呼呼地刮着，但兽医要顶着寒气朝外走；傍晚有时赶到社员家中，天已黑了，打着手电给猪诊病。完了，摸着黑回家。大家可想象一下，漆黑夜晚的乡间小路上，一位孤独的兽医骑着单车消失在黑暗的尽头，他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到家。这是苦。”

陈站长接着说：“第四不怕，‘不怕血腥味’。”

“一名合格的兽医，应该是一名全科医生，他既能为猪的健康成长提供内科各类疾病的诊疗技术，又能在外科手术时，为仔猪长大成为肉猪做阉割手术或为淘汰的母猪和种公猪做绝育手术。”

“内科疾病治疗时，肌肉注射基本不见血，但静脉注射时，不小心，血液溢出针管也是常事。一名兽医如果怕见血、怕闻血腥味，一旦在治疗时，猪的主人在旁，见着你这个兽医打个针、输个液，抖抖索索的，就会对你产生不信任感。”

“对仔猪阉割或是对老母猪做绝育手术，虽然讲究出刀稳，出刀准，深浅在手中；心静如水，动作利索，顺序不乱。但切割，缝扎，消毒，哪儿都是血。”

“我已与公社屠宰场联系，过几天，我们到屠宰场去参观一下。闻一闻血腥味，双手沾一下猪的鲜血，了解猪内脏的解剖位置。如果屠宰场王场长同意，找一头待宰杀的活猪，让大家试着用注射针练一练给猪进行静脉注射的手感及内心的情感体验；找一头已宰杀还没开膛的猪，用手术刀把猪的表皮，脂肪层、肌肉层、腹膜层，一层一层地切开，手伸入刀口进入猪腹腔的手感；然后再练习从腹腔的腹膜层开始，肌肉、表皮的缝合。整个手术从消毒动刀开始，又从手术完或后刀口缝合消毒结束，每一个人都要试一下。”

陈站长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抬头朝大家望去。我也扭头看了一下在座的学员们。只见有的学员张着个嘴，眼珠子不转动一下，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有的学员脸色有些苍白；有的学员呼吸有些急，脸泛红色。陈站长口中的血腥场面可能吓坏了他们。也有几个学员完全不当一回事，仍然是笑嘻嘻的，因为胆大的学员早就在农村年终见过宰杀猪、羊，俗称杀“年猪”这种血腥的场面了。只不过今天让陈站长这么绘声绘色地一说，内心肯定在说：“没有这么吓人吧！”我下乡三年已多次见过宰杀年猪和已无劳力遭淘汰的老牛，血肉淋漓现场不堪入目。

“各位学员，你们都是大队推荐担任大队赤脚兽医工作的，这个培训班，希望大家认真实践‘四不怕’，用眼看、用脑想、双手大胆操作，加快从理性知识转化为感性认识，完或岗前培训任务。至于这半个月的课程安排，今天下午课后再宣布。好了，开场白已讲完。下面我们用掌声欢迎李医生给我们上课。”

陈站长在最后一排找个座位坐了下来。只见李医生笑呵呵地夹起大皮包走上了讲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