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谁要是没有钥匙就想进入哲人的玫瑰园,犹如一个人没有双腿却想走路一样。
米夏埃尔·马耶尔《飞奔的阿塔兰忒》
奥本海姆,德布里,一六一八年,图徽二十七
都在这里了,一览无余。我应当在文字处理器的磁盘中找找。那些磁盘按数字顺序整齐地码放着,我想,不管怎样,我先从第一张磁盘开始。然而贝尔勃曾提醒过有口令。他一直对阿布拉菲亚的秘密十分珍惜。
事实上,我刚刚打开机器,就出现了一行字:“你有口令吗?”非命令式口吻,贝尔勃真是一个有教养的人。
一部不合作的机器,它晓得它应当接到口令再打开,接不到口令就沉默。不过,它好像对着我说:“你瞧,所有你想知道的全在这里,在我的肚子里,但挖吧挖吧,你这只老鼹鼠,你永远也找不到。”我告诫自己,你如此喜欢同迪奥塔莱维玩弄置换法,你就是出版界的个中翘楚,正如亚科波·贝尔勃所说的,去找猎鹰吧。
在阿布拉菲亚上,口令可能由七个字母组成。用二十五个字母来置换排列七个字母的口令,会有多少排列组合呢?而且还要把重复的字母计算在内,因为难保不会有“cadabra(10)”这样的词出现。有某种公式可以计算出来,结果大于六十亿。假设一台巨型计算机能以每秒计算百万次的速度来寻找六十亿的排列组合,那它还要一组一组地将排列组合通知阿布拉菲亚,而我晓得,为了验证这些组合,阿布拉菲亚需要花十秒钟来发问及验证口令,这样就需时共六百亿秒。鉴于一年只有三千一百多万秒,我们就取整数三千万秒吧,那么工作的时间就将需大约两千年。真不少呀。
需要进行推测。贝尔勃可能采用什么词呢?首先,是他开始时找到的一个词,即当他开始使用电脑的时候,还是在最近几天,当他意识到磁盘中存有爆炸性材料,起码对他来说游戏已经不再是游戏了,细细琢磨了一下又改变了主意?要这样,那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
最好专注于第二个猜想。贝尔勃感到被“计划”追逐。他确实把“计划”当成了一回事(所以他在电话里如此这般地强调,让我明白此事),那么,他一定想到了同我们的故事相关的某些词汇。
啊,或者并非如此:与“传统”相关联的词汇,“他们”也会想到。我突然在想,可能“他们”也进入过寓所,复制了磁盘,而此刻,“他们”又在某个遥远的地方查验着所有可能的排列组合。超级计算机就隐藏在喀尔巴阡山脉的古堡里。
多么愚蠢啊,我自言自语。那些人不会玩计算机的。“他们”是同“诺塔里孔”、“杰马特里亚”和“特木拉”打交道的人。“他们”把磁盘当做《托拉》(11)来对待,耗用了与编纂《创世之书》(12)一样多的时间。不过,也不应当忽视推测。“他们”如果存在的话,可能会遵循喀巴拉的启示,而如果贝尔勃确信“他们”存在,他也可能因循其道。
想到了这一点,我试了十个塞菲拉:“凯特尔”、“贺克玛”、“比纳”、“赫赛德”、“凯沃拉”、“蒂菲莱特”、“耐扎克”、“贺德”、“叶索德”、“马尔库特”。另外,我还把“舍金纳”(13)也加入到试验的行列……自然不管用,因为这初步的想法任何人都会想到。
不过,这个口令必定是某个明摆着的词,是不假思索就能想到的,因为当你着了魔似的摆弄一个文件,像近日来贝尔勃那样,你就难以摆脱你生活的相关领域。认为他因“计划”而发疯,比如说,想到了林肯或蒙巴萨,那就太不合理了。应当是某种同“计划”有关联的东西,但是什么呢?
我试图进入与贝尔勃相同的思维过程。他写东西时,一边抽烟,一边翻阅材料,还喝两口小酒,并左顾右盼。我进入厨房,找到了唯一一只干净的酒杯,为自己倒了剩余的最后几滴威士忌,然后又返回键盘前,背靠椅背,脚搭在桌子上,咂吮着酒(山姆·斯佩德不就是这个样子吗?不,可能是马洛(14)),并且还环顾四周。书离我的身子太远,我无法看清书脊上的书名。
吮尽了最后一滴威士忌,我双目紧闭,复又睁开。跃入眼帘的就是那幅十七世纪的复制版画。那是典型的玫瑰十字会寓意画,充满了探寻兄弟会成员的隐秘信息。显然它表现的是玫瑰十字会神庙的形象,那里竖立着一个有圆顶的高塔,遵循了文艺复兴时期基督教和犹太教的绘画标准,这个时期的耶路撒冷圣殿就是以奥马尔清真寺为范本修建而成的。
塔楼周围的景色并不协调,而且住宅密集,在画面的左下方,一位贵族从井中出来,悬挂在有枢轴的辘轳上,辘轳通过荒唐可笑的绞盘,固定在塔楼圆形窗内的一个点上。在画的中心有一位骑士和一个路人,在他们右边是一位跪拜的朝圣者,手扶一个沉重的铁锚,权作拐杖。在画的右边,几乎在塔楼的对面,有一座山峰峭壁,一个人正从那里跃下,他的佩剑已经先他一步坠落山崖。而在画的左边是该画的远景部分,描绘的是阿拉拉特火山,山顶上停放着诺亚方舟。在画的上端两角各飘浮着一朵分别被一颗星光照亮的白云,斜照的光线辐射在塔楼顶,沿着这些光线凸现出两个形象,一个被蛇缠绕着身躯的赤裸男子和一只天鹅。在画面正中的上面有一个圣像的光环,上面写有希伯来文的叠印字“oriens”,上帝的手从那里伸出来,用一根线提着塔楼。
塔楼安装在轮子上可以移动,它有一个方形平台底层、一些窗户、一道门、一座活动吊桥。在它的右侧有一个类似大阳台的东西,上有四个哨岗,里面各有一武士,手握(用希伯来文字写成的故事装饰的)盾牌,另一只手挥动棕榈叶。但这些武士只有三位可见,可以猜测第四位隐藏在后方,在其上竖立的是八角形的顶塔,伸展开一对巨大翅膀。在上面还有另一个更小的圆顶,带有一个四角形的小塔楼,有被细长支柱支撑的敞开的大拱门,能看到里面有一口吊钟。而后,就是最后一个,有四个方形圆拱墙面的小圆顶,上面系着上帝手中提着的那根线。在小圆顶两侧有“FA/MA”字样,在圆顶上面有一个漩涡花饰带,上书:“Collegium Fraternitatis”(15)。
奇形怪状的东西还没有完,塔楼的另外两扇圆形窗户里,从左边伸出了一只同其他形象不成比例的巨大手臂,握着一支利剑,好像隶属于被关在塔楼中的那个长翅膀的怪物,从右边则伸出了一支巨大的小号。小号还是……
我对塔楼的门窗数产生了疑问:圆顶上开得太多,而且又过于规则,基座部分的却又十分随意。从正交透视角度看,只能看到塔楼四面里的两面,可以想象,出于对称,在一侧可见到的这些门窗和舷窗在另一侧按同样样式重现。这样,在钟楼上有四个拱门,下面的顶塔有八扇窗,四座哨岗,东西两面有六扇门窗,南北面有十四扇门窗。加起来共三十六扇门窗。
三十六。这个数字已折磨了我十多年。还有一百二十。玫瑰十字会。一百二十除以三十六等于3.333 333(保留七位数)。过分完美,但或许值得一试。我试了。没有成功。
这时我想到乘以二,那么约等于那个“兽名数目”六六六。而那种猜测也被证实想入非非了。
突然,中间的那团云彩吸引了我的注意力,那里是神圣的所在。那些希伯来字很突出,从坐椅这里都能看到。但是贝尔勃不能在阿布拉菲亚上书写希伯来字。我仔细观看:我当然认识这些字,从右到左它们是jod,he,waw,he,雅赫维(16),上帝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