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画像
科学问题会让人感兴趣,但从来不真正抓牢我。只有概念问题和美学问题能抓牢我。归根到底,科学问题是否得到解决于我无所谓;这些问题是否解决却不是那样。〔CV,108页〕
我不是一个信徒,但我禁不住会从宗教角度来看待每一个问题。〔APF,25页〕
我还是一直不领悟:我履行我的义务只因为那是我的义务,而我整个人都是为精神生活准备的。我或许在一个钟头后死掉,或许在两个钟头后死掉,或许在一个月后死掉,或许在几年以后才死掉;对此我无从知晓,无从做任何事情来促进之或反对之。这就是人生。那么,我必须如何生活才能存在于每个瞬间之中?——在善和美之中生活,直至生命自行终止。〔NB Ⅱ,21页〕
我从事哲学的方式对我自己来说仍然显得新异,一再显得新异,因此我不得不经常重复自己。另一代人会熟谙这种方式,他们会觉得这种重复无味。但它们对我是必需的。——这种方法从根本上说是从寻问真转向寻问意义。〔CV,3页〕
我经常琢磨,我的文化理想是新的、当代的抑或是来自舒曼那个时代的。至少我自己觉得它是那个时代的文化理想的延续,但不是在舒曼时代之后现实中发生的那种延续,就是说,19世纪下半叶被排除在外。我得说,这纯粹是本能使然而不是深思熟虑的结果。〔CV,5页〕
至少现在在我看来,我1913—1914年在挪威的时候,我曾有过自己的思想。我的意思是,在我看来,似乎当时在我心里诞生了一场新的思想运动(但也许我错了)。而我现在看来只是更多地在运用旧的。〔CV,28页〕
我的文句的风格极其强烈地受到弗雷格的影响。乍一看谁都看不到这一点,但若我愿意,我可以确证这种影响。〔Z,§712〕
我的写作几乎总是与自己的对话。我在四目相对之际所说的事情。〔CV,105页〕
我不让自己受别人影响,这是好事!〔CV,3页〕
安息日不只是歇息休整的日子。我们应当从外部来看看自己的工作,而不只是从内部。〔CV,109页〕
对我的思想之乐是对我自己的怪异生活之乐。它可是生活之乐?〔CV,31页〕
每个早晨都不得不重新掘开无生命的石砾去接近那生机勃勃的温暖的种子。〔CV,4页〕
当我只是为自己思考而不打算写本书,我围绕主题跳来跳去;这对我是唯一自然的思考方式。迫使思想循序渐进于我不啻折磨。我现在应该哪怕试一下这种方式吗?
我抛掷数不清的努力来使思想班分部列,但那也许根本没有任何价值。〔CV,40页〕
在哲学思考过程中,不断变换我的姿势,不在一条腿上站得太久直至它变僵,这对我很重要。
就像一路上行的登山人,回过头来走一小段,恢复气力,活动活动别的肌肉。〔CV,38页〕
我的理想是某种冷静的东西。一座教堂,为各种激情提供环境,但不掺入其中。〔CV,5页〕
有些评注在播种,有些评注在收获。〔CV,107页〕
思想者很像制图员。制图员要把所有联系都描画出来。〔CV,17页〕
有时,一个句子只有以适当的语速读出来才能听懂。我的句子全都要慢慢地读出来。〔CV,78页〕
这个思想已经磨损了,不再有用了。(我有一次听到Labor对音乐思想做过类似的评论。)像一张锡纸,一旦揉皱,再也无法完全抚平。我的所有思想差不多都有点儿揉皱了。〔CV,24页〕
我的思想上,就像每个人的思想上一样,挂附着我从前的(已经枯死的)思想的皱缩外皮。〔CV,32页〕
我相信,一个哲学家,一个能独立思考的人,会有兴趣读我的笔记。因为即使我很少击中靶心,他也会看出我在不懈地射向什么靶子。〔C,§387〕
我费九牛二虎之力要写出来的东西,在一个〔心智〕不那么败坏的人看来,也许本是明明白白的。〔BF Ⅲ,§295〕
我始终只是“一半成功”地表达出我所要表达的。连这都不到,也许只是十分之一。这说明了点儿什么。我的写作经常只是“跌跌撞撞”。〔CV,26页〕
我在我的书里没办法说出音乐在我的一生中都意味着什么,关于这一切一个字都说不出。那我怎能指望被人理解呢?〔APF,25页〕
〔《哲学研究》序的草稿。〕我把这本书交付出版,不无勉强。它将落入谁的手,那些手多半不是我所乐于想见的。但愿——我为它祈愿——它很快被哲学记者们忘个精光,于是它也许会保留在那些较高尚的读者手中。〔CV,90页〕
我所做的可值得如此殚尽心力?唯当它领受到来自上方的光照。果如此,——我何必操心于我劳作的果实不被偷走?如果我所写的东西真有价值,怎么可能把其中的价值从我这里偷走?如果来自上方的光照阙如,我所能者无非巧智而已。〔CV,79页〕
我们的工作简简单单就是公正。亦即,我们只是需要辨识出哲学的不公正,并予以消除,同时不建立新党派、新教宗。〔KMS,271页〕
我创建不了一个学派;只是我不能,抑或凡哲学家都从来不能?我不能创建一个学派,因为我当真不愿被模仿。至少不愿被那些在哲学杂志上发表论文的人模仿。〔CV,83页〕
我完全不清楚,我所希望的是自己的工作后继有人而不是生活方式的转变并因而使得所有这些问题都变得多余。(因此我不可能建立一个学派。)〔CV,84页〕
我心上的皱褶总要一瓣瓣粘连在一起,为了敞开它,我就不得不总是重新把它们撕开。〔CV,79页〕
要做出重要的成就,我太软太弱了,并因此太懒惰了。伟大人物的勤勉,不说别的,那是其力量的一个标志,且不说他们内在的丰富。〔CV,99页〕
我不能跪下来祈祷,因为,仿佛我的膝盖是僵直的。我恐怕,我若变得软弱,我怕自己会散架。〔CV,77页〕
上帝可以对我这样说:“我用你自己嘴里吐出的话来裁判你。你对自己的行为厌恶得发抖——当你在别人那里看到这些行为的时候。”〔CV,118页〕
没有比不自欺更难的事。
朗斐楼:在艺术的古昔岁月,
直至不可见的细节,
匠人无不殚尽精心,
因为诸神洞察一切。
(这可以成为我的座右铭。)〔CV,47—48页〕
告诉他们,我度过了极为美好的一生。〔NMM,90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