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潘老二

A城区，A字便利店，三十二层。

潘进的双眼皮亲亲我我，如胶似漆，昨天晚上失眠，入睡后又梦见一些神神鬼鬼的奇怪玩意儿，早上醒来，他的右眼皮一直在跳，于是他觉得除了上班，这几天就不要再出门了，免得从三十二楼摔下去，成为冤死鬼之一。

他双手撑着沉重的脑袋，手肘在一尘不染的玻璃柜台上，一上午的时间，便利店一个人也没有来，其实便利店一点也不大，零零散散三个货架的商品，大多还都是小零食，这个便利店并不单纯，店内的三面墙不卖日用品，更不卖食品，基本上都是娱乐性的书籍，各式的穿越小说、言情小说、玄幻小说，花花绿绿，却难以勾起人购买的欲望。

当然，游戏攻略自然少不了，为了照顾某些关心时事的有志青年，便利店的店主还专门选购了一些报纸杂志，却被放在最角落的地方，仔细一看，报纸居然还是上周的。

要说最受欢迎的书籍，非伦理图册莫属了，数不清穷困潦倒的单身汉，靠着政府每天下发的最低保障度日，交不起女朋友，去不了高档会所，只能在这种低劣的小店购买一些春意盎然的书籍，想一想，在那寂寞而又安静的夜晚，抬头望不见星星，他们只能依靠在窗边，空洞的眼神中满满都是刺激的图片。

说起来，潘进居然还算是一个有些斗志的三好青年，他不像三十二层的其他年轻人那样混吃等死，天天装逼撩妹，反倒规规矩矩上班，下班回家在网上找最便宜的口粮糊口，饿不死就是他最大的福分。

他只想攒点钱在手里，早些买四十层以上的房子，然后和他的小女朋友结婚同居，生个大胖小子，至于女朋友的那间房，不管是出租还是出售，那可都是一笔不小的财产，只要攒够了钱，生活居然还挺美好。

可他现在实在是太困了，困到只有眼珠子还动得了，他瞥了一眼时间，十一点二十一，还有九分钟下班，他精神一振，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生活瞬间充满了希望。

“你个**崽子又在摸鱼对吧？我一天给你200比尔的工资，你还给我在这儿摸鱼？你看看你，一天天的低保才200比尔，我对你不好？你良心被你吃了么？对不起，我忘了你没有良心。”

便利店的店长好巧不巧，从里屋出来，手头上还整理着裤子的拉链，潘进有的没的瞥了他一眼，这个中年老男人面色红润，脑袋上顶着一个地中海，大肚子跟怀孕了一样，里面全是油，这就是他的老板，彭日安。

“我没有摸鱼。”潘进讽刺道。

彭日安的脸突然红了，他今年四十一岁，母胎单身到现在，因为身处三十二层，楼层太低，再加上中年人标准的油腻，没有哪个女人看得上他，所以平日他进的书总是先自己用，心满意足了才会拿出来卖。

“那我他吗以后就叫你潘老二，少给劳资逼逼赖赖，好好干活。”

潘老二嘴对着彭日安，故意压低声音，发出一声“哦”，彭日安突然感觉到一阵好笑，就懒得理会这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子。

潘进年龄确实不大，二十二岁，已经过了政府规定的二十岁的法定结婚年龄，他父母在他十四岁的时候从三十二楼跳下去，再也没有回来，也许是出于负罪感，他的父母并没有带他一起走，潘老二总是觉得，如果他现在活着到一楼，说不定还能找到自己老爹老妈的尸骸。

不过他可没那么无聊，他脑子里可满是他的小女朋友，虽然他的女朋友长得不算是美女，但身材绝对是一绝，他俩在一起的时候，他女朋友有时候穿短裤盘着腿打游戏，他都会忍不住看女朋友的美腿，热血翻涌的时候，他总是不顾女朋友打游戏的诉求，扑上去，宛如饿狼。

可惜他是个胆小的人，就算扑上去，也就随便探索一番而已，不敢做越界的事情，这一次，他下定决心要做点什么，一边想着，他悄咪咪地从柜台里顺走了一盒“口香糖”。

“要保证安全。”潘老二自言自语道。

里屋传来奇怪的声音，潘进听见地中海老男人的叫骂声，可惜屋内无人，八成是在骂视频卡顿，潘进想了想，他要是懂得网络就好了，在关键时刻给老男人整一手断网，简直不要太快乐。

他在颅内臆想，又看看时间，十一点三十一分了，他朝里屋大喊一声：“彭老狗我溜了，注意身体。”

“你他妈给劳资滚！”

潘老二嘿嘿一笑，走到了A字便利店的门边，再向前一步，就是他父母的墓地，他站在三十二楼，向下看去，一百多米高的距离让他感到微微目眩，楼下的土地尽是垃圾和废料，潘老二看不出地面堆了多厚的垃圾，这都是三十层以上的人这些年间的杰作。

潘进摸了摸右耳垂，有些冰凉，只见一束淡蓝色的光晕从他的耳垂处投射到他的眼前，一个巴掌大小的蓝色屏幕悄然生起，上面清晰地描述着各式的指令，都是一些生活上的日常指令，一如吃饭、打车等等。

潘进喃喃道：“把我车叫来。”

语罢，潘进的目光不禁向上看去，他很喜欢仰视，到不是四十五度仰望天空，他不是什么文艺青年，只是个苦逼打工仔而已，他就是想买一间楼层更高的房子，这样会更有地位，三十二层几乎属于这个社会的最底层，三十层往下是无人区，从第三十一层开始，才有人住下。

由于政府的有意引导和添油加醋，“楼层即是阶层”的固化思想深入人心，这不仅仅表现在思想上，更是直接表现在收益上，就拿最简单的最低保障来说，三十到三十九层，这些楼层的最低保障是每天200比尔，向上十层，最低保障就涨到了每天250比尔，如此向上累加，这就意味着，高楼层的居住着，即使整天啥都不做，在家混吃混喝，也能拿到低楼层数倍的钱。

这还仅仅是最低保障，楼层越高，同一行业的工资都会上涨，换句话说，如果A字便利店在一百零二层而非三十二层，说不定潘进的日薪就是800到1000比尔。

这就是楼层带给人们最直观的收入差异。

反观消费方面，一百层的消费和三十层的消费并没有太大差别。

换做是你，你会不会当一个愤青整天赚钱，然后在高层买一件房子之后窝在家里养膘儿？

大部分人都是这个想法，这个社会也绝不缺乏愤青，但这个社会又并不需要愤青，只是，相较而言，少了愤青，就好像炒一盘菜，忘了放盐和醋，忘了放葱姜蒜和辣椒，少一味儿啊！

简单而直接的社会保障，催生的是简单而直接的生活方式，命好，生在高层，爱怎么嚯嚯就怎么嚯嚯，低层的女人随便找，有点儿远见的，就算不工作，就靠社会保障，攒个十年，买更高楼层的房子，造福下一代，这都是不错的选择。

当然，财富是要靠一代一代人努力积累下来的，潘进深谙这个道理，所以他在等车的时候，脑子里又在考虑跳槽的事情，哪怕一天只多50比尔，积少成多，早些买房，可以少奋斗几年，多享受几年，然后告诉自己的孩子要好好工作，买更高层的房子，说不定只需要两三代下来，他潘家就可以成为两百层以上的核心玩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