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入雅间
子时一过，鬼也回了该去的地方。
翌日一早，孟邻伶敲响了阿梨的房门，门开的那一瞬间，那个胖乎乎的女子竟也能让人产生一眼惊艳之感。
孟邻伶怔然，阿梨问她：“怎么了？”
“没，没什么，阿梨，关于你的事，仙人让我来跟你谈谈，不知，你现在有空？”
有空，自是有的。
她早早便醒了，昨夜那一觉，是她睡得最安心的一觉了，阿梨点头，向后挪了一步。
入了屋，孟邻伶寻了一处坐下，待阿梨走近，她道：“阿梨，关于雅间，我和仙人还是决定，想进去——”
“为何！？”阿梨打断她的话，安静的面容瞬间激奋起来。
见她如此，孟邻伶忙站起安抚她，“阿梨你别激动，我和仙人只是想帮你，而且，而且我们进去的目的也是为了帮你，郦御卿郦仙人保证，绝对不会让那个灵魂跑出来的！”
孟邻伶做发誓之势，杏眼直透精明，她表情真挚，看在阿梨眼里，便好似一道光。
这般女子，任谁也会去相信的吧……
“你们……打算怎么做？”阿梨妥协了，快一百年了，这件事情，总不能一直拖下去吧，久了，她也累了，况且，她自己的身体情况，她也最清楚不过了。
听阿梨这么问，孟邻伶笑了，将阿梨拉到一旁坐下，她简单说道：“昨日仙人跟我说了，若我真的要进去的话，也必然是得打破那道结界的——”突见眼前女子皱眉，孟邻伶又慌说道：“不过阿梨你放心，仙人会在打破结界之前预设另一道来护住雅间的，仙人他仙法高深，也定然不会让那个人魂魄跑出来！”
“况且，我们此次进去的目的就是为了帮你锁住他，阿梨，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何这么痛恨那个灵魂，但是，每次看你哭，我竟然也有些心痛了……”
“阿梨，我是修士，很正派的修士，修仙途中，会遇到各种形形色色的悲欢离合，以助长心性，能否修炼成一个合格的仙人，我们的善德也很重要的，所以，阿梨相信我，会帮你的！”
沉默一阵，又闻一声轻笑，继而，阿梨脸上滑下一道泪，她擦净了泪，方道：“好，去吧，那个人的魂魄……也是时候散了！”
当年，她只想让那个人体会什么是绝望，而如今，她仙体没了，她折磨自己也够久的了，该放下了。
几十年后她死了，便是能去陪那个傻夫君了。
“阿梨，在客栈等我们的消息，我想，你也是不愿去看的吧……”
阿梨望向窗外，那个方向呀，她待了那么久，此刻的确不想去了。
罢了，她点头。
这道身影逆着光背对着她，孟邻伶看不到她的表情，半响，想她也是不愿再多说什么，孟邻伶打了声招呼便出了门。
回到自己的房间，看着窗户旁那独爱饮茶的散仙，同样逆着光，也不知怎的，她竟觉得郦御卿与方才的阿梨一样。
一样的萧瑟孤独……
“仙人！”她大声唤他，郦御卿一愣，回过神来，转头看她，“阿梨答应了，我们……现在就去雅间吧！”
阳光透过窗棂照到他的脸上，郦御卿本着月白华衫，这一下，整张脸也亮了不少，他那柔和又稍稍丰毅的脸，此刻竟如此好看。
他笑，放了茶具，起身，朝她走来：“走吧！”
孟邻伶有些呆滞，就如同与他初见之时一样，郦御卿绕过她走在前方，见他下了楼，她慌拍了下头，理好心态走到了他的身旁。
今日……
她这是怎么了。
…………
又再一次来到雅间，孟邻伶深深看着雅间的大门，这门比普通楼阁的门还要大上一倍，花纹不算太多，简朴，却又显得大气。
就这样一个雅间，明明这般雅致，却偏是一群道德修养低下之人常聚之地，当真是……讽刺。
“仙人……”，孟邻伶伸手摸了摸结界，垂下眼帘，片刻，又看向郦御卿：“这个东西，总让我感觉是阿梨。”
郦御卿也轻触结界，薄唇微勾：“这道结界的本身，便是含着她的神魄吧，颜色这般鲜红，她到底滋养了多少灵血，本仙就不知道了，待本仙打破，一切……也都该结束了。”
哀叹一口气，孟邻伶离了雅间十步远，双眼始终定在郦御卿的身上，渐渐地模糊……
郦御卿退后一步，纤长的手指平于胸前，合掌，分离，隐隐能见一道暗色气流从他手间散开，扩大，直到形成一道阵法。
男人双眸凝重，瞬间好似刀锋，本就漆黑如潭的瞳孔暗现红芒，他将手中的法阵向着天空中推去，骤然间，法阵无限扩大。
孟邻伶惊叹，在教之时她们也有练过法阵，可都是些小小的阵图，现如今她能掌控的阵法不过都是些防御性的，奈何阵法不精，如遇了危险还是会被伤害数几。
便如同那次在那山洞中一样，她没法完全防御那道气流……
而郦御卿施展的这道法阵，却使她望尘莫及，也难怪，仙人嘛！
法阵将原先那道结界外层覆盖，仰头望去，便是可见的黑红色气流不断盘旋。
孟邻伶心生疑惑，仙人所施之法为何会那么像魔道中人，可这念头在她脑海中出现不过一瞬便消失了，眼前，她见着郦御卿又汇聚一法朝着血契结界砸去。
结界与法相撞，顿时产生了一道无形的阻力，阻力不断外扩，冲击着周围物什，孟邻伶难以抵制，又施了自己的防御阵法护体。
阻力逐渐上升，便是空气也难以吸入，而前方的郦御卿却是加重了力道，黑红色法芒似是盖了白日的阳光。
“仙人……”
孟邻伶声音低微，她想叫停郦御卿，可她也知，现在不能打断郦御卿。
终于，耳边一声巨响，气流向四周散开，生生吹垮了不少棚舍。
孟邻伶也终忍不住，小小的护体法阵被冲散，她失去重心，摔倒在地。
偏在触地的那一刻，身下出现一道气流，将自己扶起……
郦御卿飞近她的身旁，笑着看她，笑得如沐春风：“哼哼，定力还不错，本仙的法力冲击都没把你冲飞。”
他是在夸自己呢还是在笑话自己呢，孟邻伶懵懂，罢了，就当他是在夸自己吧！
“那是当然！”
说完又听郦御卿嗤笑，孟邻伶收起得意的表情，切了一声，绕过他，走近雅间大门。
这一刻，她是真真能亲手触碰到这曾经的建筑了，手指一滑，顿时沾了一大层污灰，孟邻伶拍拍手，回头见郦御卿走了过来，她兴奋笑了。
一脚踢开了大门，吱嘎声极其刺耳，她皱着眉头，待门虚掩开来，不少灰渍从那门延落下。
孟邻伶挥手，退后一步。
“快一百年了，就算曾经有多坚固，一些东西该坏也还是会坏的，小心为好，要不然，突然被什么给砸坏了脑子，可别怪本仙没提醒你。”
……
“才不会呢，本女侠不仅定力好，反应也好！”说着，孟邻伶又一脚将大门彻底踢开，砰的一声，这一下，属实落了不少灰，孟邻伶默哀，不断挥袖挡去灰渍。
尽管如此，却还是被灰弄得够呛，咳嗽几声，又有灰落入眼中，郦御卿看不下去，一把将她拉到身后，只听他闷声说道：“笨！”
这一举动孟邻伶也是认了，自己今日到底是怎么了，脑袋都不好使了。
灰渍落尽，二人双双看向雅间内部，第一入眼之物，便是那个暗红破旧的牡丹台。
这里面太多沉积已久之物，孟邻伶快步走入，停在了一壶状香薰炉前，雅间，果真……雅。
“这里，便是百年前离都百姓饮酒作乐之地了吗……”孟邻伶轻悠悠说道，并非在问，她不过很是感慨，若非知道雅间往事，她也只会认为这里是文人墨客悠闲雅士聚集之地。
从门至顶端的牡丹台铺上了一道红毯，毯上精致细腻地绣上了怒放的牡丹花，台下开了一小道凹坑，想是曾经种过什么莲荷，而如今里面的水早已干尽了，只残留点点痕迹可看出。
雅间两侧摆放了不少桌椅，皆铺了布锦，却被蒙上了厚厚一层灰，不辩颜色。
孟邻伶仰头看去，头顶是一道圆形看台，顶端铜制雕花上便可放置灯烛，延顶许多地方还置了小型铜制雕花的灯架，雅间内无论是屏风，瓷器，扶台还是任何小件物什，都精致得令人忍不住感叹。
郦御卿四处查看，这无人活动之地，先前也定是经历过什么追逐，许多东西散落一地，地毯乱作一团，“可惜了，这么一个好酒楼，就这么毁了。”
“仙人又不爱喝酒，就算雅间还在，你恐怕也不会进来吧？”
“哈哈哈，也是。”郦御卿抬头看了眼雅间顶部，又对孟邻伶道：“邻伶，过来本仙这边，顶上雕花烛架太大，万一掉下来会砸到你的！”
这……
一百年没掉了，怎的他们一来就会掉？孟邻伶刚想这么说，突听得耳边一阵响动，她怔愣，继而迅速反应过来，想朝着郦御卿那边跑去。
可这才走出一步，便有东西掉落下来……
孟邻伶忍不住叫出了声，条件反射地拔了剑朝前方挡去，可这一挡，却是什么也没触到，她讪讪一看，又是被吓得叫出了声。
这哪里是落了什么架子，分明是落了一个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