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爱丽丝那巴掌般大小的脸迎接阳光，光线太强，太多的直接热量以及空气中的湿气立刻让她额头冒汗。于是，她躲在药店的屋檐下，在街头拐角处，看着过往的行人，把脸和手臂献给等待已久的夏日第一时间的爱抚。

对面的修道院被安放在它那自命不凡的草坪中间，是这条水泥街道上唯一的绿色岛屿，在普遍贫困的环境中得瑟着财富。

阳光落在这一切上，修道院、商店、街道、汽车、路人，太过生硬，抹去了色彩，锐化了人间的丑陋，没有品位，无足轻重。是的，就是这样，他们是如此无足轻重，一个个被太阳打得落花流水。所有人在她看来都微不足道，就像她的母亲一样有着自己的恐惧，自己的抱怨，过着自己悲惨的小日子。她已经很久没有在“光天化日”之下见到她的母亲了，她相信，她的母亲丽娜，此时此刻，在太阳底下，在某处街角，正显得更加渺小，更加微不足道。

为什么在过去的几分钟里，她的脑海里一直反复出现这几个鄙夷人的词语？因为她自己刚刚做出了一个她觉得很有勇气的姿态？是因为她把围裙扔在领班的脸上？是因为对着总把她逼到墙角的厨师揍了一拳？还是因为她喝醉，酒精给了她批判别人，感觉自己绝不低人一等的勇气？

是的，她刚刚迈出了重要的一步，做出了一个改变她一生的选择，让她重新拥有了翅膀，让她回到了属于她的世界，她曾经拥有做女人的权利。

她不再把自己的生命拿在手里摇晃翻转，她又一次挑衅了命运。

她想举拳头对着太阳骂，但她忍住了。这些都是她凌晨喝醉时才可以干的事，而不是你辞职后下午四点空着肚子的时候该干的事。

她只是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就觉得松了一口气。

她是个夜猫子。那些酒吧，酒馆，夜总会，会人们敞开自欺欺人的大门。在那里的感觉大多数时候都是虚假的，往往是危险的，但又是那么令人欣慰。她总觉得需要酒精安慰，自己才能活下去，在夜里找到了一种药膏，酒。确切地说，是一种药，用来麻痹了她的智慧，她的问心无愧，她在几个月的内心挣扎之后，回到了那里，带着一种无限宽慰。

她很乐意呆在那里等太阳落山，而不是直面太阳，但离夜幕降临还有几个个小时的漫长光景，她不想让自己呆在门口，看起来像个招财猫。她觉得自己此时配合着大门的画面很可笑。于是，她几乎是奔跑着穿过街道，找到一家老鞋店的舒心树荫。

她此刻想去的地方当然不是家。她的家在两栋房子之间的狭窄通道深处。她每天会在这里和她的丈夫，另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见面两次。傍晚，当他下班后，她会离开，早上，当他离开后，她会被人架着，从夜场赶回来。

那里有一张从奶奶那里继承来的铁床，一张摇摇欲坠的木桌，一台半新而无用的冰箱——因为在那个房子里，从来没有人吃过东西。

她不想回家，她寻找一个黑暗而凉爽的地方，在那里她可以安静地等待黑暗。她可以坐在男人旁边，向路人证明，他们可以在任何时候向她搭讪。只是现在到处都太亮了。

她惊讶地发现，自己应该把在烧烤店的辞职大戏推迟几个小时，这样就不用面对阳光的侵袭了。毕竟，她是夜行动物，怕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