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布鲁斯正趴在父母床的毯子上。它的味道有点像他的父亲,又像他的母亲。布鲁斯把头转向右边,他可以想象父亲长长的四肢展开在床上,头弯曲着,好像要从床上掉下来似的,那就是一个巨大的成人胎儿。布鲁斯妈妈一晚上要摇他好几次,希望能让他停止打鼾;左边是布鲁斯妈妈身体多年来压出的轻微凹陷,就像在公园的草坪上有个浅坑一样,又像一个荒野拖坡,滑雪坡,软沙坡,通向湖边,河边。
他知道父亲还是经常到母亲身边去,他会展开四肢,四肢突然又变得很大,很重,在床上很有存在感;他知道这一点,因为他还睡在房间最黑暗的角落里,在窗户和畸形的木柜之间。尽管布鲁斯父母尽可能地谨慎,但他们有时会沉溺于情不自禁的快乐中。
当布鲁斯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他常常以为父母中的一个人,也就是呜咽声最响的那个人生病了,而另一个人则是想帮助他;但随着年龄的增长,他明白这种“疾病”总是同时感染了他们,他们沉溺于这种疾病,与任何不适都没有关系。这是一场在黑暗中进行的大人们的游戏。因为房间太暗,他从未见过这个游戏,但他却糊里糊涂地掌握了它的规则,它是由佯攻和攻击组成的,是由久违的同意和突如其来的拒绝组成的。
父母的味道,这次只有一个,完美的组合。每当这时,母亲总会转过身来,低声说:“希望没有吵醒小家伙……”
他的父亲会悄悄地笑。
他重温了那些在眼前飞舞的问题,他不明白的问题,他自己的答案,他今天的记忆......那是一切的结局吗?是耻辱,是失败的屈辱?它密密麻麻,黑压压地压在他的胸口,以至于让他无法呼吸。什么都不可能了,考试考砸了,他可能要离开了这个城市,他的生活被打碎了,他似乎感到没有未来了,尽管其实问题并没那么严重,但他在几分钟内感觉失去了整整一年的时间,他永远、永远也赶不上了。因为他太骄傲了。因为他没有勇气把这一切追回来,重新学习他已经知道的东西。因为这太羞耻了。
他对马克很生气,他对自己很生气;他的太阳穴里正冒出一些青色的、粘稠的、恶毒的东西;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但他知道,当它撞破他的大脑会变成恶灵,毁灭一切;他会想死。在它离开他,开始破坏一切之前。
他对“造反”这个词很熟悉,他经常在读物中遇到这个词,但他知道,他读到的和他现在脑子里的不一样。在他身上发芽的是更恶毒的,也更微妙的,他被这个念头吓到了。
他的手臂遇到了纸,一份报纸,不经意地展开那张皱巴巴的床单,里面竟然夹着一页报纸,他立刻明白了这一页对母亲的重要性,脑袋里突然空空如也,神清气爽了,他笑了。一个新词。电视机。家里的电影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