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迎面吹来的风似乎比昨天更冷了，看着枝叶上覆着的薄薄一层白霜，莫锦才发觉人界的冬季来临了。
上一次见到雪是什么时候呢？
莫锦想着，那该是一千多年前了吧，神界的所有地方，似乎除了林溪山外，还从未在别的地方见过雪。
林溪山云渊阁，那是她父神连城天尊的居所。连城天尊喜静所以将府址选在少有人烟的林溪山，可有了她们姐妹二人后，云渊阁每天都是热热闹闹的，充斥着欢声笑语。
或是以为名字的缘故，那时候的璃雪特别喜欢在雪地里疯跑，每每疯玩就是大半天。
莫锦那时常常带着比自己小两百岁的璃雪在雪地里堆雪人，打雪仗，如今想来，儿时无忧无虑的生活恐怕是姐妹俩这么多年来唯一值得纪念的欢乐时光了。
阿雪，再等等姐姐，等所有事情都解决了，姐姐带你回家。
悠长的林间小道上，越往深处光线越暗，莫锦看着那似乎没有尽头的路，脚下没有犹豫，空旷的山间，莫锦抬脚走上小道，独自一人往黑暗的深处走去，身后，大雪顷刻间便开始纷飞。
与人界和神界不同，魔界从来没有分明的昼夜与四季，整个魔界似乎永远都被黑暗笼罩着，压抑的让人喘不过气来。
闵绝早已习惯这般景象，即使魔界在他人眼中如何不堪，可于他而言，这里是他的家，是他和烛阴在这世上唯一的安身立命之所。
“大人。”一魔兵匆匆来报，“结界处有异动，像是有人想要从外界闯入。”
闵绝的脸上一如既往的看不出任何情绪，“不管来者何人，格杀勿论。”
“闵绝大人如今在魔界一手遮天，还真是了不得，竟然连我也要杀。”一道清冷的女声传来，闵绝听着这再熟悉不过的声音愣住了神，看着面前出现的人，他震惊的不敢相信，“怎么？不认识我了？”
闵绝回过神来，朝着面前的人单膝跪下行了礼，“属下恭迎王后回界。”
莫锦没有理会他的礼节，“忙活了几天，又赶着过来，累了，去帮我准备点吃的。”
彼岸阁中，莫锦坐在矮几之后，半倚着矮椅的靠背，听着房门处传来的动静，眼也没睁的换了个姿势用左手撑着头，“刚才一路走过来，有不少人......”
“属下明白。”还没等莫锦说完，闵绝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已经吩咐下去了，王后回宫之事绝不可外传，若有违令者，杀无赦。”
“包括昆仑。”莫锦的话让闵绝一怔，没听到人的回答，莫锦睁开了眼冷漠的看着他，“怎么，我说的话有什么问题？”
“不敢。”闵绝在心中斟酌了片刻后才答应下来。
莫锦微不可见的点了下头，抬手挥了挥示意闵绝可以退下了。
等到闵绝退出去后，莫锦开始打量着放在自己面前的饭菜，都是她喜欢吃的菜色，还有一壶她特地吩咐拿过来的酒。
莫锦坐直身子伸了个懒腰，这才拿起酒壶斟满了一杯一饮而尽。
一壶酒很快就见了底，桌上的饭菜却丝毫未动。
两个时辰过后，彼岸阁的地上四处散落着酒壶和酒坛子，莫锦倚靠在美人塌上，手里还拎着一壶酒。
所说从前在魔界的日子过的还算顺心，可是莫锦终究不属于这里，即便是嫁给了血煞，也从未觉得这里是家？
不过好在对于莫锦这个爱酒的半个酒疯子来说，魔界的酒算的上是她喝过这么多种酒之中最和她心意的了。
以至于后来啊，血煞亲手为她酿了不下上百坛。
“我让人专门为你造的酒窖，里面的上百坛好酒都是我亲手酿制的，你若是什么时候想喝了，随时让人来取。”
脑海中响起血煞对她说过的话，莫锦饮酒的动作蓦然停住，脸上满是怒意，眉头紧皱着，心中一股无名火直冲上来。
“啪”的一声，莫锦手中的酒壶已经四分五裂，散落了一地的碎片。
“哈哈哈哈哈哈哈......”看着屋里满地的狼藉，莫锦大笑出声。
半晌过后，莫锦仰躺在美人塌上，右手搭在双眼之上，不知是伤心还是怎样，她的嘴里轻笑着，眼角却有泪滴无声的滑落。
片刻之后，屋子里彻底安静了下来。
几日过后，原本满满一酒窖的酒已经空了大半，莫锦接连几日都未曾踏出过房门半步。
即便是关上了房门，闵绝依旧能在外面闻到那股冲天的酒气。
再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闵绝正想着要不要去劝劝，只见紧闭了几日的大门终于打开。
与刚回来时不同，莫锦身上全无从前的洒脱随性，尽管还是一身白衣，周身散出的魔气却是极尽压抑，一时间，闵绝被压制在原地动弹不得。
“让人把屋子里收拾了。”莫锦往外走着，边吩咐道。
“王后要去何处？可要属下派人跟随？”
“任何人都不准跟着。”莫锦头也不回的往前走着。
等到走出了结界，莫锦却停下了脚步，她回头看着隐藏起来的结界，勾了勾嘴角冷笑了一声，“这东西有什么存在的必要吗？”
随后，莫锦抬手聚力将整个结界打碎，看着结界开裂后碎裂成一片一片落地，莫锦一时间竟觉得心情有些舒畅。
离开了魔界，莫锦沿着若水河畔走了很久，直到停在一片杂草丛生的荒芜之地前。
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景象，莫锦心中哀伤逐渐蔓延。
天音谷，璃雪未出生前，莫锦和母亲还有族人一起生活的地方。
从前的欢声笑语到如今的一片死寂，儿时的回忆在脑海浮现，莫锦的心像被人狠狠的揪着。
她在想，自己有多久没有回来过了？太久了，她记得最后一次看到天音谷便是那次大战前夕，璃雪带着自己的魂魄从无极殿中出来，那也是莫锦最后一次见到血煞。
自那以后，莫锦陷入了沉睡，醒来便以过了千年。
从回忆中回过神来，莫锦走进了满是残垣断壁的天音谷。
尽管路已经完全被杂草盖住，莫锦仍能准确找到进谷的路。
越往里走，杂草越茂，曾经充满欢声笑语的天音谷早已不复存在，留下的只有面前的荒地和破败不堪的殿宇。
站在残破的殿门前，莫锦定定的看着半挂着的牌匾，'无极殿'，从前巫灵一族的圣殿如今却是成了一间废屋。
走进荒废的殿宇，莫锦环顾着四周，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怎么在这？”鹿靖璃站在廊下，听到身后的声音后却未转身。
一件披风搭在了鹿靖璃肩上，“我还没有到弱不禁风的地步。”
“你才醒来不久，身子还未痊愈，可马虎不得。”奚雨说着，“再说了，莫锦走前可是对我千叮咛万嘱咐的要我照顾好你，要是你有些什么小伤小病的，你可是知道她那人的，到时候我可没有什么好果子吃的。”
鹿靖璃淡笑着把披风往身前拉了些，“还是没有她的消息吗？”
奚雨摇着头：“她若是不想让人找到，我想谁都没有办法找到蛛丝马迹吧。”
奚雨搀扶着鹿靖璃进了屋，“你也别太担心，要知道以莫锦的能力，三界之内又有几个人能将她如何呢？”
“我知道。”鹿靖璃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好了，时候不早了，你早些回去休息吧。”
奚雨应下，却又不放心的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
夜深了，鹿靖璃仍是毫无睡意，看着床头边放着的一个精致小巧的铃铛又开始发呆。
这铃铛是前些日子厉翊寒给她的，铃铛里被修荣施了术法，只要在这阁楼之中，鹿靖璃出现任何身体上的不适，这铃铛就会立刻响起，随后厉翊寒便会在一刻钟之内以最快的速度赶来。
看着床头的铃铛，鹿靖璃的思绪却已经飘远了。
莫锦离开之后，鹿靖璃就不由得开始担心起来，那天她设法听到了莫锦等人在房里的对话。她说自己离开，会吸引走一些注意力，可是她能去哪里？所有的地方鹿靖璃都想过了，而最有可能的那个地方，恰恰也是鹿靖璃最不愿意相信的答案。
这三界之内所有地方她都可以去，甚至可以选择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从此不问世事，可是她为什么一定要回去呢？莫锦绝对不是没缘由的想要回魔界，她究竟想要做什么？
想起前世今生的种种，鹿靖璃发觉自己似乎从未真正了解过莫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