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的诱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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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京一周

今天早上去京都,在京都大学做一个半小时的演讲,实际上也是我此次来,他们所安排的唯一任务。其他时间都是我自己安排看书查资料。

这一次来,与以往的不同,就是日程安排得太满,因为我想看的书与访问的图书馆还有很多,还有一些学术交流活动。一般都是早上七点多醒来,整理些东西,然后去图书馆,一直到晚上十点,因为图书馆开到这时闭馆,再回到宿舍,整理复制、拍摄的资料,上网,一会儿也就过了十二点了。

剩下的行程是这样的:

今天(13日)上午十点坐新干线赴京都。

下午两点,在京大演讲,题目是“日本明治时期的中国戏曲研究”。晚上与听讲的各位一起聚餐。

明天(14日)去天理大学。后天( 15日)十点与天理图书馆谈影印书的事情。他们已经复制了我要的内容,这次可以取到。只有一种清钞本《夺秋魁》正在修复,由于年底事忙,需要三个月才能完成。我会在天理再看一天书,16日下午回东京。

17日上午将在早稻田演剧博物馆看书,他们有一批戏曲文献,没有进入早稻田大学的汉籍目录,所以此前我没有注意到。昨天去库房看了,计划按架号加以核查。先看了一部分,发现了一种日译本《水浒记》,从来没有人注意过。此前我在关西大学、山口大学分别发现了两种稿本,其来源是江户时代,因而它将是日本的中国戏曲翻译史上的一个重要发现。由于是日文译本,我建议早稻田的一位博士生对此展开研究。他正是演剧博物馆管汉籍的,现在跟冈崎老师读博士。这也算是一个缘分吧。

17日下午将参加庆应大学斯道文库高桥智教授的一个讲座。主讲人是我的朋友,茨城大学的真柳诚教授。他帮助我复制了宫内厅和大东急纪念文库的藏书,会收在第二辑中。我们发现这次要在东京见一面也不易,后来想到了他做这次演讲时,可以见面。也只能借这个机会一聚了。

早稻田大学演剧博物馆

18日上午将继续在演剧博物馆看书。下午去东京的一个学术中心会场,应矶部彰教授邀请,我要做一个演讲,题目是“关于清代宫廷演剧”。矶部彰教授任教于东北大学(原七所帝国大学之一,在仙台),承担了一个日本学术振兴会支持的大项目“清代宫廷演剧研究”,与我们的工作有相近之处,我想了解他们的进展,他们却提出让我做一个专题演讲,而排来排去,只能有这个时间了。晚上与听讲的各位有两个小时的聚餐会。

19日将去拓殖大学看书。那里有日本早期的中国戏曲家研究与翻译者宫原民平的藏书。我这次一到东京,就请早稻田大学图书馆方面向拓殖大学提出了阅读申请。但因为要查看的书有七八十种,都属于贵重书,他们回答说需要经过一个专门的委员会讨论,一个月后才能决定,而那时我早就回国了。想办法找认识的教中文的教授,结果仍然一样,但这样又拖了一些时间。后来我压缩了数量,回答说仍是不行,只能看胶片。这真是日本式的回答。我说能看微胶就可以。而这样一拖磨,浪费了一些时间,算一算,只有19日这一天了。而且,这些书放在远离市区的八王子校区,从早稻田来回得有三四个小时吧。

晚上,早稻田有个欢送会。所以下午五六点以前我得赶回。

20日上午就将离开早稻田,结束这次匆忙的访问,可以回家了。

昨天(12日)去了大仓集古馆,是早年在中国也很有名的大仓洋行的美术馆。那里也有一些戏曲书籍,最珍贵的是清钞本《传奇汇考》。专门联系了以后,获得批准,特别为我们找了出来。因为这不是图书馆而是美术馆,没有阅览室,而所有的书也被当作文物来看待的。那里建筑极具有中国特色,而且极为精美,对面则是东京最高级别的宾馆,两处建筑风格和谐,也是大仓财团的。看了介绍,才知道这些都是关东大地震后重建的,现在已经被列为日本的“有形文化财”。

2008年12月,在大仓集古馆前留影

我发现京都大学藏的《传奇汇考》,原来是根据这个本子抄录的。看京大本入藏的时间,是大正四年(1915),应该是由京都大学的狩野直喜组织过录的。大正六年(1917),董康曾将所藏的一批宋元明清刻本、钞本古籍,一起卖给了大仓,成为大仓集古馆的中国古籍文书的基础。但这个本子目前还不能确定是从哪里购入的。由于这个钞本有道光九年(1829)的跋,京都大学钞本也摹写了,所以摹写的字迹与日本抄手的抄写有别,而之前学者未见过大仓集古馆的这个本子,便以为京大藏本是有道光间题跋的钞本。我此前已经发现此说不准确,因为京大藏本是大正初年由东京一家抄书的书坊抄录的,典型的日本钞本,但未找到源头。这次才如愿。

下午回到早稻田,在演剧博物馆看了一本《〈西厢记〉讲义》,这是明治时期最早的全译本,然后就看到了那日译本《水浒记》,是坪内逍遥的旧藏书。坪内在早稻田是神一样的人物,他在明治中期的著作《小说神髓》,影响了一个时代,他翻译莎士比亚剧作,创设早大的文学科,功绩卓著。演剧博物馆按维多利亚时代的建筑风格建造,坪内的藏品则奠定了馆藏的基础。

五点半,演剧博物馆下班了。只能离开。便去了早大的中央图书馆,继续翻查明治时期的杂志,又发现了森槐南的几篇戏曲论文。当时他们的一种研讨方式,是请一批学者讨论一本书或一个问题,请的是熟悉东西方文学和日本文学的学者,汇总后在刊物上发表。森槐南是以中国戏曲小说研究专家的身份而被选中的,所以题目上完全是日本文学的讨论,其中却有相当于专篇论文长度的文字,作关于中国戏曲的研讨。

晚上十点闭馆后,在一个中国人开的餐厅吃了晚饭,回到住处。

前天(11日)上午按约定,会见早稻田大学演剧博物馆的馆长,竹本干夫教授。这次就是由他发出邀请,请我来的。他是日本“能乐”研究的专家。中午一起吃工作餐。关于“能”的起源,江户时期的学者说是来自中国,但现在日本学者一般不谈这层关系。我问询了他,他的回答是与中国没有关系。他问我中国戏曲起源的一些问题。因为“能”与“谣曲”等,确实有中国唐宋代伎能的影响。最后谈到今后继续交流的问题,他答应邀请我的学生来日本做研究,这样,学生们就有机会去申请国家的留学基金了。

午餐一小时。下午,去芦山图书馆。这是早大文学部的图书馆,因为一些明治时期的杂志只有这里有。

大前天(10日),先去东京大学的“近世·明治文库”,看那里藏的明治文献。早期的汉学有关的杂志,现在保存下来的很少,早稻田所藏还算不错,而大学中收藏最多的则是当时唯一的帝国大学:东京大学。但是,从网上检索到了杂志名,现场看了,才发现,有些发行了一两年的刊物,他们其实只保存了一期或几期。

在那里确认了明治二十四年(1891)三月十四日晚,森槐南在文学会作演讲的事,因为《报知新闻》做了报道。这篇报道概述了演讲的内容,题为“中国戏曲的沿革”。这是迄今可以考见的第一个关于中国戏曲的演讲,也近乎是日本第一篇关于中国戏曲的论文。而这个信息,又是我偶然从一个明治时期日本学者的笔记中,看到报道的抄件,才转辗得到的。对于了解日本的中国戏曲研究史,这真是一条非常重要的信息。

又查看了《汉学》杂志上森槐南的《元人百种解题》,才知道这其实是一个专栏,从创刊到1911年3月,每期都有刊登,等于是十几篇论文。二月号上尚有继续刊出的预告,三月号已经没有了。因为这年三月七日,森槐南在东京去世,年仅四十九岁。如果不是这位有名的汉诗人,中国诗学研究者,日本的中国戏曲小说研究的开创者,如此英年早逝,则第二年(1912)东京大学设中国文学讲座教授,也就不会轮到远在湖南的盐谷温副教授,东京大学的汉学研究的历史也将重写。但历史是没有假设的。

中午一点钟转到东大文学部图书室。明治二十年代的《中国文学》杂志,只有这里与国会图书馆有藏。文学部所藏的其实是一个学者旧藏的合订本。当时是用讲议方式在刊物连载,然后按内容拆分,再合订成书。其中有森槐南的《〈西厢记〉读方》,这是日本第一篇研究中国戏曲的论文,时间在1891年下半年。这也是明治时期最早的《西厢记》的译本(未完成)。

2009年12月,在东文研拜访桥本秀美副教授

三点半去东洋文化研究所。我与金文京、桥本秀美合编的《日本所藏稀见中国戏曲文献丛刊》第一辑,装订上颇存在错倒。赠予该所的第十二本,存在倒装,桥本问是否可换,我就把我自己的那套,拿来替换了,换了还得背回来,其实也是不容易的事。该所图书馆因为搞抗震加固后才搬回来,整理未完,所以每周有一天为内部整理日,不幸正是本日,所以未看到书。而原来我至少想看一种江户时代中日学者的“笔谈”,即用汉文问答,里面涉及戏曲小说的一些问题。

四点,见大木康教授。我们讨论影印出版“东京大学东洋文化研究所藏中国关系资料丛刊”的计划。第一种即是双红堂文库藏曲本。今年三月,大木专门去京都大学,与我讨论商定了出版方案。此后由我向出版社谈妥了基本的问题。这次我们主要讨论合约的内容与向研究所提出申请的事。大木以为这样的项目,怎么都得三两年,没有想到可以这么快推进,所以很是高兴。他请客,我们在东大旁边的韩国餐厅吃烤肉,佐以啤酒与韩国酒。相谈甚欢。…………

写到这里,已经是日本时间八点四十分了。我得收拾出发去京都了。只好打住。

2008年12月13日。

附注:大仓集古馆所藏中国古籍,今已售归北京大学。本文所说的《传奇汇考》也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