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羊日
＂大人，事情就是这样。＂一个穿着短打的小厮恭敬地汇报道。
听了下人的回话，堂上的中年人不发一言，只是不紧不慢地吹着杯中茶水。
堂下的几个小厮见此，跪得更加端正，忐忑不安地等着主人惩罚。
＂就一个小客栈，他怎么敢？＂堂上之人有些恼怒，将茶杯重重搁在桌上，震得杯中茶水洒了出来。
＂大人息怒，＂小厮连忙劝道，＂小的有一计，或许能让大人出口恶气。＂
＂说。＂堂上之人转了转茶杯，颇有些兴味。
＂大人，我们只需……＂小厮前行几步，低声与那人详说了自己的计划。
那人听完点了点头，心中盘算了几遍之后道：＂去吧。＂
小厮见自己的主意被主家采纳，顿时觉得自己英明神武极了，欣欣然退下，自去办事。
……
正值羊日，库水城的居民们掸尘扫地，备齐贡品，为迎神做准备。
素来生意人都要比其他人迷信一点，毕竟老话是这样说的：＂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廖家小栈也不例外，廖大娘更是起了个大早，忙碌着准备三牲酒菜香烛纸钱。
廖掌柜和小二都被廖大娘喊醒，不情愿又无可奈何地打着哈欠，迷迷瞪瞪地＂帮＂廖大娘。
＂醒醒，醒醒，＂廖大娘跑进跑出地忙得满头大汗，转身却见廖掌柜和小二正偷偷瞌睡，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说你们呢！给我起来！＂
廖掌柜瞌睡得正舒服，冷不丁被叫醒，揉了揉耳朵，迷糊道，＂老婆子，迎神不是下午吗？怎么要这么早起来准备嘛？天上的神仙也要睡觉的啊，我们起这么早有用吗？＂
小二本来瞌睡正好，听了这番话本能地想举双手赞成，但是理智把他叫醒，看着廖大娘不善的脸色，小二悄悄缩到一旁，一边假装打扫卫生，一边警惕地看着廖大娘。
果不其然，廖大娘成功地被激怒了，她将抹布一扔，随手一捞出其不意地捏住了廖掌柜的耳朵。
＂疼疼疼疼疼……我这就去打扫，我这就去……＂廖掌柜疼的一激灵，连忙护着耳朵，怂道。
＂我这么辛苦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这间客栈！你说，客栈是我一个人的吗？起这么早有什么用？你说有什么用！＂廖大娘掐着廖掌柜的耳朵＂咆哮＂道。
＂我错了，我错了……你别气别气，生气容易变老……我这就去打扫……这就去……＂廖掌柜耳朵在廖大娘手里，无法躲闪，连忙求饶道。
小二特别有眼色，见掌柜的求饶，生怕廖大娘转头将火力对准他，忙倒了杯茶，讨好地端给廖大娘：＂老板娘，别气别气，先喝口茶润润喉。您呐，真是太辛苦了。＂
＂哼！＂廖大娘言简意赅。
＂您看这样好吗？这客栈的卫生就我跟掌柜的包了。您呐，就准备准备迎神的贡品，多休息休息，不要累坏了哈。＂小二见廖大娘心情好转，连忙商量道。
＂哼！＂廖大娘依旧言简意赅，＂两个时辰内给我打扫完，再让我看到你们偷懒，我就……＂廖大娘说着，扬起了手，一巴掌拍在桌上，震得桌面抖了三抖。
＂好好好。＂两人忙不迭地点头。
眼见廖大娘拾了抹布，去了后堂，两人才松了口气，坐到椅子上。
小二倒了杯茶水递给廖掌柜，咂咂嘴八卦道：＂掌柜的，老板娘脾气这么暴躁，您当年是怎么追到手的啊？＂
＂去，小孩子不要瞎打听。＂廖掌柜拍开小二的手，佯怒道。
＂红红才是小孩子，我都二十二了。＂小二不满道。
＂我跟她那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廖掌柜回忆道。
小二眨眨眼，知道有戏，竖起耳朵喜滋滋等着廖掌柜说下去。
不料，一个童稚的声音突然出现：＂青梅是什么？好吃吗？＂
小二低头一看，原来是红红，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来到旁边的。
＂红红，你走路怎么悄无声息的？＂小二虚抚着胸口，做出一脸惊恐的样子。
小姑娘见状＂咯咯咯＂笑了起来。
廖掌柜思绪被打断，便不再继续，抱起红红道：＂红红怎么在这里啊？＂
＂奶奶不在，红红睡不着。＂小姑娘披散着头发，大眼睛好奇地盯着廖掌柜刚刚放下的茶。
＂小孩子喝茶不好。＂廖掌柜将茶水倒掉，不知从何处取出一个小瓶子，小心地滴了几滴在杯子里，兑上水后，递给红红抱着喝，＂这是红红最喜欢的百花蜜，不要告诉奶奶是爷爷给的哦。＂
红红抱着杯子，思考了一阵，竟将杯子递回给廖掌柜，认真又失望道：＂红红还没有漱口呢，不能吃东西啊……＂
＂那哥哥带你去漱口好不好？＂小二连忙哄道。
小红红点了点头，乖巧地跳下廖掌柜的膝头扑到小二怀中。
小二向廖掌柜行了一礼，抱着红红往楼上去了。
＂掌柜的不好了！＂不多时，小二竟着急忙慌地从楼上跑了下来。
＂怎么了？红红呢？＂正在打扫卫生的廖掌柜，对发生了何事全然不知，只得停下手头的事情。
＂姓江的客人不见了。＂小二指着二楼某个房间急道。
不料，廖掌柜却道：＂他不见了就不见了，不必如此着急。＂
＂掌柜的，殷少爷的东西还在他那里怎么能不急？＂小二十分不理解，＂他要是拿着信物出去招摇撞骗怎么办？＂
廖掌柜慢条斯理地打扫着卫生，胸有成竹地说道，＂别紧张，他走不远的。＂
＂掌柜的，您为何如此肯定？＂小二越发迷茫。
＂很快你就知道了。＂廖掌柜神秘兮兮地说。
＂对了，怀清如何了？＂廖掌柜突然问道。
小二道：＂我担心姓江的对殷少爷不利，便去殷少爷房间查看了一番，殷少爷到现在还未醒来呢。＂
＂这样，你想个办法，把姓江的离开客栈这件事传到梁罗两家去……＂廖掌柜话音未落，小二便挨到廖掌柜身边，嘻嘻笑着说了几句话。
廖掌柜下意识便要同意，但还是板起脸来，＂训＂道：＂教了你这么久，总是不学好！＂
小二也不生气，只是笑道：＂那我去办了。＂
廖掌柜挥挥手，临了又嘱咐道：＂小心着点，别被抓住首尾了。＂
＂您老，放心。＂小二行了一礼，笑着出门去了。
小二出门不久，便有一队官差神气地走进廖家小栈。
彼时，廖掌柜正在厨房给廖大娘打下手，两夫妻乐融融地说着接下来的规划，正说到兴起，不曾想却被这群不速之客打断。
＂大过年的，怎么会有人来？＂廖掌柜一边解着围裙一边纳闷。
＂可能是关外来的吧。＂廖大娘切着菜，道，＂现在没人开张，这帮客人来的时候不巧，也怪可怜的。当家的，先好好招待着。＂
＂知道啦。＂廖掌柜端起一副笑脸，掀帘往前堂去了。
＂廖掌柜，我们接到报案，说你家客栈勾结沙匪，窝藏罪犯，意图不轨，可有此事？＂领头的官差一脚踩在廖掌柜刚抹好的条凳上，甩着手中的铁链，一见廖掌柜便不怀好意地斥问道。
＂绝无此事，＂廖掌柜没有想到来人居然是官差，而且领头的还是没什么交情那一个，忙行礼道，＂大人，小店不行不可告人之事。是否有人诬告？＂
官差抬起头，对着客栈内部扫视一圈，笑道，＂是吗？＂官差话音刚落，也不等廖掌柜回答，当即翻了脸：＂来人，给我搜！＂
廖掌柜阻拦不及，被某个不长眼的推了一跤，踉跄几步跌坐在地。
＂廖老儿，你那'京城有人'的朋友呢，怎么没见着？＂领头官差居高临下地看着廖掌柜，旋身坐到条凳上，似是一无所知，笑着问道。
廖掌柜没有搭话，只是慢慢站起来，拍了拍衣襟上的尘土，心中为偷懒而没有早点把地板擦了这件事懊悔不已。
官差见廖掌柜不理他，继续挑衅道：＂你怎么不说话啊？也是，朋友只是朋友嘛，怎么可能时时守在你这小栈里，替你解围？＂
＂当家的？＂廖大娘听得动静不对，忙出来察看，＂这是怎么了？＂
＂老大，我们抓到了一个疑犯！＂官差们押着殷怀清从二楼下来。殷怀清大概还没有睡醒，整个人迷迷糊糊，有气无力的，只能任由他们拖下楼。
＂大人，这是我家侄孙儿，他是来探亲的，不是什么疑犯。＂廖掌柜连忙解释。
＂侄孙儿？＂官差绕着殷怀清慢慢踱步，道，＂我怎么觉得不像呢。带走！＂
＂你这官差怎么不讲道理？＂廖大娘闪身拦在门口，大声说道。
街上各个商铺本在各忙各的准备迎神之事，早先有人看见官差去了廖家小栈，也不放在心上，但此刻大娘一声大喊，旁边商铺也觉得不对，又怕会涉及自家，竟纷纷放下手头事情，凑往小栈，想看看发生了什么。
＂大人，我知道您是抓贼心切，但也不能拿我家侄孙儿去冒贼领功啊！＂廖大娘死死拦在门口，不让官差踏出一步。
＂我等执行公务，你一妇人竟敢阻拦？＂官差指着廖大娘道。
廖掌柜忙上前将廖大娘护在身后，道：＂大人，你凭什么说我侄孙儿是贼？可有证据？＂
证据？
他们抓人还会讲证据？正在围观的几个掌柜对视一眼，心知肚明。
＂不会又是没有证据乱抓人吧？＂围观群众纷纷议论。
＂我跟你们说，之前卖绸缎的老包小儿子也是被他们抓走的，老包倾家荡产也没把他儿子捞回来，可怜呦，啧啧……＂
＂还有老狗他家的侄子……＂
＂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都说镇北大将军荡平西域，为什么不把这群做官的也一起赶走……＂
＂……＂
领头官差眼见外面围观的人逐渐多了起来，还对着他们指指点点，不由得着急起来：库水城的居民对他们本就怨言颇多，若是因此再生事端，恐怕他上头不会放过他，但，这人也不能放！
官差心一横，上前欲将廖掌柜喝廖大娘推开。
不料，他的手还未碰到廖掌柜，腿却先软了，竟＂扑通＂一声跪倒在廖掌柜跟前。
＂没有证据，就想乱抓人？＂一个青年男子从人群中挤了出来，一脸不可思议地说道，＂竟有人敢罔顾朝廷律法，兴妖，作乱。＂
＂你是谁啊？＂跪在地上的官差被手下搀了起来，几下尝试却完全站不住脚，只好靠在别人身上。
＂哦，忘了说了。我是这个。＂男子掏出一块令牌，生怕对方看不到，直递到他眼前。
官差一看清令牌，便控制不住开始哆嗦。
男子把令牌收回怀里，笑着问道：＂你们还有事吗？＂
＂没事了没事了，我们这就离开，这就离开。＂官差哆嗦着还想求情道，＂大人……＂
男子截住他的话头，饱含深意地拍了拍官差肩膀：＂此次我乃秘密出行，我的身份就只有你们知道，若是我听到半点风言风语，那就是你们说的。你说会有什么后果呢？＂
＂小人发誓，绝对不会说出去的。＂官差连忙保证。
＂姑且信你一次。去吧，下次再来捣乱，可不会有这么好的运气了。＂男子挥挥手，走进小栈。领头官差则带着他的人迅速跑路。
＂令牌哪来的？＂廖掌柜似乎不大待见男子。
＂我随手刻的。＂男子笑道，有指着迷糊的殷怀清道，＂这小孩怎么了？＂
＂不好，发烧了。＂一经查看，殷怀清竟然已经烧得烫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