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内部之争
1909年10月的一天，卡明来到了贝瑟尔的办公室。卡明看起来心情沮丧，贝瑟尔向他询问特情局进展的一些情况。卡明向贝瑟尔明确表示，他感到开展情报局的工作有些困难。
准确地讲，从坐在维多利亚大街新办公室的第一天起，卡明就感到无所事事。这个主要为了应对德意志帝国对英国的暂时性挑战而设立的情报机构，从一开始就是一种务实而直接的英国式应急措施。这种在仓促之下作出的决定，往往会忽略细节的制定以及对未来长远的规划。
最开始，卡明和凯尔被告知需要从事此项工作时，二人获得的信息就是将各个情报部门现有的秘密情报提供者集中起来。他们当时没有得到更详细的交代和指示，也没有被要求起草任何业务规划书，更没有对英国的情报和安全系统进行最佳的规划和部署。当然，假设他们当初得到了任何具体的指令，那么，秘密情报局和军情五处的历史也可能就此改写。
早在“贝瑟尔信函”中，就已经提到，卡明不是唯一的局长，凯尔将与他以同等的地位一起工作。对此，卡明虽感失望，但并未把这种情绪带到工作中。一次会议之后，他和凯尔曾共进午餐，一起畅谈未来。他们大胆地对将来的事业进行规划和设想，一同约定为未来情报王国的成功而努力。然而，陆军部似乎从一开始就不能“一视同仁”。陆军部的麦克多诺提议：“由凯尔单独接手陆军部的所有工作，以后并就此类事务单独与他联系。”卡明对这一决定感到很受伤。他觉得任何推崇凯尔而排挤他的做法，都会对情报局的运作带来致命性的打击。他向贝瑟尔提出建议：应该将陆军部和海军部的工作分开，他本人非常乐意负责海军部的工作，而由凯尔承担陆军部的事务。当然，前提必须是他和凯尔享有同等工作机会和待遇，这样他才能更有效地履行属于他的工作职责。
接下来，卡明又对办公室的具体事宜向贝瑟尔发出了抱怨。“我被告知不能在办公室接收任何信件，不能从那儿发信，也不可以接见任何人。我真是搞不懂，租用这么大的一个办公室用来做什么，难道希望我每月领着薪酬坐在那儿无所事事！你清楚我的做事风格，之所以就任这个职位，是想让一件新的事情获得一流的成功。”贝瑟尔面对卡明的抱怨与不满，给予了他一定的安抚，并答应一定尽快就此事给予他答复。
自情报局创建之初，就反映出各部门当时所面临的当务之急。陆军部最关心的是本土防御的脆弱性，而海军部则将眼光放在了更为广袤的天际。因此，工作范围的划分也成为各部之间争斗的目标。
10月21日在陆军部召开的情报局会议上，第一次就“秘密情报局”和“安全局”的职责与作用进行了划分。麦克多诺再次提议：凯尔承担所有国内海军和陆军的事宜，卡明负责所有国外海军和陆军的工作。显然，这一分工表明卡明的任务是组织一个高效系统，以此来监视德国的海军建设进展和武器情况。在会上麦克多诺还建议，把朗和威廉·麦尔维尔①配给凯尔。卡明感到和凯尔相比，自己的工作任务真的“很难”，因为分配给自己的人都是“毫无实践经验的”。尽管如此，卡明的心中还是有些许安慰，毕竟自己的工作有进展了。
▲▲ 威廉·麦尔维尔
①英国伦敦警察局前特工处处长。
接下来，在外交部10月28日的会议上，情报局的内部分工和职责得到了进一步确认。国外特工将保持原样不动，但卡明并不能得到更多的经费。这种境况让卡明仍然担忧自己的前途。11月3日的工作日记表明了他的这种忧虑：
今天，整天待在办公室里，仍是不能做任何事。到这里已经整整五个星期了，我没有签署过任何文件。因为不能透露自己的地址，我现在与所有人的联系已经中断，更不能用自己的姓名接听电话。凯尔的工作却很多，他一天做的事比我所有时间做的都要多。这个系统是由陆军部组织的，我的命运控制在他们手中，我被安排去做很难的工作，我所擅长的事情也被剥夺了。显然，他们的人（凯尔）更适合这一工作。
从严格意义上讲，让弗农·凯尔这位优秀的语言学家掌管英国国内的情报事务，而无任何外语背景的卡明却奉命承担国外的情报任务。这种任命其实非常危险，因为它极有可能会造成灾难性的后果。
正当卡明心情失落的时候，贝瑟尔打来电话邀请他共进晚餐。晚宴上，卡明再次将不快心情向贝瑟尔表露无遗。贝瑟尔对卡明的处境表示理解并对他的工作进行了肯定。同时向他保证：不会受到监视，他可以出去走走和学习一下，不用总坐在办公室里，更无需做任何事来证明自己的任命。他需要做的是耐心地等待工作的到来。对外，他可以说受雇于海军部。至于卡明提出的更换办公室一事，贝瑟尔给出的答案是：他需要用自己的钱去租用公寓，一旦这一经验成功，外交部可以考虑给他报销这笔费用。
显然，贝瑟尔给予的信心和海军部的大力支持，对卡明的工作进展起到了促进作用。三个星期后，卡明的工作来了——由他出面接管原陆军部现役特工“B”。卡明可以通过“B”间接管理在威廉港和汉堡的特工以及“一个游动特工”。凯尔对卡明这一新工作很感兴趣，他坚持要参加卡明和“Ｂ”的第一次会面，凯尔参与的理由是“便于向‘Ｂ’支付工资”。海军部和贝瑟尔的支持在这个时候显现了效果，卡明表示反对。经过贝瑟尔与尤尔特和麦克多诺的交涉，才制止了凯尔与“B”的会面。
1909年11月26日，卡明与“Ｂ”见面。这是卡明第一次接触一个真正的间谍，也是卡明开展情报工作的转折点。会晤进展顺利。事后，卡明向贝瑟尔汇报了相关情况，贝瑟尔很高兴，也非常同意他的工作安排。此时的卡明相信：陆军部已经意识到他们犯了一个战术性错误，他们对工作的分工反而使卡明得到了更重要的工作。
夜已深，卡明久久不能入睡。他长舒一口气，上任快两个月了，今天才感觉到轻松了一些。回想这一整天的工作，与“B”谈话的每一个细节，他认为“B”是个聪明而又大胆的人。卡明意识到自己的工作虽然新鲜、刺激，但也面临着非常多的挑战。无论如何，正像贝瑟尔对他说的那样“等我们安定下来后，一切都会正常起来的”。卡明相信会是如此！
一直困扰卡明的办公室问题也有了新的进展。为了便于创立起独立的情报局基地，卡明在1909年11月底，将办公室搬到沃克斯霍尔大桥路254号阿什利大厦的一套公寓中。在这里，他以私人住宅的名义会见特工和接见其他人。他还以“托运出口公司”为名，在邮局伪造了一个通讯地址——伦敦邮政总局400信箱猎鹰有限公司雷森先生，由此也开创了以“进出口”做间谍掩护的典型先例。两年后，在那片用乳白色的波特兰石建造的办公楼群里，终于有了卡明的位置。情报局的办公地址正式搬入白厅①和维多利亚泰晤士河堤之间的白厅大楼2号。
①白厅是英国伦敦市的一条街道，其连接着英国议会大厦和唐宁街，外交、内政、海军各部均在其周边。因而其成为英国行政部门的代称。
1914年车祸后，行动不便的卡明有一段时间只能坐上残疾人轮椅。他被迫休养产生的直接后果：未来很长一段时间，秘密情报局都将被置于陆军部更加严密的控制下。
显然，这种内部之争没有停止，它也从未停止过。权力的较量本就是一场你争我抢的博弈，它在最原始的生存竞争中得到体现；自有组织有政党后，又成为一场永不停止的游戏。这种游戏在卡明未来的十几年仕途上，一直存在，相伴而行。只是，卡明的独到之处就在切实地把握住了“平衡”的要领，总能规避其中的风险，每一次他都能使危机得到暂时化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