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河与他的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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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他悬在我心上,做我的太阳和月亮。”

(1)

校车缓缓驶出市中心。

虽然路程不算远,但折腾了一天的大家都颇为疲倦,不少人已经昏昏沉沉快要睡过去。齐卿卿和阿宁一起整理着待会儿要用到的资料,阿宁在收好资料之后叮嘱她:“晚餐我们和温教授同桌吃饭,带队教授交代了,一定要安排妥当,温大教授可是半分都怠慢不得。”

齐卿卿听后八卦地挑了挑眉:“他这么大牌的吗?”

“不是他大牌,是咱们有求于人,必须得方方面面都照顾周全了,不然带队教授就白跑这一趟研学营了。”

齐卿卿更好奇了:“求他什么?莫不是他手中掌握了最高机密,一个人的力量顶得上十个师?”

阿宁差点又赏她一个栗暴:“就你嘴贫。”

“那到底是为什么?”

“小孩子家家的问那么多干吗?你服从安排就好了嘛。”

“那我倒是有一个讨好温行止的绝佳办法。”

阿宁信以为真:“什么?”

齐卿卿没好意思理直气壮地说出来,神秘兮兮地凑到阿宁耳边,耳语道:“你们把我打包了,给他送过去。”

阿宁静默三秒,真诚地发问:“国家怎么没拿你的脸皮去研究防弹衣呢?”

恶作剧得逞的齐卿卿险些笑翻。

抵达天文台附近的旅馆时,天空刚刚变成青蓝色,晚风夹杂着青草的味道,仔细嗅来好像还能闻到来自远方的湿气,像是要下雨了。

齐卿卿到附近的中餐厅去预订晚餐,发现餐厅的环境以及食物都远没有预想中的好,但周围已经是人迹罕至的郊区,他们别无选择。

齐卿卿和带着浓重南方口音的中餐厅老板再三确认好菜单之后,走出店门时已经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夜幕完全降临,天空中一片窒人的黑,看来今夜无缘观星了。往回走时路过一家巴掌大的连锁便利店,她进去买了几包即食水果胡萝卜,揣进口袋里以备不时之需。

还没走回旅馆,就在半道上遇见了因为挨不住饿而提前出来觅食的营员们。她被拉着一同折返,坐在主桌前忐忑不安地等待着温行止和带队教授。意料之中的是,温行止的脸色从他走进餐厅的那一刻开始就没有缓和过,他被众人拥簇着走到桌前,却绕开主座拉开齐卿卿右手边的座椅:“我坐这儿,你介意吗?”

齐卿卿愣了,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带队教授:“可是……”

“我坐这儿有安全感。”

齐卿卿理解不了温行止话里的意思,但看了一圈桌上的人,好像只有自己算是经常和他搭话的。她点头同意后,他坐下。

上菜时,齐卿卿不知所措地看着带队教授热情地给温行止夹菜,而他一直神色僵硬地推托最近肠胃不好,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动筷。

成年人的耐心总是非常有限,特别是来自人情社会的成年人,唯面子论的调调无论去到哪里都很难自我摆脱。在屡次被拒绝之后,带队教授的笑容渐渐有些挂不住了。齐卿卿确定温行止这硬骨头确实没藏着什么应对的招儿后,瞅准机会把打在手机屏幕上的字给温行止看。

两人默契地交换了一个眼神,温行止心领神会地眉头一皱,捂着肚子喊起疼来。整桌人顿时乱起来,倒水的倒水、叫服务员的叫服务员,齐卿卿在一片乱忙之中喊了一声“我带他去洗手间”,顺道就把温行止拐了出来。

雨还在下着,密密麻麻地飘进来,落在皮肤上有些难忍。齐卿卿和温行止站在屋檐下躲雨,她把刚才顺手端出来的一杯热水递给他,他仍然摇头表示拒绝。

这一晚上光摇头了,他难道是车载娃娃吗?热水都不喝,车载娃娃都没他这么挑。

齐卿卿郁闷地喝了一口热水,又被烫得龇牙咧嘴。余光瞥到温行止在偷笑,她微囧地望着覆盖下来的雨幕,转移话题道:“这天气真是一会儿一个样。”

他适时地接过话茬:“波士顿的夏日天气本来就变化无常。”

“你知道今晚会下雨吗?”

他不答反问:“我为什么会知道?”

“你不是天文学家吗?”

“天文学家又不是气象学家。”

“不都是无时无刻不在看天看云看星星吗?”

温行止啼笑皆非,知道齐卿卿是故意耍宝逗自己,但还是很认真地回答了她的问题:“傍晚时,我确实看到了鱼鳞状的卷积云。但这次项目的重点在于天文研究所的相关科普,观星只是保留节目,无足轻重。至于天文学家的日常……”他顿了顿,做沉思状,“除了看天看数据之外,偶尔也会看看电视剧什么的。”

齐卿卿被温行止逗笑,从口袋里摸出藏着的水果萝卜,递给他说:“先填填肚子吧,天文学家。”

温行止有些讶异地接过,眼神里有些暖色显露出来,虽然看起来还是平日里那个温和毫不张扬的温教授,但柔沉下来的声音里已经显露他在面对亲近朋友时才有的诚恳,还透出一派江南水乡般的温软绵密。他说:“谢谢。幸好你把我捞出来了。”

齐卿卿有些不好意思了,摆摆手说:“我也不是多会应酬的人,只是上有张良计,下有过墙梯嘛。”

“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吧。”

已经习惯被温行止智商碾压的齐卿卿已经锻造出了不一般的承受能力了:“哈哈哈哈哈,我们搞艺术的就是没你们搞理工的严谨。”

温行止听后也是笑,难得地愿意主动说话:“一直以来,我都是孤身一人,并不擅长处理人际关系。如果放到国内的人情网里,肯定会非常格格不入。”

齐卿卿突然想起论文指导课上老师说过的一句话:学者总是很孤独的。孤独地做实验,孤独地思考,孤独地演讲,他们的一生中其实很少能够遇到被理解的时刻。

温行止对带队教授的热情一直表现出很直白的抗拒,但在这样的场面里,抗拒完全失效,每一个表情和字眼都能被人用无数种方式解读。拒绝被看作不识趣,不礼貌的长者反而成了受害者,所谓的人情交际总是如此荒谬可笑。

齐卿卿无厘头地答了一句,当作安慰:“因为我们是猛兽啊。”

温行止眼神里露出疑惑,她解释道:“鲁迅先生说:‘猛兽总是独行,牛羊才成群结队。’我也不喜欢一大堆人聚在一起,我也从来不希望每个人都能懂我喜欢我。要是每个人都能明白我在想什么,那我得多平庸啊?”

温行止莞尔,真是想不明白齐卿卿到底哪里来的这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他借着店里透出的光去看她,那双又黑又亮的眼睛里似乎有清冽的泉,一圈圈地荡着涟漪。

“可是,为什么旁人都无法了解,你却知道我想逃呢?”

齐卿卿受不了温行止这种眼神,心律忽然就紊乱了起来,虽然大脑自动弹出答案,她却手忙脚乱地捂住脸,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底气十足地说出口。

——因为喜欢你呀。

所以眼睛里全都是你,看得到你的每一个表情,设身处地地去想象你的每一分情绪,所有的智商都用来思考关于你的事。才终于在一个你无措的盲区,稍微窥探到一点点你的世界。

然后,更加喜欢你了呢。

后来一直到营员们用餐完毕,温行止都没有再回餐厅里,宁愿冒着雨先带着一批学生爬坡到天文台去,都不想再进去和带队教授大眼瞪小眼了。

齐卿卿留下来等阿宁结账,两个人几乎是最后抵达天文台的。阿宁在大厅点完人数之后发现还少了一个物理学院的学生,让齐卿卿去会议室找带队教授问问。

齐卿卿摸索着跑向会议室,路过一排办公室时不经意看到了温行止的名牌。黑底金字的长方形金属牌就挂在棕色的房门上,写着:Professor.Wen Xingzhi(教授温行止)。

会议室的门虚掩着,齐卿卿还没开始敲,门就滑开了一道缝。她刚准备出声喊人,眼角余光就瞟见办公桌后边,一个穿浅紫色研学营T恤的年轻姑娘趴在一个穿白衬衫的男人怀里,两只胳膊环着对方的脖子。那个穿白衬衫的男人数小时前还和她坐在同一张饭桌上吃饭,堆着尴尬的笑容不停地劝温行止吃菜。

齐卿卿万没有想到还能撞上这么一出戏码,惊悚了半秒后慌忙地转身,抬头看见温行止办公室的门开了。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朝他的方向跑过去,把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温行止再度推回办公室内,慌慌张张地关上了门。

办公室里一片漆黑,惊魂未定的齐卿卿喘着气说:“教授……开……开灯。”

温行止他抬手按开关,光线盈盈地洒下来。他问:“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我撞见了不该看见的事情了……这灯好暗,能再开亮点儿吗?”

早前曾在会议室门口和带队教授说话的温行止已经猜到了七八分,还没来得及回应齐卿卿,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敲响。

齐卿卿被吓得差点叫出声,好在温行止眼疾手快地在她出声之前捂住了她的嘴。她顺着温行止的力道往后靠着木门,暂时充当了顶门柱,露出求救的眼神朝他摇头,示意他不要开门。

温行止会意,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然后压着声音问门外的人:“谁?”

带队教授的声音就响在门后:“温教授,是我。”

“有事?”

“想问问,你刚才是出来了吗?”

居然被看见了!齐卿卿暗叫不妙,温行止确定她已经控制住情绪之后松开手,从口袋里掏出开了封的水果胡萝卜,示意她躲好后半拉开了门:“您说什么,我刚才没听清楚。”

“你在吃东西?”

“有点饿了。”

带队教授如释重负地笑起来:“原来如此。对了,关于聘书的事……”

“我正在考虑。”

“行,那你好好考虑。”

温行止点点头,然后一脸从容不迫地把门关上。

他的目光对上缩在角落里的齐卿卿,只见她红着双眼像只受惊的小白兔。她有点慌乱地问:“能把灯调亮点儿吗?”他的办公室太暗了,和刚才在她脑海里不断播放着的各种惊悚片搅和在一起,简直恐怖至极,人心真是比恶鬼更难揣测。

温行止抬手把智能照明灯的亮度调到最大,解释道:“我不喜欢太亮,所以……”

齐卿卿猛然发觉自己只能看到他嘴唇微动,却听不到一丝声音,耳膜像是胀成了一只巨大的气球,把所有的声音都隔绝在外。她突然就慌了,下意识地去抓温行止的手,声音慌乱而无助:“你在说什么?靠近一点,我听不……”

话还没说完,温行止就俯身靠了过来。掠过鼻尖的灼热气息还带着一丝甜味,她从未如此强烈地感觉到一个人的声音,就响在她万籁寂静的耳中,柔和而清晰。他说:“我说,我不喜欢太亮,所以一般只开一半的亮度。齐卿卿,你以后要听话一点。”

听到了。

齐卿卿的一颗心终于落下来,她后知后觉地“啊”了一声:“我一直……都很听你的话啊。”

温行止细想,不置可否。

齐卿卿以为他是不相信,反问:“不是吗?”

他没忍住轻笑:“是。”

这个认知让他觉得满意,像是驯服了一只又靓又烈的小野猫,它只在自己面前露出柔软的肚皮。他嘴角微弯,但几乎和他侧脸相贴的齐卿卿却没有看见。他仍然附在她耳边,低低地说:“我只是有点担心……如果再遇到什么奇怪的情况,我不在的话,你要怎么办呢?”

这句话让齐卿卿有一刹那的失神,她后知后觉地笑道:“我还真的从来没有人想过我要怎么办。”

五岁开始学大提琴,小小的手指因为按弦握弓而起泡长茧的时候,没有人想过她要怎么办;一个人背着巨大的琴盒上课下课,艰难地挤着地铁的时候,没有人想过她要怎么办;十七岁在一片雪白的病房里醒来,耳朵听不见任何一丝声响的时候,也从来没有人想过她要怎么办。这么多年来她习惯了在人群里扮演独立的角色,她其实能够独自应对很多尴尬或狼狈的局面,可是人潮汹涌,亿万人互相招呼之后冷漠地走过,只有眼前这个人真切地为她着想。他为她想,如果她一个人的话要怎么办?

温行止安静地望着齐卿卿,一双秋水一般温润清澈的眸子里含着浅浅的疼惜。他没有唐突地追问深究,只是简单地把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所以,你要怎么办呢?”

齐卿卿被问倒,耍赖道:“不知道哇,总不能赖在你这儿不走吧。”

他没搭话,只是垂下眼眸,笑意清浅地泛开。

那一刻齐卿卿想,这个世界乱糟糟的,唯独这个人干干净净,可以悬在她心上,做她的太阳和月亮。

(2)

传说这座天文研究所是距离宇宙奥秘最近的地方。

它是美国第一座大型天文台,第一张月球细部照片就是人类在这里拍摄到的。它辅助无数科学家揭开了无数的宇宙奥秘,研究范围从宇宙大爆炸到追踪围绕行星的星体、研究比邻星B的宜居可能等,难以计数,科研实力获评全美最强之一。

闭馆时间过后来访者稀少,留值的工作人员也不多,氛围相对轻松愉悦。天文台的开放区域有一间拥有五十万张玻璃底片照的储藏室,名叫普拉斯塔克,在温教授的指导下,齐卿卿尝试着把一张已经有一百年历史的底片放在电灯台下,用自己挑的一个放大镜仔细看着当年的天文学家们聚在一块做数据分析时的模样。

“他们手里拿的卡片是什么?”齐卿卿问站在她右侧,此时正在指导另一个学生的温教授。

他瞟了一眼底片,答:“大概率是光谱。”

“光谱干什么用的?”听起来就觉得很复杂。

“天文学意义上的光谱,例如恒星光谱,指的是反应构成恒星的原子中的光子被吸收或者释放的能量图谱,天文学家可以通过它准确地鉴认每一种元素。”

从小就没有理科思维的音乐生齐卿卿开始犯晕,念叨道:“我只看过总谱、分谱、简谱、五线谱、六线谱、和弦谱……”

“看光谱倒是很简单。”温行止一边说一边摸出手机,随意点开相册里存着的一张光谱,展示给齐卿卿看,“如果光源远离我们运动,光谱的谱线就会向红色也就是能量减弱的那一端偏移;反之,则会向蓝色也就是能量强的一段偏移。”

“就这么简单?”

“你想学难的自然也有,但首先得把化学元素周期表背一遍给我听。”

“打扰了,我这就滚……”

温行止收起手机,好整以暇地看着齐卿卿,似乎真的在等她滚一样。

齐卿卿才不愿意干这么傻的事儿呢,面子什么的她早就不想要了。在安静地和温行止对视了三秒之后,她蹦起来跳到他身侧,为了能保持住平衡手指还下意识地扯了扯他的衣角。

“能量超强,我变蓝了!”

温行止看着眼前才长到他肩膀处的小姑娘,甩着马尾笑得阳光璀璨,是干净清爽的,属于夏天的元气少女。

虽然他听懂了她话里的意思,但一直想忍着笑意,却在三秒之内就破功了。

她是在说——他是她的光源。

温行止上课非常注重实用性,针对研学营里不同层次的学生设计了不同的教学环节,把他那句“项目的重点在于天文研究所的相关科普”践行得非常彻底。众人逛完研究所的开放区域,已经把各类天文仪器认识得差不多了,雨仍没有停。在温教授遗憾地宣布观星环节不得不取消后,几个吃准了温行止会心软的学生不依不饶地说想上观星台,大有一种就算用不了那些价值连城的世界级先进望远镜,摸一摸过过瘾也好的心态。

温行止无奈地笑道:“和一般天文馆的望远镜陈列不同,我们的望远设备是由专员管理保养的,在观测室用电脑终端进行操作使用,一般来说是摸不到的。不但用不了、摸不到,连看都看不着。现在穹顶已经关闭了,在这种天气里望远镜是绝不可能启用的——让它探出个脑袋来都不行。”

学生们纷纷沮丧地叹气,温教授暗笑,忽然又话锋一转,说:“但是……想上观星台还是可以的。虽然看不到星空,但过把瘾也未尝不可。”

而后一群人各自躲在伞下,拥挤着上了观星台。原本还零星洒落的雨滴,正巧就在齐卿卿钻出来后停了。温行止听不到雨滴溅落在伞面上的声音后回头看向根本不用打开伞的齐卿卿,笑问:“你难道是晴天娃娃吗?”

齐卿卿因他的笑恍了神,一时之间忘了回答。观星台上没有亮灯,眼睛在适应了黑暗之后朝远方望去,能见到在穹顶之下散发出荧荧夜光的城市。

学生们四散开来,拍照的拍照、看风景的看风景,各自在这方小小的天地里找寻着能够留下痕迹的方式。齐卿卿哪里也没去,就安安静静地跟在温行止身后,和他一起仰望着这片被他仰望过无数次的夜空。

他像自言自语,又像还在上课,说:“即使今晚没有积云,但在波士顿散发出的强光影响下,我们还是见不到多少星星的——大城市的光污染使得亮度低的天体已经很难观测到。虽说肉眼观星的年代早已经过去,但黑夜被赶尽杀绝,总归是件令人悲伤的事。”

齐卿卿想起在温行止办公室里让他把灯调亮点儿的事,脱口而出地问:“所以你才不喜欢亮光吗?”

他像是没想到齐卿卿能这么顺利地就猜到自己的习惯,侧脸看她,声音仍然淡淡的:“我只是不那么需要亮光而已。”

可我恰恰相反,齐卿卿想。正是因为我那么向往亮光,所以才会喜欢像神明一样慷慨地将光洒向我的你。黑夜疯狂腐败,你却一直清醒温柔,一尘不染。

幸好明天就要走了,不然继续待在温行止身边的话,不知道会喜欢他喜欢成什么样子。

这样想完,齐卿卿如梦初醒地望向夜空,像是从很久远的梦里惊醒过来——明天,她就要走了。

(3)

很早就在旅馆的单人床上惊醒,齐卿卿猛地坐起身,看到正坐在化妆台前抹口红的阿宁。

今天就要走了,可能以后再也见不到温行止了。

这个认知让她瞬间泄气。

阿宁看齐卿卿一副蔫透了的模样,随口问:“怎么了?”

齐卿卿细声嘟囔:“不想走。”

“舍不得小情郎?”

“要是成了小情郎倒还好说。”

“瞧你那点儿出息,一副没了他活不下去的样子。”阿宁毫不留情地吐槽,“你走了就让他跟着你回去呗。”

“我哪有那么大的本事啊?”

“所以,我早说了,这种级别的男人很难追的嘛。”

齐卿卿撇嘴,再次往床上一瘫,沮丧道:“我今天不给你打杂了,我再也不会快乐了。”

阿宁看准时机在齐卿卿腰上一掐,齐卿卿立马痒得满床打滚,阿宁趁机坐起身,对这个动不动就用罢工威胁人的小东西恨得牙痒痒,但还是没忘了安慰她,说:“温行止会回国的。他在这儿的合约快满了,国内好几家顶尖大学现在都希望能聘请他回国入职,不然你以为咱们教授为什么特地远渡重洋跑过来巴结他?”

齐卿卿闻言,眼睛里终于有了光:“真的?那温行止会答应吗?”

“谁知道呢?但如果他真的对你有意思的话……”阿宁的笑容渐渐狡黠,一脸意味深长地朝齐卿卿挑眉,“完全没理由拒绝的啊,对吧?”

齐卿卿这才觉得又看到了希望,一骨碌爬起身,心情大好地去换衣服,仿佛刚才趴在床上装死颓丧的是另一个人一样。

研学营的闭幕式按例在校区内举行,相关领导和老师全部出席,只是因为赶飞机的原因删去了很多发言流程,草草地就准备照大合照,然后直奔机场了。

合照时齐卿卿站在第二排最右边,远远地就看着带队教授亲昵地把温行止也拉到第一排的中间,瞬间心生歹念地也想站到温行止身后和他一起拍大合照。于是,趁着温行止还侧着脸和教授说话的空当,齐卿卿憋着一股劲儿拼命地往对列中间挪。眼看就要成功了,摄影师突然高喊一句:“准备拍了!”

还差四个人就挪到温行止身后的齐卿卿猛地刹住车,但又不甘心就此放弃。她看了看温行止身后的那个女生,也顾不得什么面子了,直接开口问:“你介意和我换个位置吗?”

那个女生看了齐卿卿一眼,又看了看听到她声音立马回过头来的温行止,红着脸摇了摇头。齐卿卿沮丧地撇嘴,扫了一眼温行止的后脑勺——他倒是一副什么都不晓得的样子,真是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

齐卿卿正不高兴着呢,带队教授终于放过了温行止,转过脸去和另一个外国教授说话。温行止得了空,散步一般直接出列往右挪,轻轻松松地站到了齐卿卿前面,整个过程不动声色,连头都没回过。

在温行止站到她面前时,齐卿卿感觉心里像是有束烟花,“嘭”地就炸开了,散出漫天的火树银花。然后,在本年度研学营的结业合照上,第一排靠右侧的温教授一身西装眉目清隽,他身后站着一个扎着高马尾的少女,噙着大大的笑容在他脑袋后面用手比了两只兔耳朵。

“正好你喜欢吃胡萝卜嘛。”她后来一脸坏笑地解释道。

而后学生们便四散了,拖着行李箱排队准备上车去机场,齐卿卿摸空往温行止身边蹭。他在广场旁的一棵桉树下被几个K大文学院的女学生拦住,阳光从树叶的间隙间落到他身上,亮晶晶的,特别好看。

那几个女学生非常大胆,问的是齐卿卿从两人第一次见面就想问温行止的那个问题:“温教授,能不能留个您的联系方式呀?”

“你们入校前发放的手册上,印有物理学院的办公电话。”

“那能找到您的吗?要不还是留个电话号码或者社交账号什么的吧?”

“抱歉,这个不方便。”

“教授您别担心,我们就是想着如果有什么问题的话,请教您比较方便。”

“我理解,但是联系老师的话,办公电话已经足够了。”

他态度很坚决,几个女生见没戏了,只得悻悻地离开。

见齐卿卿来了,温行止意料之中地一笑。她装出一副看风景的样子逛到他身边,像电影里间谍接头那样想靠近却又不敢,老远就视线飘忽地问:“那个……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吗?”

温行止笑吟吟地反问:“以后指的是什么时候?从相对论看来,现在也可以是从前的以后。”

“我的意思是,从现在开始,往后算的以后……”

“十二岁那年,我根据全身体检报告单,我预测我大概能活到八十五岁,然后我进行了人生的第一次全面规划,具体到每月目标。你想听哪个月?”

这个男人是魔鬼吗……

“你一直都在执行这个规划?”

“当然。”

“规划的目标……都实现了?”

“除了四年前被NASA驳回的一次观测申请之外,至今没出现过什么意料之外的转变。”

“所以——你十二岁时就决定要来这里当教授了?”

“没有规划到职位那么仔细,只是定了一个初步的方向而已。”

那也没多大差别吧?果然梦想这种东西,只有对天生自律聪慧的人来说才是用来实现的,对她这等平庸凡人而言,梦想就是用来破灭的。

不敢再往下问了,营员们差不多都已经上了车了,齐卿卿赶紧摸出手机问温行止:“回国之后打物理学院的办公电话要不要加区号什么的呀?你什么时候会在?我得算一算时差才能……”

手机突然被温行止拿去,齐卿卿呆愣地看着他在屏幕上轻点,再还回来时手机上显示的是好几串不同的号码。

温行止淡定地给出解释:“第一个是我在美国的手机号码,第二个是我在国内的手机号码,第三个是我现在公寓的固定电话,第四个是我的私人邮箱。不出意外的话,近十年内你都能通过这四个号码联系到我。”

齐卿卿的肾上腺素一下子飙了上去,她不知作何表情才能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受宠若惊,用力握拳都忍不住心里的雀跃。她毕竟是个什么都藏不住的人,最终还是顾不上什么矜持了,一脸掩藏不住的期待表情望向他,脱口而出问道:“那你会来K大当老师吗?”

他垂着眼睫,风轻云淡的表情,像是根本没有多想这句话里面藏着的是她怎样热切的期盼和憧憬,只是非常理智地给出答案:“我已经回绝了K大的邀请。”

一颗心像瞬间被扔进冰冷的湖中,气氛猛地一僵,齐卿卿意识到似乎一直以来都只是自己在不停地幻想。

大巴准备发车了,阿宁远远地在广场上叫齐卿卿的名字。齐卿卿回头去看,听到温行止一句淡淡的再见。她回头看他,试图从他的表情里看出什么不同寻常来,但奈何他始终是那副镇定自若的君子模样。

她又委屈又郁闷,没控制住地呛了他一句:“谁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

他不知道为什么非常笃定,答道:“很快。”

齐卿卿不敢再乱想了,红着一双眼睛幽幽怨怨地看着他,撇嘴道:“骗人。”

难得看她闹小脾气,温行止暗笑,抿住唇才藏住笑声,又认真地重复了一句:“再见。”

齐卿卿又急又气,这边对温行止的冷静束手无策,那边的阿宁又在拼命催她,她实在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了,就只能一跺脚,气势汹汹地望着他道:“你不明白也没事儿,但是你再等等我,我很快就长大了。”

到时候,我亲手来摘你这颗星星。

说罢,她不等温行止回答,一溜烟儿地往广场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