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神话与文学
希腊罗马神话版本大同小异。奥维德《变形记》相比于赫西俄德《神谱》原创性弗如远甚,但显然更为成熟。维吉尔的《埃涅阿斯》明显是对荷马史诗《伊利亚特》和《奥德赛》的模仿,但长期以来也一直被视为罗马公民的理想典范。除将宙斯改为朱庇特,赫拉改名朱诺等以外(唯一不变的神祇是阿波罗),罗马神话对希腊神话最大的改动在于更注重英雄人物为城邦的奉献,以及责任与服从——而不是希腊人崇尚的家族荣誉和个人尊严。是所谓神话的政治化。而一旦开始讲政治,原先神话中跃然纸上的人物形象自然也大打折扣,自行削减了神话的魅力。
希腊罗马神话与文学经典相互交融。贺拉斯曾告诫文学青年:“你们须勤习希腊经典,日夜不辍。”因为当时的文学样式,无论是史诗、抒情诗,还是悲剧、喜剧,甚至农事诗,几乎无一不取材于神话。尼采在《悲剧的诞生》中宣称:“我们从希腊人那里借用这些名称(日神和酒神),他们尽管并非用概念,而是用他们的神话世界的鲜明形象,使得有理解力的人能够听见他们的艺术的直观的意味深长的秘训。”[2]——无论是赫西俄德《神谱》还是荷马的《伊利亚特》和《奥德赛》,抑或维吉尔《埃涅阿斯》以及奥维德的《变形记》,作为古典文学的典范,对后世欧洲各国乃至世界文学皆产生深远影响。古希腊三大悲剧家埃斯库罗斯的《阿伽门农》和《被缚的普罗米修斯》,索福克勒斯的《俄狄浦斯王》和《安提戈涅》,以及欧里庇得斯的《美狄亚》等,也都是以神话故事为题材。其他如女诗人萨福(被誉为第十位“缪斯”)的抒情诗,以及奥维德的《爱经》和《女杰书简》也莫不如此。甚至连哲学家柏拉图,也在《会饮篇》中改写/编造神话。根据柏拉图的说法,由于宙斯畏惧凡人的强大,乃将双头四臂之人一劈为二——日后男女必须找寻到自己的另一半才能安享完满幸福人生。这可算是哲学家对神话的重大发明。
此外,历代文学家对神话也多有发明。大诗人但丁在《神曲》中将希腊神话与基督教神学思想相结合,让维吉尔带领他穿越地狱与炼狱。莎士比亚的抒情长诗《维纳斯与阿多尼斯》以及戏剧《特洛伊罗斯与克瑞西达》(乔叟有同名诗作)对希腊神话既有反讽又有模仿。新古典主义大师蒲柏花费十余年翻译荷马史诗,并模仿英雄史诗作《夺发记》。浪漫派诗人济慈翻译《埃涅阿斯》(他的十四行“初读查普曼译荷马史诗”也是名作)。19世纪著名诗人丁尼生的长诗《尤利西斯》灵感源于史诗《奥德赛》。鲜为人知的是,女作家玛丽·雪莱的《弗兰肯斯坦》别名即为《现代普罗米修斯》。20世纪著名诗人叶芝有《丽达与天鹅》,奥登有《阿喀琉斯之盾》,乔伊斯有被称为“天书”的意识流小说《尤利西斯》。在法国,古典主义代表人物悲剧家拉辛有《淮德拉》和《安德洛玛刻》;小说家纪德有《忒修斯》;文学家加缪有《西绪福斯神话》——讲西绪福斯受罚推巨石上山,周而复始——以此影射现代人的生存困境。顺便说一句,奥林匹斯山为众神驻地,因为它是希腊境内最高山峰——既登此峰,则一览众山小,犹孔子所谓“登东山而小鲁,登泰山而小天下”。
神话与文学源远流长,一言难尽,仿佛古典音乐中的母题(motif),以后在其他讲中还会反复提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