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话八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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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木马计

战事之初,希腊人遭遇重挫,因为头号勇士阿喀琉斯与阿伽门农发生争吵。争吵的原因是阿伽门农强夺了阿喀琉斯的女俘布里塞伊斯。不顾众将领再三调解劝说,阿喀琉斯执意率领他的人马退出战斗,作壁上观。诸神也分作两派加入各自阵营。

两军对垒,墨涅拉俄斯和帕里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双方订立盟誓,谁赢得战斗,海伦归谁所有。帕里斯抢先进攻,墨涅拉俄斯毫发未损。等到墨涅拉俄斯开始反击,帕里斯的性命已危在旦夕——幸而被爱神阿芙洛狄特救起,护送其返回特洛伊城内。既然不分胜负,双方打算商定停火协议。

然而赫拉却不甘心战争轻而易举地结束,乃派人唆使潘达洛斯向墨涅拉俄斯施放冷箭。停火协议被撕毁,双方陷入恶战。尽管希腊人拥有大阿贾克斯、狄奥墨得斯等猛将,但特洛伊人在赫克托耳率领下还是占据了主动。希腊联军被迫后撤。

战争的转折点出现在阿喀琉斯重新披挂上阵。这一次还是出于愤怒,不过是由于好友帕特洛克罗斯的惨死——后者为终止联军溃败的颓势,擅自穿戴阿喀琉斯的铠甲,并率领其士兵冲上前线。赫克托耳以长矛将他刺穿,并剥夺其铠甲归己所有。阿喀琉斯发誓报仇,他与阿伽门农达成和解(阿伽门农同意将女俘布里塞伊斯送还),然后又乞求母亲忒提斯,请火神赫淮斯托斯重新打造一副铠甲。

大战之前,宙斯用天平称量,赫克托耳一方下沉——预示他将在战场败落。阿喀琉斯虽然一开始被赫克托耳长矛刺中,但毫发无损。他追逐赫克托耳绕城墙三圈,最终将其杀死,并如法炮制剥夺其铠甲,替好友帕特洛克罗斯完美复仇。老王普里阿摩深夜潜入希腊军帐,向阿喀琉斯乞求归还儿子的尸身(他的这一段陈情与赫克托耳在城头与妻子安德洛玛刻话别是史诗中感人至深的两个著名场景)。被老王情真意切的言辞打动,阿喀琉斯同意休战——在此期间特洛伊人为他们的英雄举行葬礼。

此后,随着特洛伊援军阿玛宗女王和埃塞俄比亚王子门农相继阵亡,守城一方已溃不成军。阿喀琉斯长驱直入,不料却在城门口跌倒。帕里斯在阿波罗指引下施冷箭射中其脚踝,阿喀琉斯当场阵亡。阿贾克斯抢回他的尸体,奥德修斯负责断后,希腊人才安然返回军营。随后论功行赏,阿贾克斯与奥德修斯二士争功。经过秘密投票,奥德修斯成为赢家。雅典娜对于胆敢冒犯她的阿贾克斯给予严惩——他的疯癫发作,乱入羊群一阵砍杀(误以为是奥德修斯)清醒后得知真相,羞愧自杀——希腊人崇尚的耻感文化在他身上表现得极其明显。

神谕说希腊人若要取得胜利必须满足两个条件,第一个条件是拥有赫拉克勒斯神弓和神箭的王子菲洛克勒斯必须参战,他在奔赴特洛伊战场途中不幸为毒蛇咬伤,又被同伴遗弃。奥德修斯受命前往,医治好他的创伤,并成功将他带回主战场。菲洛克勒斯与帕里斯的射箭比赛,帕里斯被一箭射中,落荒而逃——他逃至伊得山中乞求前妻俄诺涅调制解药,遭到拒绝,毒发而亡。希腊人取胜的第二条件是必须取得特洛伊城内雅典娜神庙的神像。奥德修斯和狄奥墨得斯深夜应潜入城中,成功盗取神像——失去了保护神,特洛伊已危在旦夕。

奥德修斯的木马成为压垮特洛伊城墙的最后一根稻草。希腊人假装撤退,留下西农来不及逃跑被活捉。他谎称希腊人眼见胜利无望,因此吓得连夜逃跑,连献给雅典娜的木马也来不及搬走——假如特洛伊就地销毁木马,必将招致女神的报复;而木马一旦入城,特洛伊在女神护持下必将固若金汤。卡桑德拉闻言,走上大街奔走呼喊,警告国人不要上当。祭司拉奥孔也洞察其奸计,可惜被波塞冬派遣的两条毒蛇咬死——“我害怕希腊人”,这位先知临终前说,“尤其当他们怀揣宝物的时候”——被胜利冲昏头脑的特洛伊打开城门,将木马迎进城内。

入夜时分,早已埋伏在木马之中的希腊勇士跳出来四下纵火。趁城中守卫忙于救火之际,希腊士兵里应外合,一举攻破城池。老王普里阿摩及众王子大多惨遭屠戮,王后赫卡柏以及安德洛玛刻沦为女奴。出卖阿喀琉斯的波吕克塞娜也被杀死,作为英雄的祭祀。唯有埃涅阿斯在爱神帮助下逃出重围,日后被尊为罗马人的始祖。

与希伯来《圣经》或伊斯兰教《古兰经》在人民心目中的地位不同,荷马史诗并非信史,更不代表绝对真理。史诗中的确保存着历史的印记,但荷马的本意却是教人愉悦——或像贺拉斯所说“寓教于乐”——这也正是荷马与赫西俄德的不同:后者更重诗歌的教化(didactic)功能。唯其如此,希腊人将诸神视为自己的同类——他们与神祇和平共处,其乐融融(而在短兵相接中,狄奥墨得斯这样的英雄甚至将战神玛尔斯打得落荒而逃)——这与基督教或伊斯兰教中的神人关系大异其趣。

众多英雄尽管个性各异:阿喀琉斯骄横自大,奥德修斯才智超群,狄奥墨得斯稳健自持,赫克托耳视荣誉重于生命,帕里斯则宣称他“宁愿做爱,也不愿发动战争”——但他们又具有共同之处,即英雄气质,或贵族风范(英雄多为贵胄子孙)——往往慨然以天下为己任,而不甘屈服于命运摆布。他们常常竭尽所能,与定命相抗争,甚至不惜付出生命的代价。这一种勇于担当的英雄气概或许便是欧洲中世纪“骑士精神”的滥觞。

值得注意的是,战争是男性的专利,而战争中最饱受创伤的却是女性。她们在战败后不仅承受家国之痛,更有可能随胜利一方远去他乡,终生为奴(参见沃尔夫小说《卡桑德拉》)。此外主神宙斯的地位也较为独特——与其称他是天庭的独裁,不如说更像一位大家长。在奥林匹斯山的神仙会上,他总是尽量让每个人各抒己见,畅所欲言,而非一言堂的独裁专断。由于他无力推翻命运以及其他神祇业已做出的决断,更多时候,他采用类似希腊智者的辩术说服诸神,而非诉诸武力——以此保证神人之界相安无事,自如运转。这也算是希腊城邦民主制的一个缩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