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恶之源
脑袋像是被巨斧劈开了几次,我朦胧睁开双眼,发现自己在一间陌生的闺阁,胖仙娥似乎使出吃奶的气力摇晃我的身子,“星君醒来啦,星君醒啦!”
“您可终于醒了!”一名瘦高的仙娥握住我的手,又抹了抹眼泪:“奴婢劝您再也不要炼什么强身丹,差点要了自己的命!”
我扶了扶额头,扫了眼从未见过的房间和四名高矮胖瘦参差不齐、三名妙龄仙娥,还有一名穿着夹棉红袄的小童,疑惑道:“你是说,我自己炼药差点把自己毒死了?”
四人同时点头,满含着担忧和诚恳。
“魂魄都散掉了,凝聚了一整晚才拼凑起身子,太上神君说,记忆没有了很正常,能保命已经难能可贵。”瘦高的仙娥说道。
“哦。”我瞟了她一眼,轻声问道:“那请问这儿是哪里?我、我是什么星君?”
几个仙娥面面相觑,胖仙娥拉了瘦高仙娥过去:“秋鹄,咱星君连自己都不认识了,她还能记得我们吗?”
我指着红袄裹成丸子的小童,“冬荞。”
她眼睛一亮,撞进重伤的、我的怀中,“我就知道星君最疼爱我了,你总说我是星辰司的吉祥物,她们三个少了谁都成,就是不能少了我!”
“星辰司?”我拉开被子,瞅了眼衣着,一把推开她道:“男女授受不亲,授受不亲。”我的嗓音十分沙哑,像是吞了沙粒般发音艰难,加上这袭月白男装,我坚信自己一定是星辰司的掌药,而且还是个受下人仰慕的——男人。
“完了,星君连自己性别都分不清了。”胖仙娥双手一摊。
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一名身着紫色华服、鹤发白眉的老人奔进来,他喘着气道:“月常星君啊,我已经跑了三遍,终于看见你活过来了。”
“太白?”我皱了皱眉头,“我居然还记得你。”
我低头扎好腰带,他却擒住我的手腕,“紫烟阁出大事了。”
“紫烟阁?”我在脑海中转了一圈,“紫烟阁是什么地方?”
“看来太上老头所言非虚,你确实丢了不少记忆。”他道:“不过无妨,我告诉你,紫烟阁是太阴星君的宫殿,就在昨夜,星辰异象,她的炼丹炉突然坍塌,本人不知所踪,而天后娘娘也身中奇毒。”
“天后中毒了?”我惊叹道。
他却按住我的手腕,狂挤眼睛:“你小声点,天帝已经命人封锁消息。你这次去,也只是为了给天后解毒。”
名叫秋鹄的仙娥走过来,为我擦拭双手,“中毒的症状、毒发时间,你提前说给我听,以便我备药。”
太白的脸沉下来:“我只知道中毒者意识涣散,仙体僵硬,他们的背上都开出一朵会说话的兰花。”
“他们?”我挑了挑眉毛。
“没错,还有天后身边的五十名亲卫。”
我唤来冬荞去药房取一些醒神丹,带上施针袋和吊命用的千年回魂参,穿火红夹袄的小童抱了抱我,用稚嫩的声音道:“遵命。”一眨眼便消失了,临走还拽了拽太白的拂尘,把他差点拖倒,他愤愤指着小童说教。
“这么多年来,从未有仙君生过病,除了刚飞升上来的新君水土不服,来请头晕药以外,还头一次出了这么大的事。”她擦拭我的脸颊时,我痛的差点弹了起来。
我奔到铜镜前,发现右眼下少了一块皮肤,黑洞洞的,呈现出星辰的形状。
“不像是胎记啊。”轻碰一下便是一阵钻心的疼痛。
“许是凝聚时丢了一块,星君觉得丑的话,我倒有一个办法。”
她脚步很快,转眼间已经取来一条细腻柔软的白纱,我挂在耳侧,对自己略显神秘的容颜还算满意。恰巧冬荞抱着药箱赶到,太白催促道:“晚去一刻,天后就危险一分,你还想不想要自己的官职和小命?”
“可是我昨天差点被自己毒死......”
紫烟阁是整座天宫最偏僻遥远的地方,隔着高大的门楣便能瞧见半露的楼阁,两层重檐歇山顶,三面临风、珠帘翻飞、云雾蒸腾,好不气派。
可是门前却只守着两名仙兵,听冬荞说还是从临近的北曜门调过来的。
“昨夜,我们都看见银河异变,一整条河都泛着红光,然后从紫烟阁传来巨响。正奇怪时,天后娘娘带领仙兵匆匆赶去,直到天亮都没出来。”一名守卫道:“我实在好奇,偷偷过来察看,才发现里面的恐怖景象。”
“天后娘娘是如何这么快知晓的呢?”我问道。
太白咳嗽了几声:“娘娘仙力鼎盛,能感应到天庭的每处角落,这没什么好奇怪的。”
我迈进前院,一眼便看到侍卫和太白口中所说的炼丹炉,巨大的铜炉横梗在地,炉盖揭开,里面空空如也,甚至没有一丝气味,要不是墨绿色的内壁,我很难想象这只丹炉也曾使用过。
“紫烟阁的主人昨晚在炼什么药?”
“太阴星君奉天后娘娘旨意炼长生不死药。”太白道。
“那你知道配制不死药的材料是什么吗?”
他抚须摇头,“这等秘方我怎么可能知道。”
我站起身,一阵风吹来了什么,拍在我的脸上,我揭下来,是一枚枯败的月桂叶。
我闻了闻,它太过普通,而且没有毒。我目光环绕了一圈,紫烟阁并没有月桂树,那这片叶子是从哪来的呢?
我想了想,把它揣进袖袋。
太白对我说:“不同的仙体中毒的症状并不相同,有的还从嘴里开出花,有的手臂上、腿上也都是花,而大部分都只有背上一朵兰花。”
我起身扫视,五十一尊仙体凝固在不同的方位,他们低垂着脑袋,弓着背,双手垂落在身前,背脊裂成两半,兰花以其仙身为土壤,从里面生长出来。
这些花微微摇曳,发出沙沙的声音,细听之下,确实像是在说话,可偏偏语速又快、声音含糊,听不懂在说什么。但在这孤冷的紫烟阁,如同僵尸聚集。
“星君,你看头上!”冬荞道。
我抬起头,半空升腾着金色的尘埃,意味着中毒者仙力在也迅速的流失,他们的脸庞因生命的减损变得越发干瘪。
“如你所说,花的数量代表中毒的深浅。你看,那满身开花的已经变成骷髅,而一朵花的只是脸色有些难看而已。”我缓缓穿行着。
“那你知道怎么解毒吗?”太白问道。
我摇了摇头,“目前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们服下醒神丹,强行唤醒神智,催动仙力自行驱毒。”
“你能保证这种方法一定有效吗?”太白不安的问道。
我双手一摊:“炼制解药需要时间,况且,太阴星君失踪,毒花的来源和形成原因未知,而这些花又有着很强的警惕性,当我采集它们的时候,它们会迅速缩回体内愈合伤口,实在是狡猾。”
“最保守的做法就是找到施毒者,让施毒者来解毒,或者至少提供给我有价值的信息,同时防止毒源扩散,不过等那个时候,天后早就灰飞烟灭了吧?”我叹了口气。
太白浑身一个哆嗦,连花白的长髯都抖了起来。
我来到天后面前,她脖颈以下竟然开满了毒花,密集程度足让我寒毛倒竖,她的仙力也在以极快的速度流失着,但天后毕竟是整座天宫最强大的主宰者之一,流失地再快,也保持着她姣好的美貌和威仪的身姿。
我掏出醒神丹,一股力量扼制住我的手腕。
“先让天兵来试。”太白淡淡道。
“在你们位高者的眼中,小仙兵的命就不是命吗?”我很难控制住自己的语气。
“天后的安危关乎到整个天庭,稍有不当,就会酿造成意想不到的后果。我看在你的官职来之不易,所以早早提醒你一下。”
“星君,你就算不管自己,也得想想我们啊!”一双小手勾住我的小腿,冬荞泪眼盈盈。
我想起来,星辰司的设立是女娲娘娘的旨意,天帝虽然照办了,可其实并不看重这小医属,宫殿草草找了一间,设施也在采买时被克扣了不少,俸禄更是少的可怜。
加之三千年来未发生大战,来星辰司的多半是新君好奇参观,或者是打架斗殴折手折脚的天兵,与太上神君的宫殿简直天壤地别。
“唉,我是给平民看病的,太极殿是炼丹给贵族美容益寿的,他挣得多我能理解。不过,这一出大事还不是得靠我,病人稍有差池又要拿我开刀,听闻凡间官场黑暗,想来这天上也不公平,一定是这不好的风气沿袭下去的。”
我嘟囔着踱步到一名天兵面前,太白不自在的捋着胡须,我有点后悔,他又不是主宰者,难为他也并非我的本意。
“小兄弟中毒最浅,我喂醒神丹给他,劳烦太白你施展仙术,控制住他的四肢,以防意外。”
“这没问题。”他念了个仙咒,一道结界罩在天兵身上。
我的视线掠过摇曳的芳草丛,一双血红的眼眸瞪着我,转瞬间冲了上来。
“星君,你快闪开!”冬荞吼道。
它的动作太快,快到我只能分辨出这是一小团毛绒绒的物体,而我刚凝聚成型,虚弱的无法催动仙力,甚至连挪动脚步的反应都慢了半拍。
好在冬荞把它装进药袋,狠狠朝地面一砸。
“你把它摔死了?”我大惊失色。
冬荞挠了挠头,把昏厥的物体和草药倒了出来。
“我的天,这可是太阴星君身边的玉兔,你可闯大祸了!”太白惊骇之余,不忘去探玉兔的鼻息。
“它疯了一样袭击星君,我也不是故意的……”她的声音越来越小。
“好在它还活着。”太白的皱纹总算有所纾解。
我为这只莫名想要咬我的玉兔诊了诊脉:“是受很严重的打击所导致的意识混乱。”
“它既然躲在草丛里,那么它一定亲眼目睹了昨晚的惨剧,才遭受重创,也就是说,它或许知道太阴星君的下落,和毒花的事!”我眼睛一亮。
“可是它又遭受第二次重创,不会像你一样?”她虽然没说最后三个字,但我从它骨折的小腿和额头鼓起的大包来看,确实有精神错乱加失忆的可能。
“只能把它装回去,带到星辰司治疗了。”我给了冬荞一计暴栗,无奈道。
“至于治疗它所产生的种种费用……”
“等你医好娘娘的毒,我自会向天帝请明。”
冬荞对我挤眉弄眼:“我是不是给星辰司带来一笔额外的收入?”
天知道这兔子的心灵创伤能不能治好,俗话说心病难医,是报恩,还是赖在星辰司混饭,一切都不好预料。
我狠狠叹了口气,把药丸塞入仙兵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