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遗失的吊饰（上）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下午的烈日微微向西倾斜，已然渐渐衰弱，而联调组其余成员终于抵达。四人气喘吁吁，额头上挂着三三两两的汗珠，尽皆对现场的状况疑惑不已：站在一旁呕吐不止的刑予，倒在血泊之中不明身份的死者，倚靠在墙角的向黄，以及立在他面前的廖庭。
“这是...”杨译诚蹲下身去，将地上之人翻过身来，不由惊讶道：“徐适文！”众人闻声纷纷上前，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不是已经死了吗？”即使自己亲眼所见，他仍旧难以接受。
“死的是杨东旭！”廖庭背对着众人，眼神不曾移开向黄身上，唯恐他有所动作。
“老向怎么躺在地上，脸上还有这么大个鞋印？”内贼之事，李小桓和言璐璐并不知晓，因此不明情况。许睫和杨译诚略知一二，却也难免叹息，宁愿一切都只是廖庭的猜测，宁愿他猜错了结果。
“没想到，还真是你！”杨译诚苦笑着，对眼前的老友，他觉得越来越陌生。
“你看起来很失望！”
“难道我不应该失望吗？”
“当然没必要！我不过是换了种方式，而且效果还不错，不仅省去了那些繁琐的过程，更重的是，死去的人都是该死之人，这一点，你又如何反驳！”
“你们在说什么？”言璐璐有些抓狂，两人之间的对话让她越听越糊涂。
“回去再说吧！”廖庭伸手抽出挎在杨译诚腰间的铁铐，毫不犹豫地拷在向黄手上。
联调组办公室里，当廖庭道出一切时，甚至连许睫也感到不可思议，她没想到，廖庭和杨译诚的不和原来只是一场戏，而自己却一直被蒙在鼓里，心中隐隐产生一丝失落。于是她不再言语，低着头不知作何思量。另两人则与她截然相反，感叹廖庭运筹帷幄之余，对他们的演技更加赞赏不已。
“路局事先知情吗？”在整个计划的每个环节中，让言璐璐最好奇的就是路涛的一环，毕竟此事在市局里引起不小的争议，直到现在依然是众人的谈资。
廖庭和杨译诚相视一笑，引诱计划自然是知情者越少越好，因此路涛只是配合演戏，至于计划的详情，他并不知情。
“不过...”廖庭托着下巴，看起来有些犹豫。
“你想说什么？”杨译诚以为事情已经告一段落，可廖庭的神情又让他有些不安。或许他忘了，韩江和徐适文之间的秘密还没有答案，“以及那把雨伞！”廖庭如此答道。
雨伞？众人不解，一把雨伞有何特殊之处，皆疑惑的看着他。那把雨伞第一次出现在办公室，廖庭便有些疑惑，但他疑惑的不是雨伞本身，而是挂在上面的吊饰。当天他来时雨伞已经放在门口，后来由杨译诚拿了出去，可据他所说，自己并没有带伞，见门口摆放着许多，于是随意的拿上一把，不料刚好是向黄带来的那把。
“吊饰？”许多人都喜欢在雨伞上做装饰，众人觉得不足为奇，唯有杨译诚犹豫着说道：“是不是青色石子，上面刻着‘LT爸爸’？”
“没错！”据他所知，路涛有着一模一样的吊饰，是他小女儿送给他的生日礼物，“LT”代表的就是“路涛”！众人以为，雨伞或许是向黄与路涛借的，又或许只是字母重合，并不能说明什么。
“不过...”杨译诚似乎想起了什么，敲着脑袋做思考状，“那天老向看到雨伞时，好像有一丝的惊讶”。当天的雨下得很大，弄得他有些急躁，所以不敢确定。“你是怀疑...”他指了指门口的方向，话说一半立刻止住了嘴。
廖庭似有若无地点点头，毕竟事情牵扯过大，更何况一切都只是猜测，他不能妄下定论。可他的默认，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人不由纷纷沉默，各有思量。“向黄还在审讯室，或许他能给我们答案”。廖庭虽这般说着，实则没有太大把握，只有抱着尝试的心态，探探这位老友的口风。
审讯室里，向黄坦然的坐在椅子上，像是不在意自己被捕的事实。“老廖，这次想问点什么？”
“既然你看门见山，那我也没必要遮遮掩掩”，廖庭拉出椅子，缓缓坐了下去，“我想了解一把伞的来历，不知道你能否为我解惑？”
“伞？你指的是雨伞？”向黄有些惊讶，看上去不太清楚他的问题，见廖庭点点头，这才继续说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雨伞有什么问题吗？”
“老杨拿到的那把伞，我想你应该还有印象吧”。
他看了眼一旁的杨译诚，想了想说道：“我记起来了，雨伞是我自己的，有什么不妥吗？”
“它是你刚买的吗？”
“不是，从家里带过来的，我这人有一个习惯，不管下雨或是晴天，包里总会带着一把伞，算是有备无患”。
“那你应该也知道上面的吊饰吧？”
“当然，吊饰上刻着‘LT爸爸’，‘LT’指的是骆驼，是女儿对我的称呼”。他似乎陷入回忆中，脸上难得的露出了笑容，“她觉得我很坚强，任由她妈妈如何责备，也不曾回顶一句，如同一匹骆驼......”
两人相视一眼，向黄的神情不似作假，可廖庭总觉得有些奇怪，像是什么地方不太合理。这时，杨译诚忽然说道：“它对你来说应该很重要吧？”向黄点头称是，又一次讲述起女儿的故事。
重要？一件女儿送的礼物，每一个父亲都会视若珍宝，况且她已经不在人世，这件礼物又被附上一层特殊的含义，其珍贵不言而喻。如此重要的东西，向黄没有贴身保留，也没有放在家中珍藏，反而挂在一把雨伞上，这便是奇怪之处。于是他打断了向黄的沉醉，开口询问道：“既然它对你意义重大，你却把它放在一把雨伞上，难道不怕遗失吗？”
廖庭突然的发问，令他有些措手不及，一时愣住了神，脸上的也微笑渐渐散去，过了半晌才支支吾吾的回答道：“我...伞...伞一直放在包里，不可能出现你说的情况！”
“可你那天把它随意的放在门口，出门时也没有将它收好带上，这难道就是你对待珍惜之物的表现？”
面对廖庭的步步紧逼，向黄的声音越来越小，“那天太过着急，一时没想起...”
“你撒谎！”廖庭不给他争辩的机会，缓缓走到他的身旁，左手用力地压在他的右肩上，“我们相识多年，虽然说不上知根知底，但我知道，你的记性可没那么差，尤其是一件对你来说很重要的东西！所以...我们现在可以开诚布公的谈谈了吧！”说完放开了左手，他能清晰的感觉到，向黄不由自主的颤抖着。
颤抖的不止向黄，还有一旁的杨译诚，以及玻璃窗外的三人，即使与他相处了许久，眼前的一幕依旧令众人感到心惊。
“即使我肯说明来由，你们也未必查得下去！他的事，你们管不了！”向黄低着头，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不过从声音判断，他很恐惧！
杨译诚转头看向廖庭，心中不免担忧，若是他一语成谶，接下来的路将变得异常艰难。可廖庭的神色告诉他，这条路非走不可！
“管不管得了，试试不就知道了！”廖庭似乎并不在意，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若是贴近胸口，定能发现他微微加速的心跳。
“不愧是廖庭！”向黄如同下定了决心，瞬间抬起头来紧紧盯着廖庭的双眼，伏过身去轻声耳语。
“老向最后的话不便言明”，廖庭站在办公桌前，脸色有些严肃，“但我可以告诉你们，答案与我所想无二，如果有人想退出，现在还来得及”。廖庭的眼神来回扫视着众人，他在等待他们的回答。
杨译诚无奈地耸耸肩膀，一副晦气的样子说道：“遇上你，真是一段孽缘！”原本阴云密布，瞬间烟消云散。
“廖队冲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言璐璐举起右手率先说道，脸上的笑容更胜以往。
“也算我一个！”李小桓接着言璐璐的话，还是那副晕头晕脑的样子，“能和偶像并肩作战，虽死犹荣！”话音刚落，他的后脑迎来一阵疼痛，正要责备，只见言璐璐一双豆大的眼睛正瞪着他，顿时泄了气，只得连连向她道歉，逗得众人捧腹大笑。而此时的许睫，如同一幅百鸟图中的斑羚，显得格格不入。
“你怎么了？”见她无精打采，廖庭还以为她身体不适，不免有些担忧。可许睫像是没有听到他的话，仍旧自己发着呆。“许姐？”感受到有人晃动着自己的手臂，许睫这才惊醒于自己的世界，疑惑的看着言璐璐，直到她重复了一遍廖庭的问题。“可能最近有些疲累，休息一会就没事了，我们还是继续讨论向黄的事吧”。众人不疑，继续着未完的话题。
夜已渐深，办公室里只剩下廖庭、杨译诚和许睫三人。“你应该过去安慰安慰她”，杨译诚收好椅子上的外套，走到廖庭身旁轻声耳语，“自从你说出实情后，她就一直这样，我想，她不是真的疲累，而是这里产生了芥蒂”。他指着自己的左胸口说道。
廖庭不明所以，杨译诚口中的实情，在他看来并无不妥。杨译诚摇摇头，他这个朋友难得糊涂，可一旦糊涂起来，将会令人抓狂，于是他不得不做深入的解释。在他看来，两人引出向黄的戏码，许睫事先并未知情，因此她不惜顶撞路涛，不过是为了替廖庭鸣不平。可知晓内情后，她感受到的不是崇敬，而是欺瞒，或者说背叛。
背叛？廖庭依然不明白杨译诚的意思，他认为自己从未有过背叛的想法。“即使你和她没有真正表明态度，但所有人都能看出来，你们现在的关系已经和以前大不相同，所以，你做出与以往相同的事情，她的感受是不一样的，现在明白了吧？”
廖庭拍拍脑袋，抱怨了一句“你不早说”，不顾杨译诚愤怒的眼神，缓缓向着许睫走去。“这样的人没遭雷劈，真是天理难容！”杨译诚摇着头，大步迈出了办公室。
“关于计划的事，我向你道歉！”
她瞬间转过头来，如同受到了惊吓般，脸色看上去有些惨白。她沉默着，呆呆的看着他，或许她知道，廖庭并没有做错任何事。身为一名警察，她理解他的所作所为，更应该为他大获全胜而感到高兴，可心底总有失落感隐隐浮现，任她如何挣扎，始终无法摆脱。如今他主动认错，原本的焦虑化为虚无，只剩下愧疚感，惨白的脸色渐渐变得红润。
“应该道歉的是我！”她犹豫着，从椅子上站起身来，眼神不曾离开廖庭哪怕一秒。“在紧要关头，我不仅没有站在你身旁，反而独自一人生气...”
“你不是一直在吗？”廖庭微笑着，不愿让她继续说下去。其实他心里清楚，这样的事还有可能发生，甚至更加严重，于是他继续说道：“只是我不能确定，是否还会发生同样的事情...”
她的双唇紧紧贴了上来，让他无法开口说话，但两人都清楚，明天将是新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