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旧人相约
夜色渐深,不知不觉间,两人已经谈论一个多小时,许睫仍旧意犹未尽,萧杨这个名字听着耳熟,似乎在哪儿见过,突然她拍拍栏杆,恍然大悟,“萧杨就是项阳区的支队长?”廖庭点点头,曾经的呈黄支队警员,正是现在项阳区刑侦支队队长,“我们都从沈队那里学到不少东西”。
在遇见沈沛之前,廖庭对破案有着自己的见解。他认为,只要有哪怕半点的证据,就能顺藤摸瓜,将凶手绳之以法。可杜升的事件告诉他,证据,往往在权利面前一文不值。
“你的意思是杜高从中作梗,把杜升保出了监狱?”他的感慨不会是空穴来风,定然是杜升事件发生了转折。
“这倒没有,只要有他在,想翻身的可能几乎为零!”
杜升之事其间确有波折,他被沈沛带进警局的当天,杜高已经知晓,急忙调兵遣将,各路人马纷纷对呈黄警局施压,要求释放杜升。他们的理由是,呈黄警局无故抓人,迫使无辜市民含冤入狱。
“近些年来,‘冤假错案’确实挺敏感,他们还真会找噱头!”许睫忿忿的说道,同样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本不该有贵贱之分,可总有利益相关的人,置他人的生命于不顾,“那后来呢?”
廖庭微微一笑,为沈沛的手段感到钦佩不已,那些人没想到,沈沛早已布置妥当。他不仅请来李欣的父母,还邀约几大报社的记者,当场披露案情细节。几乎在杜升被捕的同时,高与岭也被“请”到了分局里,由沈沛信任的警员亲自看守并审讯。多管齐下的手法,令对方措手不及。或许是出于仕途考虑,杜高不再插手,只是请了个律师为其子辩护,但证据确凿,舆论呼声高昂,最后以过失杀人判了三年有期徒刑。
“杜高的结果呢?”杀人者固然可恨,可纵容者同样可恶。
“此人老奸巨猾,始终没找到他直接参与的证据,只得了一句口头批评便草草了事!”廖庭的情绪没有太大起伏,似乎早已见多不怪,可许睫不同,她终究难以接受这样的结局,于是嘟囔着嘴,口中念念有词,看形状像是在骂人一般。结果不尽如人意,却总有人为之不懈努力,如此一想,她的心情不由好了许多。“照这样看来,外界对于沈沛的传言,多半是有人别有用心!”
“也不尽然,至少我和他的脾性,可没有几个人喜欢!”
“你小子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厚重的声音,吓得许睫打了个冷颤,缓缓转过头来。只见来人体形粗壮,面色黝黑,身着一套黑色休闲服,手中还拎着一袋看似快递邮件的东西。
“有人为你正名,你应该感到荣幸!”廖庭迎了上去,与来人熟络的拥抱着,看得身后的许睫一脸迷茫。寒暄半日,廖庭这才回过头来,为两人相互介绍。来人正是市局刑侦总队总队长,前呈黄支队队长,传言生人勿进的沈沛!
“你可没说还约了其他人,还是个美女”,沈沛满脸笑意,打趣道:“早知道这样,还不如改天再来,耽误了良辰美景,我可就成了罪人了!”对他的到来,许睫原本有些惊讶,如今却通红着脸,低下头也不说话。见她如此,廖庭只得岔开话题,引到正事上去。
“你这效率,倒不算低下!”若他所料不错,沈沛手中的东西,正是为他所准备的,“只是袋子...”一个普普通通的快递文件袋,让廖庭不由摇摇头,心想即便伪装,未免也太草率了些,总有种欲盖弥彰的感觉。
“你懂什么!”他似乎看出了廖庭的想法,义正言辞的回道:“这叫废物利用!”
廖庭不停地点着头,既然嘴上功夫不如人,只得被迫承认他的说法。“都齐了?”他打开袋子,只见里面放着十多页写满文字的纸张。
“当然!敢指挥上司的也就只有你了!”话虽如此,但他并没有表现出一丝不满,眼神中反而流露着赞赏,“看来你这次的动静挺大!”
廖庭没有回答,只是自顾自地翻看着里面的文件,对一旁的许睫毫不避讳。
“罗元明!”许睫疑惑的看着眼前的资料,不明白廖庭为何会对他深入调查。
“还记得木乌镇的饭店吗?”
许睫点点头,木乌镇的事情过去不久,自然不会忘记。她清楚的记得,廖庭曾让她借着点菜的时机,暗中打听罗元明的事。她原以为廖庭只是出于好奇,因此并未过多在意,如今看来,其中另有缘由。
“这个人可不简单!”沈沛抬头看了眼星空,这才发现乌云密布,根本看见任何东西,只得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他曾经的破案率,在坞枢市可谓首屈一指,无人能出其右”。
“我也察觉到了”。自从见他的第一眼开始,廖庭就认为罗元明并非泛泛之辈,从他的履历来看,廖庭更加坚定了自己的猜测。
资料上写道,罗元明原是坞枢市坞枢区刑侦支队队长,因其做事一板一眼,从不会变通之法,还时常无故诋毁上级领导,对嫌犯施使用暴力,不仅有损警局形象,更加辜负了人民的期望。因此,罗元明本人自认处罚,主动申请调往边陲地域,治理木乌镇毒品泛滥的现象,以将功折罪。
四年前?在廖庭的印象中,四年前的坞枢市似乎没有发生重大事件,在警局内部也未曾听闻罗元明之事,这令他不得不产生疑惑。“上面都是些没用的信息,你不会打算拿这个来忽悠我吧?”
沈沛神秘一笑,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廖庭想知道的,全部印在脑海中,至于文件上的资料,不过是给旁人放的烟雾弹。“有些东西,不能轻易写在纸上,一旦写上去,就要有充分的准备,不然怎么应对即将到来的暴风雨!而放在脑海里的东西,别人拿不走,也偷不到,可谓是绝佳的安全屋,所以...”
“行了行了!”若不打断他的话,沈沛可以喋喋不休的说一个晚上,“别说没用的,你再不说正事儿,狂风暴雨来不来我不知道,密密麻麻的拳头肯定是少不了”。
廖庭摩拳擦掌的样子,令一旁的许睫忍俊不禁,紧捂双唇强忍着笑意。而沈沛不仅没有因此生气,反而开怀大笑,在他的一生中,很少有此刻的笑容,也只有眼前的人,能与他肆无忌惮的开着玩笑。
廖庭无奈,眼看着许睫也笑弯了腰,只得拍拍脑袋,一副唉声叹气的样子。没过一会,两人终于缓过神来,这才继续着刚才的话题。
诚如廖庭所言,文件上的资料都是些寻常的信息,或者说是有人希望他们看到的信息。至于罗元明调离的真相,沈沛也是经过百般波折,方才探知一二,只是并不详细。四年前,坞枢市坞枢区发生了一件交通事故,致使两人死亡,多人受伤。第二天,原本已经逃逸的肇事者却突然现身,主动投案,向警方坦白一切事实。
据说投案者所述,当晚他饮酒过度,在经过十字路口时,没有及时刹车,冲撞了人行道上的行人,还撞毁了一辆停在对面的轿车。惊慌失措下,他失去了理智,不仅没有下车帮忙,也没有报警,反而猛踩油门逃离现场。当第二天酒醒时,才意识到自己已然犯下大错,反复思量之后,他最终选择了主动投案。
原本以为事情就此结束,可偏偏遇上了罗元明。投案者款款而谈,如同背诵课文一般,看似有些紧张,可眼神中没有流露出太多的情绪,显得很平淡,与其他的犯人截然不同。还有一点,车辆的所有者不是他本人,而是一名叫汤时的人,因此他怀疑,那人在在撒谎!于是他决定深入调查,就在这时,一个来自市局的电话响起。
电话另一端的意思很明显,既然嫌犯已经认罪,就应当立即结案,给广大市民一个交代,也给受害者家属一个交代。可那人没想到,罗元明根本没有理会他,依旧按照自己的方式继续调查。他的这一举动,自然引来那人的不满,因此以莫须有的罪名,在两天内将他调离坞枢市。
“难道他没有向上申诉吗?”两天内就将一个支队的队长调离,这让许睫感到不可思议,而罗元明的沉默,同样让她难以理解。
“他没有机会!”廖庭虽不知其中原委,却也能猜出一二,能在短短的时间里抹平一切犯罪痕迹,甚至改变原有的证据,把一名队长神不知鬼不觉的调离,只可能有一种原因:那人的权利和地位远远在他之上。
沈沛点点头,对廖庭的说法深表赞同,“不仅没有申辩的机会,甚至失去了自由!”廖庭两人不解,皆疑惑的看着他,罗元明远离繁华中心不假,可要说他没有自由,倒让廖庭有些摸不着头脑。能让廖庭疑惑,沈沛自然得意万分,因此停顿了半晌,吊足他的胃口方才缓缓说道:“他身边有鬼!”
“啊!”许睫大叫一声差点没跳起来,双手紧紧抓住廖庭,久久不肯放开。看了看她吓得苍白了脸色,又瞧了瞧散落一地的文件,廖庭心中变得更加疑惑,不由转头问道:“怎么了?”沈沛的脸色如同廖庭一般,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过了好一会,许睫才发现两双奇怪的眼睛正盯着自己,立即松开了手,以微弱的声音说道:“沈队不是说有鬼嘛,所以我......”
一旁的廖庭静静的站着,像是石化了一般,一时竟不知作何应答,唯有沈沛放声大笑,全然没有顾及自己的形象。“其实...他说的是内鬼”,廖庭轻声说道,蹲下身去捡起满地的纸张,虽然它们已经被地上的雨水浸湿。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许睫跟着蹲下身,有些难为情的说着。
“不要紧,反正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瞅了一眼依然沉浸在笑声中的沈沛,话中似有所指,“你说的鬼,查到具体是谁了吗?”
见两人一本正经的样子,沈沛这才停下来,忽然叹着气摇了摇头,能追查到这些线索已是不易,要想查出更多的细节,还需要很多的时间,并非一朝一夕能办到。而廖庭对此也不抱希望,毕竟对方的势力庞大,能轻易改变别人命运的人,又怎会授人以柄。于是他不再为此纠结,转而说道:“我觉得...罗元明不仅知道自己身边有鬼,还查到了当年肇事案件的内情!”
“为什么?”
“我曾试探过他!”
在木乌镇派出所里,廖庭出其不意的问了他关于现场的看法,虽然没有言明,但他似乎听出话中所指,因此并没有作答,反而以身体疲累为托词,匆匆离开办公室。照沈沛的说法,一个破案率奇高的人,对现场应是十分重视,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你觉得他有意隐瞒?”其实沈沛也是同样的想法,四年的时间,足以改变一个人,但不会改变他的本能,而对罗元明来说,或者对刑侦人员来说,注意观察细节,捕捉案发现场的特别之处,就是一种本能的反应。
廖庭点头称是,但他无法解释罗元明的目的,因此才把当时的情景重现,让沈沛做一次参谋。对于徐适文的案件,沈沛有所耳闻,并不知晓细节,更加不知他们之间的关系,唯一可以肯定的是,罗元明定然有着自己的计划。
“这件事上我帮不了你,不过有一条消息,你或许会感兴趣...”他看了眼许睫,似乎有着防备之意。廖庭明白他的意思,并未出声,只是不留痕迹的微微点头,沈沛这才继续往下说着。
转眼间,廖庭两人已经在云湖待了两个小时。“他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看着渐渐远去的背影,许睫依旧沉浸在他刚才的话语中。廖庭正要开口,不料天空中忽然下起雨来,只闻得远方的人惨叫着,瞬间消失在眼前。两人相视一笑,也匆忙的向停车场跑去。
“真倒霉,每次都下雨!”昏暗的道路旁,停着一辆黑色的轿车,坐在后座的男子不停地拍打着身上残留的雨点,“计划已经成功,我们可以开始行动了!”
“好!时间就定在两天后吧!”坐在驾驶位的人转头看了看窗外,只见雨越下越大,于是接着道:“今天我也没带伞,还是送你一程吧!”
后排男子连忙摇头,“不用了,现在是最关键的时刻,不能因为我坏了大事!”说着打开车门,匆忙地冲进漫天大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