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体面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门口的三人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只是惊恐的望着张静宜跳下的方向。廖庭两人与许睫几乎只有一步之遥,在她跃出的一秒后追到了眼前。生死转瞬间,哪怕是0.1秒,晚了便是晚了。伸出双手的廖庭,除了自责和悔恨,他什么也没抓到。他眼睁睁看着她急速落下,只能用力的呼喊着她的名字,久违的无力感奔袭而来,冲破了四年前建立的那道围墙。
坠落的身影越来越小,距离他越来越远,三十多层的高度,足以让许多人望而却步。忽然间,他似乎想到了什么,顾不得其他人,转身便往楼下跑去。这样的速度,不知超越追击李建勇时的多少。杨译诚和许睫留下一句“看好现场”,也跟着追了上去,只留下不知是疑惑、还是害怕的三人。
今日的晚霞分外艳丽,映照在高高的楼层上,拉出一条条粗长的影子。廖庭从楼道间一路狂奔,来到一楼时不知撞倒了几个归家之人,可他仍然没有停下的意思,甚至不曾减慢行进的速度。因为他知道,拖延一秒就意味着她多一分曝光的危险,尤其在这个时段。
离墙面不远的草坪上,张静宜静静的躺着,头部所在的位置,被鲜血染得通红,在墙体的影子下更显出些许凝重。所幸的是,她的身旁还无人围观,可楼上的窗户已经陆续打开,像是听到了动静。他踉跄着冲了过去,小心翼翼的检查着,不肯放过一丝机会。她的嘴角不断有血液涌出,脸上却依然微笑着,如同还有生命迹象一般,可惜他错了。
眼看着不少人纷纷靠近,廖庭脱下灰色的外套,缓缓地盖在她的身上,并将她抱了起来,大步向着门口走去。一路上有人惶恐的避之不及,有人好奇的上前查看,还有人拿出手机想要拍点什么。可是廖庭速度极快,加之她的身上盖着衣服,所以他们不会得到想要的。廖庭如是想到,想拿她的遗体照片做文章,这是他所不能允许的。
向黄两人刚从电梯里出来,便看见廖庭抱着一个鲜血淋漓的人,健步如飞的从眼前走过。“去吧!这里有我呢!”杨译诚焦急的说道。廖庭势必要走,而二人又无法同时离开,毕竟现场还有许多的事情要处理,因此让她跟随是最佳选择。
“嗯!”她点点头,说了声“谢谢”就追了出去。杨译诚笑了笑,转身返回楼上。
许睫大步流星,很快追上了廖庭,并抢在他之前打开了车门。他说了句“谢谢”,对依然流淌着的血液视若无睹,弯下腰将张静宜放到了后排的座位上。正要关上车门时,身后的许睫忽然说道:“我来开吧!”他点点头,又钻了回去。
杨译诚到达楼顶没几分钟,救护人员也跟了上来,井然有序的把林岩抬上担架,任凭他挣扎着。
“怎么样,第一次见这种场面?”他来到李小桓和言璐璐身边,双手压在两人身上,有种打趣的意味。
“一点事没有!”李小桓拍着胸脯站了起来,当着众人的面他可不丢不起这个脸。言璐璐也站了起来,正想取笑于他,正巧救护人员拿着两只断掉的手臂从旁经过,他一时忍受不住,再次弯腰吐了起来。言璐璐倒没他那般严重,只是手掌尽力的捂住鼻子和嘴巴。不仅仅是视觉的冲击,手臂上散发出的臭味才是根源。
杨译诚无奈的摇摇头,这是每个人都要经历的步骤,总归会适应的。如今令他疑惑的是,现场没有发现任何的工具,也没有多余的物品,除了一把挂在门上的钥匙外。“走吧,我们到地下车库看看”。他忽然间想到一个最可能的地方,拉起地上的李小桓就向着楼下走去。
“找一辆车牌为‘观A63929’的深蓝色家轿!”地下车库里,杨译诚对着其他三人说道。几人点头示意,纷纷各自搜寻。几分钟过去,众人一无所获,甚至怀疑张静宜是否真的驾车来此,若是乘坐的出租车,结果将是徒劳无功。
“在这儿!”车库电梯门口右转,在直走的尽头处,杨译诚大声喊道。他试着拉动车门,却不出意外的被紧锁着,只得使用最原始的方式,从机械钥匙孔入手。其他人刚到车旁,杨译诚已经在车内搜索结束,并没有发现他认为应该存在的东西。“后备箱!”他忽然想起来,险些忘了最重要的地方。
缓缓打开面前的黑色旅行包,包里的物品一应俱全。一把带有钝口的小型斧头,被剪断的一卷纱布,一捆看着崭新的绳子,以及一瓶不知名的无色液体。
“这是...”杨译诚疑惑地拿起瓶子,仔细的端详起来。这是一个透明的玻璃瓶,瓶身没有任何的标志和说明,根本无法看出里面的液体为何物。“知道这东西吗?”他拿着瓶子在三人面前晃了晃,眼神在他们身上扫视了一圈。
“不知道!”三人同时摇头,只闻到一阵似有若无的香味。廖庭不着痕迹的咧嘴一笑,将瓶子揣进了上衣的口袋中,“走吧!”说着拎上背包,往出口的方向走去。
医院的停尸间内,廖庭面无表情的盯着躺在升降车上的人,整个人如石像般立在原地。自从医生宣布她死亡的那一刻,他一直保持着沉默,始终一言不发。许睫站在他的身后,满怀忧虑,不知如何安慰,也只得缄默。
“时间已经不早了,二位...”一旁的医生看了看时间,他站了近半个小时,双腿已经开始发麻,见两人均为开口说话,不得不催促起来。可廖庭两人似乎没听见,根本没有理会,依然像一棵百年松柏一样伫立着。那人无奈,只得提高嗓音再次重复了一遍。
听到有人大声说话,廖庭这才意识到自己身处何处,于是说了声“抱歉”,眼神在那张苍白的脸上停顿了几秒,转身大步离开。许睫见状,迈开步伐跟了上去。
夜色降临,华灯初上,海边人来人往,络绎不绝。两人倚靠在石栏上,清凉的海风拂过面庞,却是热辣的感觉。“这并不是你的过错,何必要强加给自己呢?”遥望着远处的一簇簇灯光,余光落在廖庭的脸上,许睫率先开口说道。
他转过身来,缓缓坐到了地上,答非所问的说道:“我对她是不是太过残忍了?”
“为什么这么说?”
“否则她何至于走到这种地步!”他从上衣口袋中掏出一卷纸,一卷紧紧拽在她手中的皱皱巴巴的纸。他想象不出,她是如何在最后时刻将它握于手中的。翻开它的层层折叠,只见两张纸上都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字迹端庄秀气,他认得出来,这是她的笔记。
“这是她写给你的信?”看着廖庭摊开的一页纸,她好奇的问道。
“或许吧!”灯光有些昏暗,可他已然看清了开头的字,只是思路凝滞,说起话来有些词不达意。他没有继续说话,安静的看起了纸上的内容。她心中忍不住的好奇,却又不好凑上前去,只得再次转过身去,盯着远方发起呆来。
“她早就知道自己的归宿”,廖庭喃喃自语。从字迹上看,这封信已经写了很久,纸张上整齐的折痕有些发旧,也证明了这不是一封临时起意写出的信。
“她...”许睫吞吞吐吐的,似乎难以启齿,可她还是决定问出心中的疑惑。“她说了什么?”
廖庭把信递了过去,在她面前他不想有所隐瞒。许睫脸色惊讶的看着他,本能的伸出右手,却突然间停在半空中。这让她猝不及防,脑海中一个喜忧参半的念头一闪而过,顿时将手收了回来。“如果你愿意,我还是想听你说”。
他此时不知该悲伤,抑或是高兴,紧绷了整个下午的脸终于有了一丝变化。那是苦笑,也是感激,于是把信里的内容大致说了一遍。
这更像是一封认罪书,事无巨细的写在了上面,尤其涉及到袁凯华时,过程更加的详尽,就如同她在电话里说的那样。她承认了一切的罪责,甚至说明了精卡尼的来源,与李建勇等人所述别无二致。信的最后,正如廖庭所想的那样,她用恳求的语气写道,希望自己临走时的模样,不要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
“原来,最了解她的人还是你,若是她能感受到,一定很开心吧!”。许睫在他身旁坐了下来,无暇顾及地面干净与否。
“或许吧,我只是想给她留下最后的体面!”从她走上那条路开始,两人已经站在了对立面,今天的结局提早来临,或许对她来说也是一种解脱。他如是想到。
“你已经做到了,不是吗?”
“谢谢你!”
“为什么?”她眨着眼问道。
“你让我想起还有许多疑惑没解开”。
“可我什么也没说...”她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自己的哪句话提醒了他。
他没有回答,抬起头来望着繁星点点的夜空,天的那端,两颗最亮的星辰在不停闪耀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