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告白，告别

楼顶门上的把手，被铁链紧紧的缠绕着，而铁链的两端，又被一把D形页片挂锁连接起来。廖庭接过张静宜手中的钥匙，伸出手去打开了链锁，有些艰难地推开了铁门，难以想象，她是如何推开的这扇门。此时的太阳已经微微西下，并没有照进楼道中，而是照在了一个残缺不全的人身上。

那人蓬头垢面，口中被塞满了纱布，整个人无力的瘫软在布满灰尘和污垢的地面上，全身不知是灰尘，还是其它的印迹。他的周围鲜血淋漓，双手已经离开了他裹满纱布的两肩，肆意的散落在两旁。许睫绕过两人快步前进，想看看那人是否存有呼吸，不料被眼前的一幕吓得花容失色，接连后退了几步，方才被廖庭拉住了左手。

张静宜冷笑一声，抢先一步上前，右脚用力的踩在了那人的腿上。或许是疼痛难忍，那人昏昏沉沉的醒了过来，不停的嘶吼着。“你还敢装死！”张静宜狠厉的瞪着他，脚上的力度不由得加重了几分。廖庭见状，顿时放开许睫的手，健步如飞的冲过去将她拉到一旁，大声呵斥道：“够了！”看着一旁散落的手臂，以及软弱无力的双腿，他的怒火喷薄而出，手掌狠狠地扇了过去。

她避无可避，也不愿躲避，只盼能消减他的一点点痛苦。可是没有想象中的声音，也没有意料中的疼痛，她缓缓睁开双眼，只发现一只停在半空中的手。伸出手想要拉住，却被他瞬间收了回去，即便如此，她依然笑了，笑得如此真诚。

廖庭没有理会，看似波澜不惊，实则心有所虑，不忍下手。即使她犯下了弥天大错，也皆因他而起，廖庭如是想道。他蹲下身来，抽出了塞在那人嘴里的纱布，轻声的问道：“你叫林岩？”

那人瞳孔放大，眼神涣散，惨白如纸的脸上写满了恐惧。他口中还念念有词，用尽力气想要往后躲避，却始终难以移动分毫。身体上的疼痛，心灵中的折磨，让他的精神世界步入了绝望的深渊。此刻的他，已经回答不了廖庭的任何问题。他再三喊叫着他的名字，最终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或许他以后的人生中，再也没了色彩，也没了躲在网络背后“指点江山”的能力。

廖庭站起身来，正巧手机铃声响起。杨译诚和向黄已经到达906门口，只是见房门紧闭，因此打来电话询问。他挂断电话，望许睫方向瞟了一眼，她依然哆嗦着站在原地，盯着地上的林岩发呆。“你为什么这么做！”他突然转过身去，对着张静宜说道。即使知道原因，但他仍旧不能相信。

“为了我自己，为了弥补过错”。她平静的回答道，不想再给他增加任何的负担。

“弥补过错？”廖庭知道她所指，却又不想明说，只不过在考虑他的感受而已。“你这是错上加错！”现下的局面，已是不可挽回的死局，躺在地上的浑身颤抖的人，纵使他恶贯满盈，张静宜依然罪责难逃。

“这已经不重要了！”她对林岩毫不在乎，甚至在动手时也没有半点犹豫。在她眼中，他不是一个人，也不是一条命，而是横在她和廖庭之间的一道鸿沟，是斩断她美好爱情的一把利刃。折磨他，不过是在利刃上多划几刀痕迹。“虽然没能将他送下地狱，但现在的他比下地狱还要痛苦...”

“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廖庭打断她的话，压抑着心中的愤怒。

“不！”她斩钉截铁的回答道，“我想要的，是为廖唐的死画上一个句号！”或者说，她更加想为两人的感情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其实...我很羡慕她，甚至有些嫉妒她！”她加重了语气，看着不远处的许睫说道。陪在他的身侧，如此简单的一个要求，她曾经紧紧拥抱着，现在却成了夜空中的繁星，可望而不可及。

廖庭无法回答她，也不忍打断她，任由她宣泄着，这是他认为的愧疚。不多时，当张静宜越来越激动，廖庭越听越不安，杨译诚和向黄终于上得楼顶。她没有丧失理智，顿时闭口不言，转而对着杨译诚说道：“你和他的关系还真是一如从前！”

他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也见过更加惨不忍睹的画面，可若是把知书达理的张静宜，放入这幅肮脏诡异的画卷中，令他实在难以接受。眼前的一切让他瞠目结舌，纵有再多话语，竟无法吐露半句。向黄的震惊丝毫不亚于他，现场的冲击犹如晴天霹雳，将他整个人定在了原地。

张静宜的声音让杨译诚意识到，他所看到的并非虚幻，而是赤裸裸的现实。他瞬间清醒过来，漫步着走了过去，“你却与我所认识的那个人判若云泥！”说着拍了拍廖庭的肩膀，他能体会到他内心的挣扎，但不能让他就此迷茫。似乎廖庭接收到了他的信息，突然抬起头来，两人相视一笑。

她听得出来，杨译诚话中带刺，可她不气不恼，俨然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人总是会变的，不是吗？”

与她的变化相比，杨译诚更在乎眼前之人的来历，于是他对着廖庭开口问道“这人是？”“他叫林岩”，廖庭将他的身份详细说了一遍，这才让杨译诚恍然大悟，理清了杂乱无章的头绪。“不过我倒是很好奇，你是如何找到他的，又是怎么弄把他弄到这儿的！”不仅是他，廖庭对此也颇为疑惑。

作为一个新闻工作者，还是本市最大报社的副主编，她自然有自己的渠道，至于林岩如何来到这儿，对她来说不费吹灰之力。只要制造一个小小的意外，他便会主动送上门来。张静宜如是回答，对林岩的不屑一顾溢于言表。

不用她过多的解释，廖庭两人已经明白其中的含义，纷纷苦笑起来。“既然你已经承认，那就跟我们回去吧！”廖庭说完，杨译诚心领神会，正要上前带她离开。

“等等！”她突然说道，不觉间往后退了一步。“我还有话相对他说！”她朝着廖庭看去，有恋恋不舍，有坚定果决。

杨译诚心中了然，来到林岩身旁蹲了下来，仔细的检查着他腿上的伤痕。乍一看并没有明显的损伤，可伸手轻轻触摸膝盖关节时，林岩不自觉的大声喊叫起来，叫声是如此的撕心裂肺，宛若承受了千刀万剐的酷刑。杨译诚感觉到，他的关节已然被敲得支离破碎，不由得叹了口气。能看出他还知道躲避，这倒像是一种本能的反应，或许他以后的生活中，唯一能对外界刺激做出回应的，只有人的本能。

她走近廖庭身前，饱含深情的直视着他，让人生不出一丝恨意。在如此靠近的距离下，他无法劝服自己面对她，也不能对她感激涕零，只得遥望着远方，压低了声音说道：“当初若是我换一种方式和你分开，也许你不至于走到今天这一步，是我...”

“不！”廖庭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她紧紧抱住了身体，一时竟不知所措，木头一般的站着一动不动。“我从没后悔过！”她没有丝毫的放松，反而越抱越紧，不知何时，眼泪已经打湿了他的衣服。

许睫惊魂未定，当看到眼前一幕时，现场的惨状早已抛到九霄云外，抬起了一半的右脚，忽然又慢慢放了下去。她对他的爱，是现在的她望尘莫及的，又有什么理由去打扰她最后的幸福呢！

而一向圆滑的向黄就当看不见，装模作样的四处查看着。正当此时，言璐璐和李小桓恰巧赶到，来不及发现众人诡异的气氛，便被地上的惨状吓得连连后退。两人不约而同地背过身去，弯下腰呕吐起来。向黄眼见如此，摇着头走上前，替两人捶起背来。杨译诚同样看到了两人的“惨状”，只能表示无奈，仍旧和林岩沟通着。至于廖庭和其他两位，则对此充耳不闻，如同没有发现言璐璐和李小桓的到来。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张静宜始终没有松手，也再没开口。她隔绝了一切的外界信息，将真心投入到此刻的美好中。

这是久违的拥抱，也是迟来的关怀，他以为早已放下，可眼前脆弱的人又让他不忍伤害。他的内心是矛盾的，而谁又不是呢？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泪水已经不再流下，这才不舍地缓缓放开了手，在他的耳边轻声说了什么，然后越过廖庭，向着许睫的方向走去。她来许睫身旁停了下来，勉强的微笑着，笑容里似乎隐藏着一缕忧伤。“请照顾好他！”说完也不理会她是否回答，迈步从许睫左边擦身而过。

许睫不知其意，在原地愣神几秒的时间，转身正要跟上去问个清楚。却不想张静宜非但没有走到门去，反而跑向了楼顶的边缘。

“张静宜！”许睫顿时明白了她的意思，大声吼着追了上去。廖庭还沉浸在她的话语中，听到叫喊声本能地回过头去，脑海没有丝毫停顿，暗道一声“不好”，拔腿便与杨译诚同时追了上去。

她没有哪怕半分的犹豫，踏在不到半米的护栏上，与滑落眼角的泪水一同跳了下去。最终，离得最近的许睫也没能拦住她，遑论身后的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