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再访故人(上)
“怎么样,里面的生活还不错吧?”廖庭和许睫坐在方桌旁,看着走在狱警前面的那人说道。来人步伐稳重,面带微笑,短短的头发更加显得精神十足,没有丝毫的懊恼,不见半分的悔意,似乎一切皆与他无关。
“托廖队的福,一切安好!”那人来到桌前,慢慢地坐了下来。
四目相对,廖庭深知眼前之人的难缠,落到如此境地尤能镇定自若,谈笑风生。当初若不是一场侥幸的戏码,或许难以让他开口认罪。廖庭此举也是出于无奈,不过心中已有成竹,来时的路上便盘算妥当。
就在两小时前,他将任务分配完毕后,与许睫一起来到怀疑对象的公司,却没有发现嫌疑人的踪迹。经过询问方才得知,那人已经出差近一周,据说是民风采集。由于目的地比较偏僻,手机的信息号总是断断续续的,甚至出现过无法接通的情况。被询问之人以为廖庭在担忧那人的安全,还不忘补充道,随行的还有两人,并没有太大的安全隐患。廖庭不在意的笑了笑,他更加担忧的是别人的安全。既然找不到本人,只能退而求其次,从其身边之人入手。
“你应该猜出我来找你的目的了吧!”他眼神飘忽不定,似是而非的问道。若是显露出半分的急切,他相信面前之人不会错过表演的的机会。
那人摇着头,很诧异的看着廖庭,无辜的说道:“廖队也太抬举在下了,我要是能猜到,也不至于落到今天这步田地,不是吗?”
“看来你对我颇有成见呐!”对于他夸张的演技,廖庭早已看穿,于是装出一副束手无策的样子,也学起了他那无辜的表情,“这样我们可谈不下去!”那人微微侧着头,嘴角向着左上方高高扬起,摊开双手表示赞同廖庭的说法。
这是许睫第二次面对此人时,令她有种难以忍受的暴力冲动,就如同第一次见他的反应。她对外表谦和,内心毒蛇之人天生反感。显然,眼前之人已经被她归入了这一类,不知当事人若是看透她心里所想,会做出何种举动。
“既然如此,那实在是可惜了!”廖庭叹了口气,没有丝毫犹豫地站了起来,拍了拍也不知是否沾有灰尘的衣角,转身就要离开。一旁的许睫也跟着站起身来,不过她并没有学着廖庭拍衣角,一来不雅,二来她迫切的想要消失在此人面前,抢先几步走到了廖庭前面。若非他依旧停在那里,她或许真的已经迈出了门。
“你说‘可惜’...是什么意思?”那人明知廖庭不过是在做戏,依旧忍不住问道。这便是每个人与生俱来的本能:好奇!而廖庭正是利用这一点,光明正大的演好这出戏。于是他转回头去,依旧不在意的反问道:“张文山,你觉得人一生有多少值得可惜的事?”
“你是说她...”张文山欲言又止,似乎突然想通了问题的关键,呵呵的笑了起来,举起左手轻轻的赏了自己一个耳光,口中还念念有词。尔后态度骤然转变,脸色经过短暂的紧张,再次恢复平静。廖庭心中冷笑,平静的表面下可不止波涛汹涌,被搅动的暗流何以瞬间平息。咽下肚里的疑惑,再喂一次,依然会吐出来。
“你一直维护的那个人,或许要先你一步离开了!”廖庭摇了摇头,看上去满脸的遗憾和惋惜,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只是真真假假,让人难以捉摸。
“我不懂你的意思!”张文山抬起头来,意欲掩盖心中的不安,可眼神却出卖了他。廖庭捕捉到这细微的变化,自然不肯放过绝佳的机会,顺势追问起来,“那个人不是你堂妹吗?”他的脸色突然变得有些惊恐,目光呆滞的盯着廖庭,并没有做出任何回答。
事已至此,他依然不肯吐露半点信息,廖庭只得再加药量,若是他仍旧坚持,此行将会徒劳无功。“她已经杀了一个人了!”廖庭说着掏出手机摆在他面前,指着上面的人问是否熟悉。此人他再熟悉不过,毕竟都曾是同一个老板,虽说分属不同部门,可那人几乎与老板寸步不离,这种印象实难不深刻。
“袁凯华!”他眼神中充满了杀意,咬牙切齿的说道。
以他的表现,廖庭自知计划已初见成效,而且可以看出,袁凯华之事早已败露,至少在张文山被捕之前已经败露。可迟迟没有行动,这让廖庭百思不得其解,或许是张文山的暴露打乱了他们的计划,令他们隐忍不发,又或许他们根本来不及做好计划。戏不能让他一个人演,否则浪费了廖庭的一番苦心。“看来你们是认识了,那下一个目标你也知道了吧!”
“她最终还是选择了动手!”他没有回答廖庭的话,自言自语起来,双手在不到一厘米的短发上尽力抓着,却什么也抓不起来。
不远处的许睫见有戏可听,忍住不适轻声地走了回来,停在廖庭的身后。可恨之人亦有可怜之处,这类人的可怜之处,往往就是他们的弱点。这是她此刻的想法,也将成为她不变的想法。
张文山的坐立不安,廖庭深有感触,甚至自己也产生了些许同样的情绪,一个令他震惊的念头悄然而出。“你可以慢慢的感伤,但她可等不了那么久!”
他的双手没有丝毫放松的迹象,似乎要拔光所有的头发,“你凭什么认为她一定会出事!”张文山用沉闷的声音说道,他还抱有一丝侥幸,宁愿相信她会远走高飞,只是他还不知道昨天所发生的事。面前的廖庭早已猜到,于是将事情简略的复述了一遍,以绝了他的幻想,最后补充说道:“这是她的心愿,不是吗?”
这句话在脑海中不停的环绕,他整个人突然静止,唯有滴落的泪水证明此人依然活着。“你能救她吗?”沉静不久之后,他放下了戒备,抬起头来激动的问道,眼泪也遮挡不住惊恐的面容。
“你还有其它选择吗?”此时的他犹如折了翅膀的鸟儿,见到大树便会主动的停靠。
廖庭的话正好戳中了他的痛处,他唯一能选择的方式,只有借助廖庭之手,保住她性命无忧。可对于她的下落,或许连张文山自己也很难确定。他能做到的,就是尽可能的提供线索,将一切和盘托出。“其实...她做这一切都是因为你弟弟,或者说...因为你!”他有点嫉妒,又有一丝的愤怒。
廖庭刚才便已经猜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只是从别人口中说出来,他一时难以接受这扭曲的赎罪。四年前那件事刚刚发生之时,她曾几次上门找过自己,也曾多次乞求一个解释的机会,可他一直沉浸在痛苦中,对她更是恨之入骨,如何能听进只言片语。被至亲至爱之人所背叛的感受,令他从此像变了一个人,对待任何事、任何人都是一副狂妄的样子。因此,他在这个圈子里的名声也是两极分化,有敬佩的,而更多的是厌恶。
“你接着说吧!”他将起伏不定的情绪压制,又恢复到原来的状态,四年以来,再也没有任何事能击垮他的防线。
许睫站在身后,她虽然没能看见廖庭脸上的变化,可他的身体突然变得僵硬,双手紧握成拳,这足以引起她的关注。她伸出手来,想要握住他的手,却发现拳头已经慢慢松开,直到变成微微弯曲的双掌。缓缓收回伸出的左手,然后...她笑了,笑在了心里,也不留痕迹的笑在了脸上。
张文山整理着语言,他有太多的话要说,说出她四年来的一切,却又想只字不提,不提他多年来的伤疤。他很矛盾,但为了她的安全,他只能选择忍受,于是他坚持着说道。为了四年前逝去的一条命,更为了为了挽回一颗死了的心,她一直在寻找着当年散布谣言的人。可当时她的力量何其弱小,茫茫人海中何处去寻?
半年前,公司组织活动。酒过三巡之时,一位年长的同事吹嘘起来,据说是四年前警察自杀案的知情者。于是她刨根问底,终于从那人口中得到了一个名字。当年整件事情的始作俑者,正是名叫林岩的人。至于那人如何知晓内情,她不得而知,没等她继续追问,那人便已倒在椅子上,醉的不省人事。事后当她再次询问时,那人却矢口否认,声称自己并不知情。无奈之下,她只得依靠自己去寻找,终于在两个月前找到了林岩的踪迹。
“她是如何找到林岩的,又打算如何解决他?”从事多年刑侦工作的廖庭深知,想要在只有一个名字,而且难辨真假的前提下找到一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我不知道,她并没有提起过,只说找到了人”。张文山诚恳的说道,目前这种情况,他没必要再隐瞒任何东西。这一点廖庭并没有怀疑,继续问道:“那她的计划呢?”他依然给了一个否定的答案,理由是事发太过突然,计划没定自己已被送了进来。
廖庭对此略有怀疑,不过当务之急,还是要找到她和林岩的下落。“那你知道她可能实施计划的任何地点吗?”
他摇了摇头,两人见面几乎都是在乐舞广场,要么商场里,要么咖啡厅。而自从她发现林岩的行踪后,两人的信息均由手机短信来传达。廖庭默认的点点头,至少为了她的安全,张文山不可能在这个关键的问题上撒谎。“如果你面对这样的抉择,你会选择一个什么样的地方?”他转过身来,好奇的盯着许睫问道。
许睫似乎没有任何准备,被突然转身的廖庭吓了一跳。面对着呼吸可闻的眼前之人,她瞬间通红了脸,支支吾吾的回答着。“我...我...会去熟悉的地方...或者...值得纪念的地方!”
熟悉的地方...值得纪念的地方?廖庭并没有注意到她脸上的变化,而是喃喃的重复着她说的话。答案离他如此相近,似有呼之欲出之势;却又离他如此遥远,使他来回踱步、埋头沉思,仍然不得其果。
接待室内因为他的沉默忽然安静下来。没过几分钟,他再次走到了许睫面前,缓缓抬头来轻声说道:“或许,我已经知道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