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我觉得5年之内我们能买房，而且要买一个大一点的

吴08其实并不姓吴。因为她防范心理很强，不愿向我们透露过多的个人信息。既然她没有提供姓名，为了行文方便，我们姑且称她为吴08吧。吴08很年轻，25岁左右，是一个“90后”。她本来刚从幼儿园接了孩子，回家的路上看到我们的调查点很热闹，在好奇心的驱使下过去看了一下热闹，就被我们的调查员拦访了，填了一份问卷。我心里暗笑，因为我要求我的调查员要控制老年人的配额，多调查一些年轻人，尤其是大学生，所以他们看到吴08这样一个年轻人，而且又是大学生，肯定是不会放过的！

在去吴08家的路上，我和吴08聊了起来。让我奇怪的是，吴08在问卷上填的户籍所在地为重庆彭水，而我从她的口音中完全听不出重庆口音。吴08告诉我，她其实是山西长治人，彭水是她老公的老家。我告诉她我也是北方人，来重庆8年了，不过仍然不适应重庆阴冷的冬天。吴08深有同感，开始逐渐放下防备心理，向我吐槽起她在重庆度过第一个冬天的糟糕体验。重庆冬季的话题又一次发挥奇效！对于防备心理很重的访谈对象，我一般从“攀老乡”的角度寻找突破口。如果不是一个省份的，我会用“北方的”这一更大的地理概念拉近关系。不过由于北方范围太大，这一招往往收效不佳，这就必须配合重庆冬季的话题才能达到目的。重庆的冬天阴冷，绝对温度高，体感温度低，而且没有暖气，室内体感温度较室外更低。北方的冬天干冷，绝对温度低，体感温度高，而且有暖气，室内体感温度甚至达到夏季的温度。因此，重庆的冬天绝对是北方人的痛点！重庆冬季的话题屡试不爽。

放下戒备心理，吴08表现出她健谈的一面。到她家后，我们已经可以像许久不见的老朋友那样交谈了。吴08在山西读的大学。2011年大学毕业后，吴08就结婚了。婚后，吴08就跟随老公来到了重庆，户口也转到了老公的家乡——彭水。刚来重庆的时候，吴08和老公在渝北区工作，因此他们就在渝北区租房居住。申请到城南家园的公租房后，吴08的老公就申请调到了南岸区的分公司工作。2013年年底，吴08的儿子出生了。她就辞去了在渝北区的工作，专职在家照顾孩子。2016年年底，孩子满3岁了，吴08才重新出来工作。我问她现在做什么工作？她略显犹豫，然后告诉我，她在茶园的vivo手机厂做装配工人。可能是看到我带着疑问的眼神。她进一步解释说，她在大学学的是广告设计专业，以前在渝北区的一家广告公司工作。不过由于在家带了3年孩子，不但专业荒废了，而且以前的关系也慢慢疏远了。再加上南岸区这边的广告公司基本上在南坪，上班要坐轻轨而且还要到红旗河沟转乘，太不方便了。因此，她这次出来工作就没有再去广告公司了。我问吴08，为什么父母不来重庆帮她照顾孩子。她神色黯然地说，自己的父母早都不在了，公公婆婆要在彭水老家照顾读书的小姑子，也没办法来重庆主城区帮他们带孩子。而且，她也不放心把孩子交给老公的父母带，认为自己带孩子对孩子的成长有好处。不过面对马上就要到来的暑假，吴08显得很无奈。孩子放假后，她还不知道是把孩子送到托管机构还是雇一个保姆照顾。

对吴08来说，孩子带给她的改变并不仅限于放弃了自己的专业。吴08告诉我，她每天早上7点40就要到公司打卡，7点50就正式上班了。下班时间也不太固定，如果是淡季，下午5点就可以下班；如果是旺季，如春节前，她经常晚上7点后才能下班。这样的作息时间让她根本不能照顾孩子。幸亏吴08的老公工作时间比较灵活，而且离单位比较近。因此，平时接送孩子都是她老公。孩子早晨上幼儿园往往喜欢赖床，她老公就把孩子抱上汽车，让孩子在车上再睡一会儿。对于为什么不多照顾孩子两年的问题，吴08表示主要是经济压力大，需要她出来工作挣钱。另外，她形容在家带孩子3年与社会脱节太久自己都“哈”（重庆话，“傻”的意思）了，来重庆6年了不想再专职带孩子了。看得出，吴08其实内心很骄傲，不认为作为大学生的自己会做家庭妇女。我问她现在家庭收入如何？吴08说她每月有4000元左右的收入。她老公比她的收入高一些。我说像她家的情况在城南家园应该属于较高的收入了。吴08对这一点并不否认，但是由于她3年没有出来工作，家里确实也没有什么积蓄。现在她出来工作了，家里多了一份收入，但也多了一项孩子上幼儿园的支出。再加上为了上班和接送孩子方便，去年他们买了一辆汽车，家里经济压力还是挺大的。虽然说经济压力大，但是从吴08的语气和神态中看不到丝毫懊恼，反而有几分自豪。我注意到她已经几次提到家里的汽车，可能她对自己通过奋斗购置了汽车有几分自豪。

对于公租房，吴08主要在谈问题。对她来说，这套公租房（单间配套）的问题主要是窗户太少，房间太暗，而且隔音效果不好。她举例说，有一次她儿子不听话，她就让他在门口一边哭一边反思。结果走廊尽头的一个邻居就提意见了。我注意到她家开着灯可是照明效果并不好，就抬头看到天花板上的灯罩上缠着胶带。吴08解释说，灯罩有些脱落，她老公就用胶带简单粘了一下将就用。接着她就说公租房的质量，外面看着还不错，可是房间里的设施都开始坏了。说着用手指着一块墙面说：“这墙一直在掉皮，水龙头也坏过。”

与我调查的其他公租房租户不同，谈起公租房的问题来，吴08很冷静，似乎并不是在谈论自己的住房，语气中甚至带着一丝不屑。后来的对话也证实了，吴08确实不太关心公租房的这些问题，因为她觉得自己并不会长期住在这里。

我注意到她家里只有一张大床，就问她平时一家三口是怎么睡的？她说一家三口就挤在这张大床上。我问她有没有打算换租一套大一点的公租房？吴08说没有。因为他们不符合申请两室一厅的条件，而一室一厅其实没有改善多少！她打算这两三年多积攒一些钱，以后肯定还是要出去买商品房的。毕竟她有一个儿子，再大一点，就必须和他们分床睡了。我问她有什么规划没有？吴08说，以他们的收入，虽然可以买房，但是肯定要找偏远一点的地段了。价格是他们考虑的主要因素。我说茶园（城南家园所在地）是新城区，应该比较合适。吴08很不以为然地说：“茶园以后要修高铁，还要建高铁站，最近一段时间房价飙升，现在已经9000元一平方米了，估计我们不会买到茶园。”我及时建议道，可以先买个小一点的房子，将来再换大的。吴08坚定地摇了摇头说：“要买，我就买大的，不会买小的。”吴08说，虽然他们两边的父母都帮不上忙（老公的父母在家务农，没有什么积蓄），但他们两人收入都不低，而且比较持家。现在她的收入用于家庭日常开支，老公的工资全部存起来。她相信5年之内一定能实现买房的愿望。

在我的访谈对象中，像吴08这样有明确的规划和奋斗目标的并不多。很多经济条件比吴08还要好的人，对未来也没有清晰的规划，缺少对未来美好生活的向往和进取心。在这一点上，吴08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毕竟，在我看来，公租房更应该是供人腾飞的跳板，而不是暮气沉沉的养老院。当谈到和邻居的交往时，吴08没有丝毫犹豫地说：“没有什么交往。我们这里居住的年轻人比较少，中老年人比较多，没有共同语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