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尘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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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刀山地狱砍桂树 宗司旧故忆往昔

血月当空,人间寂静。

殡仪馆的广场上,罗月华如月光般红艳的眸光里,尽数收入惊恐错乱的二人和躺在地上不知死活的一人。他鸿云托步,欺近一步,唇畔杀气毫不掩饰冲着三人喷吐而出。

“伤了我承天门中人,今晚这月色,就当给各位送行了!”

他一拍身后月桂树树干,只见夜空之中,一轮血月之内似有三兔共耳,旋转奔跑,互相追逐,逐渐不见其形,光华流转间,妖异红艳,泛紫渐黑,一时大盛间。

月下开得正艳的月桂花上的红艳转黑,破土声传来,无数粗壮的漆黑树根拱出泥地,浮上地面,肆意辐射生长,三息过后,占据五方之地。

月桂树拔高三丈,更添新枝树叶,四五朵红花为一簇,继而从树梢冒出,探遮十方之地。

粗壮的树干上传来震动,连动着树枝树叶颤抖,响作一片,无数的月桂花成雨似雪掉落,密密麻麻,散去花萼,花瓣,只留下中间一点红。

不过一息,未等落地,交融碰撞在一起,红光凝练,融成一方之大的漆黑泛红的漩涡,一抹新艳现世。

只听空野传响风声,只见漩涡越旋越快,化为无影之时,那驼背男子的数只蛤蟆被翻飞带起,落入漩涡之中,连蛙鸣都未落一分,消失不见。

那驼背男子他惊,他恐,头上稀疏的头发更落三根,原是他终于想起来了,只听见他扶靠在铁质路灯的灯柱上,颤颤抖抖说道:“你……就是……罗月华啊!那个天煞的血月!!”

罗月华没有言语,细闭着双眸,似在等待着什么。须臾之间,只见那抬手牵引一方之大的漩涡升空,无形的吸扯力爆发而出,地上树枝、草末、泥土、破碎的地砖被带起,落入其中。

触地而立的铁质路灯,此时被拔起,四根钢钉弹射而去。那驼背男子半拉身子被带起,体内运转灵气,欲做一波抵抗,但吸扯力顺至五脏六腑,直达经脉,灵气被扯出,不留情面带走。

“轰隆轰隆”

眼见那马脸白衣少年,身体翻飞,就要落入漩涡里。突然间,月桂树下百方之地,地块分裂塌陷,灼热火光似溢满而出,天地之间又添一色,一黄一红分庭抗礼。

“啊……”

突然,凄厉的鬼叫声似从深渊传来,地下地块似塌陷,融化,凭空出现百丈深渊,融化的岩浆在渊底,奔腾不息,相撞激荡,时不时翻腾的浆点,幻化出一个个丑陋的骷髅头,发出凄厉的惨叫,肆意溅跃而出,熔浆落到地上,灼烧成一片焦土。

“咔咔咔……”

又见那骷髅头砸牙间,从齿缝中探出一把漆黑短刀,死死咬住,口衔短刀游弋划空,无数刀影横飞,挥砍在月桂树上,响动声不绝于耳,不时树上枝叶齐齐被砍断。

罗月华淡然自定,嘴唇微动着,见那月桂树枝叶,还未等落地,断枝伐口处冒出阵阵红光,眨眼间,又似倒放一般,断掉的树枝树干,随砍随合,立即接回原处,颇为奇异。

突然间,一腔涌动的灼热岩浆,如半山大小,喷溅而出,化似一巨大骷髅头,依旧口衔利刀,一刀斩向月桂树干,只听见咔拉一声,树干被拦腰砍断。

那悬浮于空的漩涡刹那消散。这时,见那驼背男子身旁的土地之上冒出几方大小,似殿宇楼阁的歇山屋顶,其后有一木制平台,一位拄着黑柳拐杖的矮小身影立在平台之上。

见其身形不过四尺,被宽大的黑袍罩住身躯,看不清面相,半佝偻着腰身,对身旁早已吓傻,瘫倒在地的驼背男子说道:“上船,带着人走。”苍老的声音好似远方传来。

眼见此人出现,驼背男子满眼欢喜,颤颤抖抖回道:“是……,老祖。”爬上木质平台,起手一抬,那俩白衣少年早已无力,被牵引靠在身旁。

神秘人手中黑柳拐杖一驻地,那歇山屋顶没入地下,连带四人,眨眼消失不见。地下土块瞬间重合,只剩下翻动泥土的新痕,哪见岩浆汹涌,滔天火光。

突然间,与之前相同的苍老声音凭空传来,“好久不见,罗月华。”

罗月华神情漠然,眸中红光翻涌,嘴里喃喃道:“‘刀山地狱’,真的好久未见了。”

不过一息,罗月华眸中红光退却,天上血月消失,世间散去血光,唯有一轮上弦月正发出清灰的月光,提供些许光亮。

他抬手一引,地上月桂树的枝条、树叶、月桂花陡然间消退,又重新化作一顶草帽,被他戴在头上。

罗月华凝眸抬上,天际一连片雷光涌动的鸿云正往这边落来。他转身对承天门一行,唇畔展颜,露出笑容,说道:“好久不见,程云师弟。有人来了,我就先走了。”

那程云浑身虚软着,眼角噙着泪,点了点头,甚为感激地回道:“好,您又救了我一次,月华师兄!”

罗月华望向一旁早已呆住的徐天山,淡然一笑道:“是个汉子!不过修为太低,记得勤加修炼才行!”

徐天山有些羞赧,惨淡一笑:“是。”随即点了点头。

罗月华望着被徐天山趁机接到身边,早已昏迷的玉尘飞,停住眸光片刻后,也不停留。

灰格衬衫里钻出一条眸底藏黑,背生突刺的丈长银龙,银龙游走在罗月华全身,不多时,原地冒出一阵黑气,罗月华立地消失,不见踪迹。

罗月华回步入小院,见着烧烤架上的烤野猪缺了半拉猪腿,那小女娃坐在门栏上翘首以盼,看见罗月华,珠眸转亮,欣喜万分道:“爹爹,你终于回来了!”

“紫铃,玄道师叔走了吗?”罗月华问道。

“早就走了,临走之前,还割了我半拉猪腿嘞。——不过他让我交给你一封信,喏。”

罗月华展信一看,双眸瞪圆,齿唇微张,似是不可置信,半会才平复心情,才对小女娃说道:“紫玲,吃完这烤野猪,咱们就搬家。”

说完,指尖冒出一条眸底藏黑的火龙,燃烬信纸。小女娃嘴里嚼着,猪腿上割下来的一大块肉,“哦”了一声,珠眸中窜上一抹黑光……

这时,一连片雷云降落在广场之上,数十位身穿承天门袍服的人显露出来,其中一身紫电缠绕风衣的男人,正散去鸿云。

“风山主。”

风舒天看着一地狼藉,还有未散尽的灵气,望着承天门中五人,问道:“全部人都在这里吗?”

程云点了点头,似吃力地道:“都在这里,还好!都还活着,但……”随即无力垂下头,偏头看着昏迷不醒的几人。

事态紧急,风舒天一声令下:“全速回宗门,救治伤员!”雷云被重新架起,拖带着长长流光,雷芒一闪间,往东方暴行驶去。

这时,无数道身着黑锦衣,脸带铁面具的人陆续往来,集于早已破败不堪的广场上。

见他们的衣袍胸口处用金线绣着同样的图样——叠嶂群山之下是波涛汹涌的大海。

一位肩上镶有两块锁甲铁片的男子,望着天上疾驰而行的雷云,眉头微蹙,低声喃喃道:“承天门……”

承天门,万药归山。

红墙绿瓦,飞阁流丹药师阁。一间房间内,玉尘飞和一众身受重伤的门中人,皆被喂服药物,化解着药力,正躺在一张张雕花架子床上休养。

离床三尺之远的案台上的一座座鼎炉里,阵阵药香肆意,见几位身穿百草纹云袍服的药师们,正在开炉炼药。

“程丹清,你炼制白玉断续膏,可以出炉了!快给徐天石敷上。”

一旁文竹青衫着身的江灵正在指挥着药师。

“东方师兄。”

“东方门主。”

“……”

这时,东方日出听闻消息,架起鸿云而至,一进门里,众人纷纷行礼。东方日出点头示意,疾步走到玉尘飞跟前,清光灵气浮现掌心,拂手按腹,灵识探入,探查起伤患病情,感觉到无碍后,眉间舒缓。

江灵一双月牙眸中满溢凝重,回道:“已经检查过,除了程云师弟,伤及经脉,会对以后修行有所影响。剩下的都是些骨折外伤,炼药调理,大约一个星期能够恢复如初。”

东方日出看到玉尘飞正昏迷不醒,远山眉连成一片,问道:“我要知道发生了什么!”

这时,那受伤不重的徐天山刚服下药,恢复了气力,被药师扶了起来,靠在软枕上,冲着东方日出一抱拳,说起事情经过:

“……当时,我们都被那什么僵魁打倒,玉尘飞赶来了,与那僵魁肉搏,也不知道玉尘飞使用了什么手段,竟然打得对方化为一团灰烬,风一吹尸骨无存。

之后,出现俩白衣少年袭击玉尘飞,也被玉尘飞击败。但又出现一个使唤蛤蟆的驼背男子,使出锁链,将玉尘飞锁住。

幸好罗月华师叔出现,使出莫大神通……将其打败。……但最后还是被一个拄着拐杖的神秘人救走。

这次要不是玉尘飞和罗月华师叔,我们这一群人恐怕要交代在哪里了!”

“月华师兄?他怎么会在哪里。”江灵月牙眸里生疑,有些奇怪,“程云师弟可是筑基大圆满,你是说连他都打不过的僵魁,被玉尘飞所击败,甚至打得灰飞烟灭,尸骨无存?”

东方日出闻言,桃花眸不解,对于徐天山所述之事,他心中也是有些疑惑,看向仍然昏迷不醒的玉尘飞,桃花眸里处眸光流转,别有意味。

只见那徐天山郑重点了点头,满脸严肃道:“是真的,我没说半句假话!”

“我信你!”东方日出点了点头,满脸凝重看着徐天山,同时环顾一周,向着众人说,“关于今日之事,大家要保密,任谁问也不能透露半分。”

“是”

江灵和一众药师点了点头,徐天山不明所以,迟疑些许,点了点头。

“山主。”

“门主。”

这时,房间里凭空一道紫电翻飞,原是有位弟子到来,他冲着众人抱拳行礼,随即看向东方日出,说道:“门主,宗司上官带刀前来,正在山下接待处,说有事询问。”

“好的。”

东方日出架起鸿云,往山下赶去。江灵目送东方日出离去,又转身投入救治伤患之中。

突然,那正在照顾玉尘飞的药师,手上似触电般弹起,灵气瞬然消散,惊恐看着江灵说道:“玉尘飞体内有些不对劲……”

江灵不解,落到玉尘飞身旁,灵气着手,探查起玉尘飞体内情况,渐渐眉头起凝,说道:“真奇怪啊!看来要东方师兄亲自诊治才行……”

青龙山脉山脚下,一片十里竹林之中,竹林生息间,一座二层竹楼里现在竹林深处。门岗弟子请东方日出进入会客间里。

会客室里简单的陈设,摆放的皆是竹台、竹椅,墙上挂着一副竹编的青龙追云图。

那正坐在竹椅上的一男人,身旁站立着一位脸带面具的人,见到东方日出,抱拳行礼道:“东方队长,好久不见!”

此人名为上官带刀,宗司中人,只见他身着一袭黑锦紧身衣,肩上垫有锁甲铁片,腰上别有一把带鞘大刀。龙眉凤目,齿皓朱唇,身长七尺之躯,透着一股凌厉之势。

东方日出唇畔展笑,道:“带刀,当年你还是个毛头小子,许久未见,你倒长高不少了!”这番话一出,无疑显出东方日出与此人为老相识。

上官带刀微笑展言:“本来早该来拜见,但宗司规矩多,不能随意前来。此次前来,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关于承天门中人在江春区殡仪馆发生的事情,也希望东方队长告知一下。”

东方日出掀起袍摆坐在竹椅上,随手端起面前的一盏香茗,抿了一口,说道:“询问别人的时候,自己先应该说出自己知道的,你忘记了吗?这叫礼貌!”

上官带刀有些羞赧道:“不敢忘记,好的。近期,我们宗司收到一些修士失踪消息,前前后后有十多起,本以为是入定或是闭关修炼,但几番探查,无疑确定已经身亡。

我根据现场残留的灵气波动和打斗痕迹,发现应当与数十年前举宗消失的赶尸门一派有关系。等我刚好探查到江春市殡仪馆,发现馆内满地狼藉,贵宗门的人正好离去。

希望能够说明一下,贵宗门的人发生了什么,也便于我们调查。”

东方日出闻言,大致说出刚才徐天山所述的,除了罗月华的事,桃花眸中透出一抹狠辣之色,随即说道:“……这样看来,我门中弟子遇袭遭难身亡之事,也与赶尸宗有关,也希望宗司能够找出凶手,为了我承天门弟子讨回公道。”

上官带刀见着东方日出眸中变化,面色变得凝重,一字一句不敢怠慢,拓入拓片之中,思考片刻说道:“赶尸门一派主修人傀和兽傀,根据您所述,那擅使蛤蟆锁链的,无疑是赶尸门中‘万器蛤蟆’,炼化灵兽蛤蟆之躯,加装灵宝,以供驱策。至于那神秘人,能立地化出岩浆,召唤骷髅衔刀的,无疑只有那位了……”

东方日出点点头,表示认同。

上官带刀凤眸浅眯,透出一抹凌厉,略微低声道:“当年赶尸门一派神秘失踪,我记得您也调查过,不知道能否透露些许消息?”

东方日出桃花眸微眯,思索片刻,说道:“当年很多事情都不能宣之于口,如果你要调查的话,宗司言部千万卷宗,里面会有关记录。”

上官带刀面露为难,低声道:“能否只有我们二人交谈?”

没有片刻迟疑,东方日出站起身来,脚下鸿云滚滚冒出,托步升空,一条清光长龙缠绕着上官带刀,二人共从门外飞向天际。

东方日出一路游空,已落至碧云之处,四野茫茫皆清云。

“好久没有腾云游空了!”上官带刀感叹道。

东方日出微微一笑道:“现在我们身旁都没有人了。”

上官带刀有些陶醉在云海翻腾之景,一会才开口道:“我不瞒你,我刚开始了解到这些事有关赶尸门一派,于是去调取卷宗,但发现有关于赶尸门的卷宗都有高级权限,除了二位司佐大人,哪怕是部长级别都无从查阅。

我本想申请越级,但被直接被打回。我突然想起来,当年您好像特别留意赶尸门,去往档案馆调阅数次有关卷宗,所以这次也算是特地来问您相关事情。”

东方日出见他正言正色,态度相当诚恳,桃花眸暗转,缓缓回道:“你没说实话,以前你就有个不好的习惯,你每次说谎时,心中毫无安全感,你就会按住刀鞘。

这多年,你这个习惯依旧没改变。你的记性一向不好,我还奇怪,三十多年前的事,你怎么还记得,现在看来,应该是他让你来找我的吧。”

上官带刀面色微红,垂下了头,有些羞赧道:“是的,的确……是他告诉我,让我来找你。”

“你先抬起头来,”东方日出桃花眸浩远,有些追忆道,“我还记得我们当年一起在前线杀敌,每天浴血奋战,为的就是能够早日回宗门,可惜的是身边的弟兄不知何时会离我们而去。

原是死者才可以回宗门安息归眠,而我们生者离开宗门,搏杀打拼,为的就是脚下这大好河山,不落入外敌之手……”听着此话,上官带刀眼眶有些微红。

“……你也应该记得,当年那牺牲亡者,全由赶尸门中人封棺入殓,迁回原址安葬,毕竟这事也只有赶尸门能做。

在那件事发生之前,大局已定,赶尸门一派宣布避世隐退。此门的确只在乱世中出山,太平盛世之下闭世不出,众人也没觉得有何不妥。

但在发生那件事之后,我突然觉得此事与赶尸门有莫大关联,当年我们为了让各宗牺牲亡者回门安息,将各门各派进出密道以及守山阵法,唯独只告知过赶尸门中人。

那些‘脏东西’能够悄无声息进入我们各门边界侦查,甚至连守山阵法也能避开,无疑是有人泄露各门密道。

而偏偏那么巧,赶尸门避世归隐。当年,我虽有心调查,但苦无证据,只得作罢。”东方日出手上灵光一现,往腰间系着的如意环带上一抹,一卷竹简出现,又接着说道,“这是我当年个人调查的关于赶尸门一派的卷轴档案,应当与宗司的档案不相冲突,由我自创密文撰写,你应该没忘,他应该也还没忘,你去交给他吧!”

上官带刀双手接过,重字吐言回道:“我们都不敢忘记。”

“不敢忘就好,不过我也有个请求,你们调查的关于此事的档案,我也想要一份。不为其他,就为当年遭袭遇难,我们大家各自的宗门中的亡者!”东方日出眸光慑人,正声说道。

“好的,这事我能做主,马上我回宗司整理后奉上!”上官带刀正色说道,“此事不可久等,我这便回宗司。”说完,大刀蓝色灵光大盛,显出十丈刀气,上官带刀脚踩大刀,运转游空,从鸿云下翻去。

东方日出望着天际边一抹流云随风而逝,有些感慨说道:“有些东西能消散,有些事能忘记,但无法消失,不敢忘记的事情,也有很多!”

这时,东方日出怀里传音的青石玉简绿光闪烁,灵气探入,传来江灵有些慌张的声音:

“尘飞的情况有变,速来药师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