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遗骸缘由日出晓 魂楼藻井云图现
眼前颅顶一丈之远,一方鸿云漂浮着,隐上似有一双翼青龙游动。虽然已达凝气一层,但玉尘飞丝毫不感喜悦。
“我到底招谁惹谁了!”
玉尘飞有苦难言,愈发郁闷。心念所致,那鸿云在空中悬浮停留,玉尘飞跃上鸿云,脚下甚是绵软,直欲逃离此处。
一出缠龙柱,周遭云浮笼罩,玉尘飞取了纸糊灯笼照路,想着今早渊底的遗骸,不知是哪位前辈,得去龙祖山。
“东边是哪个方向?”
方圆十丈虽已照明,但身处半空,方向无法辨明。玉尘飞小心探着路,回想起《云龙方相功》——“驭云化方”的第一重“腾云之法”:“修炼至深,可架起鸿云,上达穹宇三百丈,炼深一重,飞升穹宇之至,一重两倍……”
玉尘飞架着鸿云,依法修炼,心念定明,鸿云自往方向前行,灌输灵气大小,飞行速度快慢,急速行驶,约摸三里之遥,不过三秒。
不过一炷香,玉尘飞已经可以灵活驾驭鸿云。
突然,眸前阳光灌入,浓绿的春季山景显现。高山巍峨,无数树木返青,偶尔点缀几抹粉红,便是桃花盛开的山林。
一行顶上化红的白鹤从云下飞过,玉尘飞正瞧着白鹤翅下一抹黑。忽觉光亮晃眼,东边龙角飞瀑落下的瀑流溅跃的水花,映耀光日,粼光熠熠。
“原来是那里啊!”
玉尘飞辨明方向后,收了纸糊灯笼,猛一灌输灵气,脚下鸿云化出流尾,往龙祖山宗务殿飞去。
龙祖山宗务殿
正殿蟠龙藻井,蟠龙盘卧,口衔轩辕宝珠,大珠四周环绕六颗小珠,覆以黄色琉璃瓦。藻井下为一方柳木书案,东方日出凝眸落在一传信竹简,凝成的法幕上:
“告门主:
近三个月来,移花宗花山主宫封闭,守卫森严,外门弟子都不得进入。据传三个月前,宗主花无姬似得了什么宝贝。
但不知道如何使用,连发三道诏令,召宗内堂主、长老,连同太上长老闭关研究。
就在三天前,移花宗下属的小门小派,得到移花宗许诺,加大对我门的药材订单,不过口风很紧,门派知情些人,什么消息都不肯透露!
下属将继续追查。
——南迁”
“看来关键就在于花无谢得了什么宝贝,和我承天一门起了某些关联上……”
东方日出一语道破,散去灵气,文字法幕消散。
他举起传信竹简,指尖冒出一条丈长火龙,缠绕其上,竹子噼啪作响,不消半会,燃烧殆尽。挥手间,一条丈长清龙生出旋风,灰烬落进案上的龙血树盆景里。
“师父——额,哪里来的烧糊味,起火了吗?”
玉尘飞脚踏鸿云,一入殿内,闻到一股枯竹烧焦味,生疑道,毕竟山里失火,可大可小。
东方日出看见玉尘飞脚下鸿云,倒是起笑道:“没什么,我刚烧了一些没用的书信。不过,这么快就凝气一层了!”
玉尘飞哭笑不得,将刚才在缠龙柱发生的事情告知东方日出,对于东方日出,他不会有所隐瞒。
“我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瞧见玉尘飞一脸苦相,东方日出朝玉尘飞头顶,敲了一下,笑骂道:“狻猊龙吟,香炉云烟。你这徒弟,世间万物各有各的缘法。如此机缘,你也别泛苦了,多少人想得也想不到,无碍即可,最重要已平常心待之!”
“是,师父!——对了,我还有一件事情得和您说……”
“哦,又有什么?”
玉尘飞说起清早在渊底发现一具骸骨的事:“……散落着一些瓶瓶罐罐、锦帛竹简,也不知道是哪位前辈,不知道师父是否可识得?”
当听见玉尘飞描述骸骨上穿着黑色衣袍,胸口处绣着一轮红日,东方日出眉头紧蹙,桃花眸中多了三分阴冷,直言:“拿出来给我看看!”
玉尘飞乖乖地从储物袋里,将骸骨、瓶罐、锦布等逐一取出,连摆放位置都还原如初,但一小心就把《山海宗观》刊物取了出来。
“诶!怎么把这本书给取出来了?”
玉尘飞刚欲弯腰捡起,突然察觉身旁一股汹涌澎湃的灵气波动,喷涌爆发。他猝不及防,被扑倒在地,一息间案上典籍、笔筒和盆景,全被吹落在地。
二息间,殿里大门、窗户被气浪吹得哐哐作响,不住摇摆,玉尘飞翻滚了几个落子,才定住身子。
三息间,他看见东方日出风魔九伯,握拳紧攥,怒发散乱,身上灵气澎湃汹涌,随内息一潮高过一潮。
眸里满溢出来的杀气,直直化为火焰,烧遍全身,直接将那具骸骨燃上,片刻化为飞灰,但火力不减,火焰升腾四丈之高,燃上蟠龙藻井。
眼见木梁都要被烤黑发焦,藻井中盘卧的木雕蟠龙,口衔的轩辕宝珠透出一抹明光,蟠龙似泛活,盘转游身,龙身上的木鳞细喳作响;燃上直升的火焰,被宝珠明光吸纳融入,消失不见。
玉尘飞不明就里,出声急呼:“师父!!!”
狂躁的灵气波动渐渐平息,东方日出一屁股坐在椅上,胸口鼓噪起荡。玉尘飞站起身来,倒了杯茶水递给东方日出,他从未见过东方日出如此生气,平时对人对事总是云淡风轻。
但眼下情况完全未知,他也不好多言。
玉尘飞将典籍、笔筒摆回案上,幸然花盆未破,装填了回去。刚收完瓶瓶罐罐、竹简锦布,东方日出示意他坐到身旁。
“师父,您为什么发这么大火?”玉尘飞见东方日出面上平和,恢复如初,试探的问道。
东方日出的桃花眸中迫出几缕追忆,缓缓道来:“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正值战争时期,当年东瀛入侵,我辈东土修士,无论年纪大小,都要上战场应敌。
这具骸骨生前人,我虽未见过,但单从衣服上我能得出是伊贺之流,当年我和一众师兄弟在各省各地都与他们打过战,他们的服饰,我甚是熟悉!
当年在山泰庄一战,我亲眼见过一只手镖扎进我同伴胸口,而那人是为了救我。当时,那扔飞镖的穿黑衣的人胸口上也是绣着一轮红日。所以,我才如此激动、失态……”
东方日出压了一口茶水,低头时眼圈微红,接着说道:“战争后期,我们一方已是击节高进,几场大战都胜利了,本就宣告胜利。我们这些门内修士正忙着在外回拢收服残余东瀛势力。
没想到那些东瀛顽固派的一众修士,趁着我们一派宗门内部留守人员稀少,竟然发动突然袭击。连我们门内的还未通脉的幼小孩童都不放过,一律屠戮。
我门上一任门主,为了保护门内众人,力竭而亡,我们得到消息匆匆赶回宗门,也只得保住半数留守宗内人员。
你玄道师祖气恼不过,连同各宗志士,不顾签署的禁令,执意报仇,至今深陷囹圄;月华师兄,也因为人在门中,却没能保护玄华师伯和一众弟子,心怀愧疚下山而去,现在算来,也有好十几年了……”
玉尘飞虽未经历那动荡年代,但听东方日出娓娓道来,心中仍有几分哀悼,整个人生生暗沉下来,他能想象得到那种痛苦,只是未曾感受……
东方日出回到书案前,取出一卷传信竹简,拿出青铜笔,注入灵气,虽无墨但灵气凝字,显露在传信竹简上,片刻过后,写下满满一卷,扎好红绳,交给玉尘飞,道:“你等会将这卷竹简送到龙坎湖……这里,记住不要和任何人提起!”
“是!”
玉尘飞神情自重,琥珀瞳眸起凝,双手接过竹简,架起鸿云,退出大殿。
大殿内少一人,却空然的寂静。
东方日出抬手一引,背后的雕花窗户无风大开,浓绿的春季山景浮现,他看着地上那一摊白色灰烬,心中已是空然无感。
袖袍之中,钻出一条清光长龙,龙尾一卷,移送到窗外,一条流着腐水的暗渠里,腐水泛黑,流动着,那一抹白不久便不见了。
东方日出桃花眸中,流露出一丝追忆,感叹道:“当年你立誓不手刃凶手,永不回宗门,如今都化作枯槁了,月华师兄,你可愿回归山里?”
“嗯,这是……?”
东方日出眉头起凝,看见地上玉尘飞落下的《山海宗观》,被清风胡乱翻动几页。
页面右下角不足两寸的大小的版面上画有一朵升腾着袅袅黑气的九瓣黑莲,其上两行醒目的标题:
《移花宗培育洪荒时代古莲;欲探索万年前万物之灵气》
江城市,花山
一老旧的住宅小区楼顶,一道阳光打在水箱上,落下半片阴暗,浮在长着苔藓的砖地上,细处一片不太明显的人形阴影伏在暗处。
南迁刻完传信竹简给东方日出后,凝视着不远处的山头,一动不动。远处十里之遥的一片落有温室苗木花圃之中,人头耸动。花圃后山连片森林群落间,建有数幢玻璃帷幕高楼,其中不乏有人穿行。
“嘭”
楼下传来些许声响,南迁警觉的寻声探出,见楼下靠近山林的巷尾,画满涂鸦的水泥墙上,几处崩塌成蜘蛛网状,一人陷进了一个大坑里。
那人满口糊着鲜血,手上黄色灵气溃散,应为修士。见他灵息萎靡,惊恐的囔道:“我又没有招你,你为什么要杀我!”
巷尾的山林里,两名身披宽大连帽黑袍的人缓步走来,只听见传来一声怪笑:“嘻嘻,谁叫我刚好缺两具尸体,刚好碰见你了,也算你出门没照黄历,自己倒霉!”
“呃”
一个寸圆小洞从他的后背直贯前胸破出,一腔紫红色的鲜血从圆洞处喷溅而出,落在水泥围墙上插入三寸的一枚漆黑棺材钉上。
下一息,见他眸光熄灭,浮上灰白,歪倒在地,一息不存,俨然死不瞑目。
南迁眼见那两人来者不善,双手合一,欲想潜入阴影处,施展《暗夜行法》逃离。
黑袍人正掏出一黑色塑胶袋,装殓尸体。其中一人突然道:“还有一具怎么办?时间也差不多了,只带一具回去,老头肯定要唠叨咋俩。”
另一人指了指楼顶,道:“你感知能力怎么越来越差,那里不是还有一具吗?看半天了!”
“糟糕”
南迁暗叫一声不好,施展《暗夜行法》。一抹暗影沿其身徐徐移没在地,靠上水箱后,眼前水箱似模糊、扭曲,融成一漩涡。
南迁起身遁入漩涡内,立地消失不见。
那俩黑袍人影,贴着红砖墙体游动,只一息间,上到楼顶。“人呢?”其中一个道,但好似从楼下传来的声音。
“嘻嘻,知道跑不过我们,在这里呢?”见其中一道黑袍人,袖兜里藏着的七支半尺长的漆黑棺材钉落在指尖上,抬手起甩。
“咚咚咚……”
一连七钉,犹如乱影连发,刺穿水箱,破口处流水而出,却是染着红色的。
“嘭”
“吟”
水箱顶盖被冲开,一条八丈黑鳞水龙冲天而起,南迁双手各擒住一枚棺材钉,脚踏须髯龙头上。黑鳞水龙怒睛指髯,龙骧麟振,正冲着那俩黑袍人咆哮不止,发出震天龙吟。
南迁肩膀、腰上各插着一枚棺材钉,伤口处淌着鲜血,染着了黑色紧身衣。眸面浮上些许惊慌,口罩布面上起荡不定。
一息间,心念一转,脚下所踏八丈黑鳞水龙,龙嘴连喉鼓动一阵起伏,两颗水桶大小的水灵弹吐出,水色化为实质,如炮弹一般,朝着俩黑袍人轰击而去撞去。
水灵化气,练气化弹。
蕴含极大的灵压冲击力,不过半息间,撞在那俩黑袍人胸口处,接着一股金石炸响声传来,溅起水花如松针一般,根根炸开,引得水花四溅。
俩黑袍人上身倒伏,退后三步。身上裹着的宽大黑袍,被溅跃的水花撕裂,破成碎布,一具精壮黢黑的躯体现在明亮处。
见那俩人浑身黢黑,头颅眸处,眸珠没有余白,与肉体混为一色。
漆黑、空洞、无神。
南迁瞳眸里处,瞬然睁亮起疑,这俩到底是什么东西?
“吟”
二息间,手上印迹移化成坎,八丈长黑鳞龙身应数分化成两条四丈黑鳞水龙,见那鳞甲龙身游空,梭动快如霹雳。
一左一右,尾带残影连连,仿似无数条黑鳞水龙从四面八方朝着俩人奔袭而去。
不过一息,一个龙尾翻卷裹带,将俩人绑的紧紧的,动弹不得,须髯龙头盘上头颅处,怒视着俩人,咆哮不止。
三息间,南迁借力踢在水龙上,舞空转身,灵墟运转,便要架起鸿云逃离。但下一息,竟如被折断翅膀的飞鸟,直直从半空掉落在水箱上。
下一息,南迁心中完全大惊:“怎么回事!灵气调动不了!?”
身后黑鳞水龙化相,顷刻溃散不堪,化成两摊黑水,溅落在水箱上,水滴铁板声响成一片。
“嘻嘻,跑不了了吧!我派炼造的七星棺材钉,专封修士经脉,从无有一个修士中了两处大穴,能够运转灵气。”
“别跑了!乖乖的做我的傀具吧!”
南迁眼睁睁见着黑袍人袖袍一甩,又是一连七发漆黑如墨玉的棺材钉。本能之下,双腿缩倒在地,腰身纠张满弓,避开两发。
但仍避闪不及,挨中五发,掉入水箱里,震动引发水箱顶盖被合上。下方山林里,又有两道人影窜上楼顶,不过身穿白衬衣,下穿黑鞋黑裤,面相看来大约十七八岁的少年。
见他们眉目清黑,一个圆脸,一个马脸,白得煞人,翻到水箱顶,掀开水箱盖来。正看见南迁两眼翻白,卧折在一片红迹的水箱里,头、双掌、双腿上都插着一只漆黑的棺材钉。
“你瞧瞧你这手艺,钉坏了怎么办?”
“这小子真滑溜,不出动七星钉,都不一定能制住啊!”
“有本事,你来啊!”
两人互相埋怨着,片刻后,只见南迁丹田处,云烟缓缓冒出,直入云霄,生成一九方鸿云,往东方掠去。
“这是……?”俩人不明所以。
青龙山脉
归魂山六合魂楼藻井,上端重檐悬山顶,琉璃筒瓦遮盖,釉彩牡丹花置脊,龙头兽吻高翘两边。穹然高起,犹如覆斗,悬于天顶,顶上见方无数格罗,无数云团落在格内,犹如蓝天白云。
顶下楼里高七层,每层四角环建七层七高的云纹缠枝底座神龛,成千上万的玉牌位供奉其上。十几名弟子分散楼内,正在擦拭着玉牌。
“哎,刚才不是和你说过,这玉牌白色无字的,代表人还活着无需擦拭,只有黑色有字的,好好搽拭,一点灰尘都不能落!”其中一位年纪稍大,宽腮扁嘴的弟子,手上两条丈长水龙缠绕,扬声道。
“是”
忽然,一团鸿云从藻井天窗钻了进来,落在格罗里。格罗一道白光亮起,投在下方某一白玉牌上,只见玉牌渐渐变黑,上面出现烫金文字:
“南迁,卒于……”
“唉,又有人去世了!通知祭祀大人吧!”宽腮弟子颇为惋惜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