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社评：对日本国民尽最后忠告
自美国前日向中日两国提出关于“满洲问题”照会，引起国际公众之注意，昨日一般形势未见开展。我国复牒虽据传业已草就，尚待最后决定。日本正以天皇被炸事件，内阁辞职，虽经慰留，政情似仍不安，对美正式答覆，亦尚未有消息。仅据昨日东京路透电述官方舌人谈话：“日本并无意在现行条约应享之权利外，再有所取求之意向，”又称：“日本并无保有领土意向，仅为环境所迫，临时从事占领。”果尔，正与币原外相迭次声明相同。英法两国是否与美一致行动，殊为世人属目。据八日伦敦路透电所传英法态度，认美国非国联会员国，故地位与英法不同，似英法仍将本国联会员国资格努力。而同时华盛顿电亦称：“美国举动，并非表示有不继续与国联合作之任何企图。”由此可见美国与国联始终保持九一八以来之合作政策，证以美国通牒首称：“美国政府仍深信国联行政院近日所派之中立调查团，必能使中日两国现时困难易得最后之解决。”即知美国仍愿尽国联努力处理。因美国此次坚强表示，或于国联之中立调查团工作增加相当力量。质言之：国联最初干预中日问题，本以诱致美国之合作而加重权威，今美国虽以单独行动提出警告，间接实仍为国联助力。本月二十五日行政院开会，转瞬届期，因美国此举而增添活气，是固不难预料者也。
吾人对于中日问题，夙昔持论，以为国联与美国，在本身立足点上，胥应各各努力，防止有关系诸盟约之破坏，然同时主张中国应自定方针，因应国际之形势，为最善之解决。此种意见，至今不变。窃谓中国对于此次日本在东北暴行之扩大，应速向世界公开宣布吾人之最后意见，提出具体的条件，说明中国并无破坏日本合法的条约权利之事实与意志，表示吾人改进东三省中日外交关系之政策，使世界认清中国国家合理的愿望，不再为日本虚伪宣传所朦蔽。此种步骤，今日已达成熟时期，不容再虚矫浮夸，重失机会。关于此点，从前政府固无公表，现在政府要人连日所传意见，亦嫌笼统虚浮而不切实际。甚愿当轴诸公，以负责之态度，为切实之准备，勿再蹈无方针、无办法之覆辙也。
一方面吾人更愿向日本国民再进忠告：中日两国同为黄种，壤土相接，本有不可断绝之关系。东三省与日本，在历史上尤有亲密邻近之渊源。此皆事实，任何人不能否认。然而中日轧轹再四发生，动须经白种国家干涉而后解决，此诚可耻之至。所以然者，责任实在日本。即如欧战期中，日本乘人之危，以“二十一条”压迫中国，攫取山东，不为邻邦留余地。中经巴黎和会之争索，不克收回。至华府会议，中国卒赖英美之斡旋，而后成立交还胶澳之约。此实日本逼成，非中国之责也。近年中国国民运动勃兴，东北民气较前发扬，日本历年在东三省超越条约、逞强任性之行动，不免间遭反抗。而中国在东北进行建设，改良交通，固为国民向上心之表现，不必即为排除日本。况日本在东北经营数十年，人口迄不过二十余万。其主要关系，不外夫取东北地方之工业原料，以三千万华人，为消费商货之对手方。地方有主客之分，商场居供求之列，亲密合作，本无问题，乃日本志在垄断，故意侵凌，不曰“满蒙为日本之生命线”，即曰“东三省非中国领土”，危言耸听，设辞欺人，必以割裂中国、独占利源而后快。本年元旦，犬养毅撰《新年所感》，竟谓：“近年中国政治家，不解彼等之先辈与日本之真意，盛行煽动大众排日，甚且无视条约，或至企图破弃。此等态度，是直冒渎世界人类，尤以对于日本民族，实为生命的胁威。”又曰：“若不于此机会，解决中日纷争之一切问题，则不安所迫，我民族难保不陷于不能不从大陆退却之运命，此断不可忍之事也。我等不可不有决心，突破任何困难，断然进向根本解决之途也。”以犬养号为同情中国国民革命之人，乃为此欺世惑人之言，宁不可怪？夫日本在东北只有超越条约权利之横行，决无合法地位动摇之危险，彼倡“中国危害其生命线”之说者，实为别有用心之宣传，犬养所谓退出大陆，其一端也。实际日本在东三省，与华人合则两利，分则两害，彼军阀政客，妄以为兵占满蒙，即可以予夺随意，而不知中国民族意识之深刻，今非昔比，虽占尽东三省之土地，决不能得尽三千万之人心。不合作主义不约而同，则纵有飞机大炮，亦不能促工商百业之进行。犬养氏虽能以危言欺惑国民，唤起错误之舆论，而结果中日国民恶感益深，不特东南市场全部丧失，华北商业势力大减，即东三省力征经营之余，亦终见恢复繁荣之无期。苟不速行觉悟，将土地主权交还中国，回复原状，则永久占领固不可能，伪设政权亦终失败。盖民族自决，首应要求撤去外兵，东北独立，断不能甘受日本支配。苟自决与独立为虚伪，则纵令外人不加干涉，中央无力制止，而人心不死，地方断无宁贴之日。恐日本地位之危险，工商事业之不安，远过于前。是则日本冒世界之不韪，招全华之愤恨，果何为者？此吾人所愿忠告日本国民，认清事实，辨明利害，勿终为当局与军阀之宣传所朦蔽也。
要之：吾人认日本民众近月来实受彼邦野心家之麻醉，对“满蒙问题”久入癫易状态。若不及时省悟，促令政府转圜，则以政客军阀之野心幻想始者，必将以两国国民之世代仇讐终。长此反目，终有同归于尽之一日。现在国际形势愈逼愈紧，吾华有识之士，决不以外交多助而得意，日本亦不应因他国之干涉而羞怒。时至今日，日本果能屏除感情，诉之理智，则解铃系铃，决非难事。良以中国所求者，领土之保全，政权之完整，否认条约，本无此心，改善国交，原其素志。日本果能履践历次声明，交还土地，撤退军队，打销建国之阴谋，恢复政权之原状，则根据合理事实，另商善后协定，因友邦之公证，为根本之整理，一扫积案，关系更新，此固中日之利，东亚之福，即于世界和平，亦大有裨益。此当视日本朝野之意思何如耳！吾人既主张中国应决定对日新方针，故更希望日本有新觉悟。当此国际潮流紧张之际，长此激荡，变且不测，为使中日两民族不至竟演成最大之悲剧计，故特对日本国民，尽此最后之忠告！
（《大公报》，1932年1月10日，第二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