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中古:中国文化的发展与隆盛
公元前221年,秦王嬴政经过多年的兼并战争,完成“吞二周而亡诸侯,履至尊而制六合”(12)的统一大业,中国进入了秦汉统一时代。国家的统一与强盛,在文化史上具有划时代的伟大意义。一方面,国家一统,结束了群雄争霸的历史,极大地促进了多元文化的整合,尤其是经过400余年的文化建设,形成了全社会强烈的文化认同心理,标志着中华文化共同体的初步形成。同时,中国文化从东、南、北三个方向与外部世界展开了多方面、多层次的交流,尤其是丝绸之路的开辟,更架起了中外文化交流的桥梁。经由丝绸之路,中国文化传播至西亚乃至欧洲,西域和印度文明也得以传入我国。正是这种双向的文化交流,塑造和展现了统一帝国时代中国文化的宏阔壮大与灿烂辉煌。
一、秦汉:文化一统
秦王朝在建立统一帝国之初,通过废除分封制、实行郡县制等一系列政治制度变革,建立起高度统一的中央集权。与此同时,秦始皇还出台了一系列以“统一”为原则的文化举措,改变战国时“田畴异亩、车涂异轨、律令异法、衣冠异制、言语异声、文字异形”(13)的局面。这些统一的文化制度的确立,虽然是为了强化专制集权统治,但也有力地增进了秦帝国版图内各区域人们在经济、文化生活乃至文化心理方面的共同性,为中华文化共同体的最后形成奠定了重要的基础。
汉武帝时期,为了适应封建大一统政治局面的需要,董仲舒针对汉初“儒道互黜”“百家殊方”的情况,坚决主张“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并提出德、刑并用而以德政为主的统治思想,主张充分发挥“礼乐教化”的作用。他以“六经”为指针,高举“崇儒更化”的旗帜,寻求到一种与地主制经济、宗法-专制君主政体相吻合的文化形态。其独尊儒术的主张,不仅为汉武帝所接受,更是确立了后世以儒为宗的政治文化模式,被以后两千余年专制体制奉为圭臬,有力地维护了封建专制统治。在“独尊儒术”的文化政策下,儒学成为汉代文化学术的主流,《诗》《书》《礼》《易》《春秋》被尊为“五经”,朝廷设立“五经博士”,并推行“以经选官”的选官制度,天下学士靡然风从,形成了专门的传经、注经之学——经学,整个汉代都占据着官方哲学的地位。
汉代的经学,有“今文经学”与“古文经学”之分,它们围绕经书在文字、版本及真伪等方面的问题展开激烈争论,进而引出在学术观点及研究方法上的重大分歧。概括地说,今文经学的特点是政治的,讲阴阳灾变附会时政,在经典的字里行间寻微言大义,不免陷于穿凿。古文经学则是历史的,讲文字训诂、明典章制度及经文本义,又不免陷于烦琐。东汉后期,郑玄等经学家,遍注古、今文群经,经今古文的门户之争,遂渐趋消弭。经学既是维护汉代集权体制的官方哲学,在朝政崩坏、纲纪废弛时,又成为守护儒家思想文化价值的清流之士批判朝纲的理论资源。东汉后期,朝纲紊乱,士人通经致用的入官之阶为宦官、外戚所阻,一时“匹夫抗愤,处士横议”,发起了大规模抗议宦官、外戚专权的浪潮。许多士人虽在“党锢之祸”中惨遭杀害,但他们激浊扬清、慷慨赴死的浩然正气,成为专制体制下抗拒暴政的光辉旗帜。
二、魏晋南北朝:乱世中的多元文化
汉末的黄巾军暴动及董卓之乱,使久已摇坠的汉帝国终于土崩瓦解,秦汉400余年天下一统的格局宣告结束,一场长达近400年的战乱又由此展开。先是魏、蜀、吴三分天下,中间西晋虽曾短暂地实现统一,但仅昙花一现,随着五胡乱华,西晋灭亡,中国又陷于南北分割状态。北方,先有十六国割据,后又有北魏、东魏、西魏、北齐、北周等政权的嬗递。南方,则有东晋、宋、齐、梁、陈诸王朝的轮替。经久的战乱与割据,打破了秦汉时期政治、思想与经济的一元体制,儒学独尊的文化模式也随之崩解。在这种乱世的格局中,文化重新呈现多元发展的局面。
(一)魏晋玄学学术文化,与时消长
东汉后期,面对统治阶级的腐败、名教危机的深化和社会的大动乱,儒家“不周世用”的局限日益凸显;党锢之祸的发生,更进一步动摇了儒家作为国家意识形态的基础。正是这种日趋严重的政治、经济、文化与社会危机,使上层的文人逐步摈弃对社会的认同,转而寻求个体的独立与意义,将心灵超越与精神自由作为人生的取向,由此而刺激了老庄思想的回归,玄学正是在这一文化背景下产生的。
“玄学”之“玄”,源自《老子》“玄之又玄,众妙之门”,因阐发《周易》《老子》《庄子》中的玄理而得名。玄学由王弼、何晏等创始,他们祖述老庄,既倡导以无为本,又主张“举本以统末”,以沟通有与无即现象与本体之间的关系,建构起一套“贵无”论哲学思想体系。以嵇康、阮籍等竹林名士为代表的自然派玄学家,则将个体的生命存在放在了全部思考的中心地位,着力通过探讨自我意识与本体的关系,“越名教而任自然”,在对现实伦理的否定和批判中,获得超越的精神境界与安身立命之道。裴则站在维护名教的立场,力主“崇有”,反对“贵无”论的“虚诞之弊”,强调维护社会制约的必要性。
郭象作为玄学的集大成者,又超越了“贵无”与“崇有”的偏狭,提出“独化”论,认为天地万物不假外物,“块然而自生”,“独化于玄冥之境”。他的“独化”论玄学思想着力探讨和解决两个问题:一是名教与自然的关系问题。这个问题本是玄学的基本主题,但“贵无”派和“崇有”派往往各执一端,将“名教”与“自然”截然二分,并未能真正处理好二者的关系。郭象则在本体论的层次上力主名教即自然,自然即名教,强调超越的“玄冥之境”不在名教之外,就在名教之中。二是如何使人在现实中实现超越。一方面,郭象否定嵇康、阮籍的自然派玄学观,指出现实是不能超越的;另一方面,也同样否定裴着眼于现实的玄学观,指出现实是必须超越的。他借助于庄子的思想,把个体的自为放在首位,主张通过克服名教的异化,使“万物皆得性”,人人皆得以“极小大之致,明性分之适”(14)。逍遥游放,任性自得,在现实中完成对现实的超越。这种超越,本质上是内在的自我超越,反映了在名教政治不可动摇的前提下中古士人的心路历程。玄学源自原始道家,但不是简单的重复,而是在魏晋时期特定的历史文化语境中对老庄思想的重新阐发,是对道家思想的新发展,因此被称为新道家。
作为魏晋时期主流的学术思潮,玄学在中国文化史上具有重要的地位,对中国文化产生了深远的影响:一是玄学作为本体论哲学,对“本末”“有无”及其相互关系的分析,具有高度的谈玄析理的色彩,提升了中国哲学的思辨水平和分析能力。二是玄学逍遥游放、任情适己的人生观,深刻影响并铸造了中国知识分子清、虚、玄、远的生活情趣,成为他们在专制体制下调适自我、寻求精神超越的重要依托。而代表玄学人生观的“魏晋风度”与“名士风流”,他们身上所体现出的以玄心、洞见、深情与妙赏为内容的人格美,更是后世知识分子追慕的理想人格的典范。三是玄学“得意忘言”的思维方法以及对形神关系的讨论,是我国古代文艺美学的重要内容,对此后的诗歌、书法、绘画等都产生了重要的影响,促进了中国古代文艺重写意而轻写实、重神理而轻形骸的审美品格和冲淡闲雅、空灵简约的艺术精神的形成。
(二)文化的冲突与整合
魏晋南北朝时期中国社会的动荡,引发了不同思想派别与种族之间的文化冲突与整合,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是儒、释、道三教的合流,二是胡、汉文化的碰撞与融合。
儒、释、道三教之间的冲突与整合,是由魏晋南北朝时期道教、佛教势力的不断发展而引起的。东晋以后,玄、佛合流已成为思想、发展的新动向。与此同时,道教也从民间宗教升格为官方认可的宗教,在门阀士族中广泛传播。道教在形成过程中不仅以道家思想为重要渊源,也积极调和儒学,将儒家伦理思想纳入到教义、教规之中。譬如葛洪在《抱朴子》中认为道教“磨砺贪浊”,有助于教化,而儒家倡导“忠孝和顺仁信”,也有助于成仙,并说“道者内以治身,外以治国”,“治身则身修长,治国则国太平”。佛教作为外来宗教,在传入我国之初,曾与黄老并祠,被视为中国流行的神仙方术之一。魏晋南北朝时期,佛教得到了广泛传播,势力也日益扩大,由此受到了儒、道的强烈排斥,被攻击为“夷狄之教”。佛教徒一面参与论争,同时为了弱化矛盾,也尽力将佛教教义同儒家、道教思想协调起来,认为佛、道同本共源。这种调和,加速了佛教的中国化,也为佛教在中国的发展打下了深厚的基础。最显著的例子是梁武帝和周武帝,梁武帝以儒治国,同时又以佛修身,虔诚信佛,以帝王之尊而三次舍身入寺;北周周武帝于建德三年(公元574年)更是下诏设通道观,定员120人,合儒、释、道三教于一体,这象征着在政治意识形态层面上儒、释、道三教合流的完成,也标志着中国传统文化以儒家为本位,儒、释、道三足鼎立的文化格局的正式形成。中国文化史上的儒、释、道合流,总体上有两个过程,第一个过程是魏晋南北朝时期佛、道二教攀附儒家,认为佛道可以“辅助王化”,站在佛、道自身的立场,提出“三教合一”“平等三教”“三教并用”等主张,这主要是政治意识形态的合流。第二个过程是两宋时期儒家主动吸收佛、道二家的思想成果,提倡三教归儒,最终建立了理学思想体系。
魏晋南北朝时期文化的冲突与融合,还体现在种族方面。东汉末年,中国西部、北部生活的许多少数民族开始向内地迁移,在辽西、幽并、关陇等地与汉族犬牙交错地生活在一起。这样,北方的民族关系就逐渐复杂起来。西晋灭亡,东晋南迁,以匈奴、羯、氐、羌、鲜卑等五个北方少数民族为主,入主中原,在北方先后建立了16个割据政权。十六国的割据局面,后为鲜卑族建立的北魏政权所结束,统一了北方。其后,北魏分裂为东魏、西魏,又分别为北齐、北周所取代。从北魏到北齐、北周,总称北朝。五族入主中原并建立政权,虽然改变了汉族在中原地区旧有的统治地位,引发了胡、汉之间的大规模冲突,甚至是战争和流血,但是站在文化整合的角度看,又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一是促进了胡人的汉化。五族政权出于政治需要,多积极地推行汉化政策,比如重用汉族人才,借鉴汉族的政治、经济制度,设立太学,大兴儒学等,不仅巩固了政权,也保存和发展了汉文化。二是异族文化与汉文化的碰撞与交流,不仅为汉族文化带来了强健而朴野的精神和活力,使中国文化得到多向度的发展和深化,同时更重要的是促进和加深了中国各民族之间的交流与融合,为中华民族共同体及中华文化共同体的最后形成奠定了重要的基础。
三、隋唐:中国文化的隆盛时代
隋唐结束了中国此前近400年的分裂割据状态,重新进入天下一统时代。经历了几百年的积累和发展,中国封建经济在隋唐时期达到了顶峰,中国文化在经历了萌芽和发展之后,也在隋唐走向了成熟,进入了气势恢宏、如史诗般壮丽的时代。
(一)兼容并包、有容乃大的文化气派
隋唐时期,为了发展社会经济,保障国家的长治久安,统治者制定和实施了一系列政策:经济上改造了北魏以来的均田制,强化土地国有制,实行租庸调制,进一步解放农民;实行科举制,排抑门阀士族,为广大庶族知识分子提供平等参与国家政治的机会,调动他们的积极性与创造性。
隋唐时期,农业生产与经济得到了迅速恢复和发展,社会生产力也得到了极大的解放。尤其是唐代,经历从唐太宗“贞观之治”到玄宗的“开元盛世”的120多年,经济繁荣,国力强盛,更是达到了整个中国封建社会历史的巅峰,唐朝也一跃而成为当时世界上最强盛、富庶的国家。杜甫《忆昔》诗“忆昔开元全盛日,小邑犹藏万家室。稻米流脂粟米白,公私仓廪俱丰实”,即是对开元盛世的真实写照。
伴随着经济的繁荣与国力的强盛,唐代文化也出现了欣欣向荣和全面发展的局面,并表现出明朗、高亢、热烈、奔放的时代精神和泱泱大国独有的“海纳百川,有容乃大”的宏伟气魄。这种宏伟的文化气魄,首先体现在唐王朝开明的统治思想上。有唐一代,在意识形态上以儒为主、兼取百家,奉行儒、释、道三教并行的文化政策。这种开明的文化政策,为唐代文化的发展提供了较为宽松、和谐的思想环境,赋予了唐代文化以开放与自由的精神。唐代文化的宏大气魄,还突出体现在立足于中华主体文化,以恢宏的胸襟与气度,广泛吸收异族、异域文化。一方面,通过和亲等政策兼容南北,和谐民族关系,积极推进胡、汉民族的交往与文化的融合;另一方面又贯通中外,广泛汲取外域文化。无论是南亚次大陆的佛学、历法、医学、音乐、美术,还是中亚的音乐、舞蹈,抑或是西亚和西方世界的祆教、景教、摩尼教、伊斯兰教、医术、建筑等,如同“八面来风”,从唐帝国开启的国门奔涌而入,形成五光十色、灿烂辉煌的盛景,以至于当时的长安成为胡汉、中外文化汇聚、交流的中心,成为具有盛大气象的世界性大都市。唐代文化海纳百川、兼收并蓄的伟大气魄,培养了唐人宏阔的胸襟和眼界,赋予了他们自由和创新精神,使他们能够跨越不同民族、国度,以超越的胸怀与勇气,不断开创唐代文化的新境界。
(二)盛世辉煌的文学艺术
文学艺术各个门类所取得的辉煌成就,是唐代文化繁荣的重要标志。
首先是唐诗。虽然王国维曾言“凡一代有一代之文学:楚之骚,汉之赋,六代之骈语,唐之诗,宋之词,元之曲,皆所谓一代之文学”(15),但若就每一时代文学的文化意义及其影响来说,毫无疑问应当首推唐诗。在很大程度上,正是因为唐诗,中国才有了“诗歌的国度”的称号,唐诗理所当然地成为诗国高潮。闻一多说过:“一般人爱说唐诗,我却要讲‘诗唐’。诗唐者,诗的唐朝也。懂得了诗的唐朝,才能欣赏唐朝的诗。”(16)所谓“诗唐”或“诗的唐朝”,着重说的是唐朝是一个诗性的时代,诗在唐朝具有迥异于其他时代的意义,对于唐人来说,诗就是生活,生活就是诗。一方面,诗歌空前绝后地渗透到了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举凡用到文字的地方,唐人都会用诗去表现;举凡有人类的地方,唐人也都留下了诗,即便是“乡校、佛寺、逆旅、行舟之中”,也都处处有诗。诗歌还大量地被谱写成歌曲,传唱于宫掖、市井,乃至边塞。另一方面,诗歌创作不是诗人的专利,社会各行各业,无论“士庶、僧徒、孀妇、处女”还是“女童、马走之口”(17),都参与到诗歌创作活动中,“行人南北尽歌谣”(18)“人来人去唱歌行”(19),成为唐朝独有的文化风景。正是如此,仅清人所编《全唐诗》即收录2300余家的48000多首诗,其中既有李白、杜甫这样的“双子星座”,也有王维、王昌龄、白居易、李商隐等为代表的一批诗歌巨匠。
除了唐诗以外,唐代在其他文学艺术门类上,也都取得了极高的成就。例如书法,原本在魏晋六朝时既已开始走向美的自觉,在唐代也达到了高峰,可谓众体皆工、名家辈出。像李阳冰的篆书、李邕的行书、“颠张(旭)狂(怀)素”的草书等都是诸书体的代表。唐代书法,最以楷书为代表,先是欧阳询、虞世南、褚遂良、薛稷,有“初唐四家”之称;中后期又有颜真卿、柳公权,前者气势雄伟,结体丰伟,开创了书法的新格局;后者遒媚刚健,点画骨鲠,更将唐楷推至极致,像诗坛中的李杜一样,成为书坛一代宗师。诚如苏轼所言:“至唐颜、柳,始集古今笔法而尽发之,极书之变,天下翕然以为宗师。”(20)
再如绘画,唐代绘画延续了魏晋以来的绘画传统,仍然以人物画为主。阎立本即是初唐重要的人物画家,而盛唐时的吴道子,壮年时既已驰名京洛,曾创制300多幅壁画。他“出新意于法度之中,寄妙理于豪放之外”,以“莼菜”型富有韵律感的线条的创造,表现人物衣褶起伏转折等复杂结构,尤其是衣带自然而奔放的飘舞效果,人称“吴装”或“吴带当风”,从而获得了“百代画圣”的美誉。除了人物画,更具有文人审美情趣的山水画在唐代也发展成为独立的画科,出现了李思训、李昭道父子等以山水画著称的画家,诗人王维也因为擅长画山水,而得到苏轼“画中有诗”的称赞。唐代的山水画为山水画在后世的发展奠定了基础。壁画也在唐代达到了很高的艺术水平,据统计,唐窟今存200余个,其中又最以莫高窟为代表,体现了全盛期唐代壁画高度的艺术成就。
另外,唐代文学中,散文也成果丰硕。韩愈、柳宗元为复兴儒学而发起的散文文体、文风变革,确立了散文新的审美风范,对宋元及其后的散文,产生了深远的影响。雕塑、建筑、音乐等艺术较之前代,也皆有较大发展,共同衬托了唐代文化全面辉煌的盛景。
(三)粲然大备的学术思想
唐代除了文学艺术之外,在思想、学术等其他领域也取得了重要的成就。
首先是经学的一统。隋唐时期,中国重新建立了统一的中央政权,为适应大一统政治体制的需要,经学作为意识形态也进入了“统一”时代。在此之前,经学经历了魏晋时期的“郑(玄)、王(肃)之争”,以及南北朝时期的南北分立阶段。在隋代,南北方经学合流并存,《毛诗》、“三礼”、《孝经》、《论语》流行郑玄注本,这是北学的特点,同时流行《易》的王弼注本、《书》的孔安国传本以及《春秋》的杜预集解本,这是南学的特点。唐朝开国后,为适应帝国一统之需要,唐太宗“以经籍去圣久远,文字讹谬”,于贞观四年(公元630年)下诏,命颜师古等考定“五经”,于贞观七年(公元633年)颁行天下;同时诏令孔颖达等编撰《五经正义》,于高宗永徽四年(公元653年)正式颁行天下,从而标志着经学在结束了分立状态后,重新回到了政治生活的主导地位,成为唐朝的统治思想。需要指出的是,唐代经学的一统并未改变儒、释、道多元并行的文化格局,儒家也并未因此像汉代那样获得独尊的地位,相反,在士大夫知识阶层以及民众一般的信仰中,佛、道倒是具有了超乎儒家的影响力,我们从韩愈的《谏迎佛骨表》、唐武宗的“会昌灭佛”中都能看到这一点。
其次是佛教的中国化。佛教在与儒、道的合流过程中,逐步融入中国文化,成为中国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这种中国化或本土化完成的重要标志,是在隋唐时期出现了形形色色的佛教宗派。主要包括天台宗、三论宗、法相唯识宗、净土宗、律宗、华严宗、禅宗和密宗,其中以天台宗、华严宗和禅宗影响最大,最有中国特色。这些宗派特别注重法脉的传承,或编撰传法谱系,或对于佛教的各种经典提出自己的评判标准,以确立自己在佛法传承中的正统地位。尤其是慧能所代表的禅宗,因为修持方法简易直接,主张“见性成佛”、“一悟即至佛地”,不仅在当时风行天下,相继形成了菏泽宗、石头宗、洪州宗等派别,晚唐五代时又有所谓沩仰、临济、曹洞、云门、法眼“五宗”,加上临济的支裔黄龙、杨岐两派,史称“五家七宗”,禅宗遂成为中国佛教的主流,对中国文化产生了深远的影响。比如寒山子、拾得的诗为中国诗歌开出了新的境界;禅宗坐禅、参禅的方法,也普遍为中国士大夫所接受;禅宗的白话语录,为宋明理学家的语录开了先河;南宋陆九渊、明代王阳明等人的心学思想,也是直接得益于禅宗“明心见性”顿悟理论的启发。
再次是史学。唐代初期,出于以史为鉴的目的,朝廷设立独立的修史机构——史馆,并形成一套以史官为主体,以监修国史为主导的修史制度,并主持修撰《梁书》《陈书》《北齐书》《周书》《隋书》五史。后又以太宗御撰的名义修《晋书》,以私修官审的方式修《南史》《北史》。八史的修撰,是唐代史学的重要成就,同时史馆制度也多为后世所沿袭。另外,刘知几的《史通》,是我国第一部史学理论著作,全面总结了此前史学发展的历史,系统阐述了关于史书的体例、内容、编撰方法及史学批评的原理、方法等方面的主张,建立了比较完整的史学理论体系,在学术史上具有重要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