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浅谈小说的语言

各位文友好：

上回书（5月9日）说到的话题是《小议小说的细节》，今天的题目是《浅谈小说的语言》。

按现有的天文学研究成果，地球的年龄是50亿年左右。人类的出现在100万至200万年左右。周口店北京猿人在70万年左右。前一段《参考消息》载文称，亚洲20亿人口来自11位祖先，把人类在地球上出现往前推近200万年。如果把地球形成浓缩成一天24小时，那么人类出现只不过7分钟。在这7分钟，人类的文明史中有文字记载的历史比使用语言的历史要短得多。究竟短多少，那是人类学家的事。

所以就文学史来说，先有民间的口头文学而后有文字文学。因此有歌谣：“你唱的歌，是我的，我从云南学来的；我在河边打磕睡，你从我口袋掏出的。”鲁迅所说的“杭育杭育派”其意也是如此，文学的产生与传播。

人们的口头文学经过一个漫长演进过程。人类从诞生以来，是群居动物，相互之间总要打招乎。据专家考证，上古人们一见面，先互相问候说：“无它？”两个字。因为当时居住条件差，夜里常有蛇一类动物钻进房间。意思是，你昨晚睡觉，屋里进没进蛇等其它的呀？2013年是农历的癸巳年，辰龙巳蛇，甲骨文中的“蛇”就是“巳”（前年我在河南安阳文字博物馆看到了甲骨文原件）。后来居住条件改善了，但也没有塑钢双层玻璃纱窗和防盗铁门。蛇进不来了，但仍有蚊虫叮咬，浑身痒痒，所以见面就问，“您痒痒了吗？”后演化为“无恙”，“恙”是“痒”的演变，代指“病”的意思。您看《三国演义》常有，“别来无恙乎？”。丘迟的《与陈伯之书》，开头便说，“迟顿首：陈将军足下，无恙，幸甚，幸甚！”。再后来见面问“吃了吗？”因为吃饭问题困扰了中国几千年，共产党伟大首先表现在解决十三亿人吃饭问题。现在的问候日趋多样化：开车来的？堵车了吗？今天可有霾？买房了吗？股票跌了吗？开微博微信了吗？鸡旦涨价了？哪个明星跟哪个明星相恋失恋结婚离婚有婚外情了吗？——信息爆炸嘛。

今天我们探讨小说的语言。上次我就提出一个命题，什么是小说？我引用汪曾祺先生说，“小说就是语言。”上次甩出的一个包袱，我们今天试图抖开它。

第一，如果说，小说中的细节是什么人做什么事；那小说中的语言则是什么人说什么话。语言是构成小说的基本材料，如房屋之砖瓦灰沙石，如做饭之柴米油盐，如中药方中各味药材。《水浒》中，武松打虎与李逵打虎不一样，潘金莲偷汉子与潘巧云偷汉子也不同，这就是什么人做什么事。《红楼梦》第六回凤姐打发一进荣国府的刘姥姥，“凤姐乃道：‘这是二十两银子，暂且给这孩子做件冬衣罢。若不拿着，就真的怪我了。这钱雇车坐罢。改日无事，只管来逛逛，方是亲戚们的意思。天也晚了，也不虚留你们了，到家该问好的问好儿罢。’一面说，一面就站了起来。”凤姐说了七十二个字，表达了四层意思。最后的“一面说，一面就站了起来。”显示马上送客的意思。比如说今天的座谈会结束时，广星说，今天的沙龙聚会就到这儿了，一面说一面站了起来，也是送客的意思。同时草蛇灰线，埋下伏笔。这就是属于凤姐独有的语言，贵族，当家者，女性，留余地，居高临下，不容置疑，滴水不漏，礼仪周全，做秀给别人看的语言。此事要向她婆婆王夫人汇报，向她奶奶婆贾母汇报。

《水浒》中“鲁提辖三拳打死镇关西”，金圣叹点评用两个字“阔绰”。“鲁达看时，只见郑屠挺在地上，口里只有出的气，没了入的气，动掸不得。

鲁提辖假意道：“你这厮诈死，洒家再打！”只见面皮渐渐的变了。鲁达寻思道：“俺只指望痛打这厮一顿，不想三拳真个打死了他。洒家须吃官司，又没人送饭，不如及早撒开。”拔步便走，回头指着郑屠尸道：“你诈死，洒家和你慢慢理会！”一头骂，一头大踏步去了。

鲁提辖明知郑屠被他打死了，偏说假话，指着郑屠“你诈死！”鞋底子抹油——开溜，为自己赢得时间逃走，这句话包含智慧。“鲁提辖回到下处，急急卷了些衣服盘缠，细软银两，但是旧衣粗重都弃了；提了一条齐眉短棒，奔出南门，一道烟走了。节选自《水浒》（七十一回本）第三回。”鲁提辖成为后来的鲁智深，乃有深意，有智且深。同样杀人，武松杀人更多更残忍，血染鸳鸯楼后，武松蘸血在白墙上写“杀人者武松也！”一副敢做敢当的气概。这六个字就是武松当时的宣言和新闻发布会。语言表现人物的性格，什么人说什么话。性格决定人物命运。鲁智深下场最好，坐化圆寂。“何立从东来，我向西方走。”武松最后单臂擒方腊，那是作者匠心安排。

第二，要设计小说语言的语境。要有时空观，时间与空间。在什么氛围下说什么话。

屈原的《离骚》头一句是“帝高阳之苗裔兮，朕皇考曰伯庸。”其中的“朕”字，在秦以前战国时普通人都能用以自谦。但到了秦始皇统一中国后，”“朕”就成了皇帝自称的专用名词。前几年看一个以唐朝为背景的电视剧，剧中一个女人公指着另一个男主人公说：“你长得跟窦尔墩似的。”窦尔墩盗御马，是一出京剧剧目，和黄三太都是清朝人。电视剧中经常犯这样的低级错误。所以语言是有时间阶段的。如“北京”这两个字，你要写民国，称北平；写明永乐以后至清，也可称北京；写元朝，称大都；写金朝，称中都；写辽，称燕京。所以“燕京啤酒”中的“燕京”是辽时的地名，是陪都。正式首都在现在内蒙。在西晋，别称日下。唐王勃的《藤王阁序》中有“望长安于日下，指吴会于云间”。有一部书叫《日下旧闻考》就是写北京的。简言之，什么时间说什么话。语言要还原到特定历史语境当中去。广星的“神马阿杜”的语言，也要尽量还原到七十年以前的历史语境当中去。

语言是有空间的。狭意的理解为地域性。汪曾祺先生曾建议，外地有志于文学创作者最好到北京郊区生活一年左右，感受一下北京话和风土人情。为何要到北京郊区？一是郊区房租便宜，二是郊区既有老北京味儿又有农村味儿，特别点出通州与顺义。我们顺义人应该感到荣幸，有地利之利。刘恒老师的小说如“伏羲伏羲”（后拍成电影《菊豆》）中，村名地名就用的是其家乡门头沟原村名地名；鲁迅小说背景——鲁镇；沈从文的《边城》背景——湘西；莫言小说发源地——山东高密。老舍先生《四世同堂》中的小羊圈，不但确有其地其名，而且就是老舍先生的北京老家老屋（舒乙先生讲）。所以小说的语言是有籍贯，有出生证的。高国境的小说——门头沟；王克臣的小说——望泉寺；我的小说出生证是临河——月牙村。

邹静之老师在讲课时曾当场出一道题，在北京大杂院，中午小两口饺子下锅了，突然发现蒜一头都没了，而同院老太太门口，挂着一辫蒜。下边发生的事该怎么描写？学员答案不一（三种答案：男，女，愣揪）。邹静之一笑，场景情节对话其实很简单：

小伙子大大咧咧地走向老太太门口，伸手揪蒜，“老太太……”

老太太头都不抬，“吃馅啊？”

小伙子，“回头我让您侄媳妇端过一碗来？”

老太太，“你没看我正择韭菜呢吗。”

这一段对话，老太太与小伙子，每人说了两句话，29个字，活脱脱将一个北京老太太的形象勾划出来。此情此景只能发生在北京大杂院，住楼房不成，只能在一定氛围中发生。

发生在我身边的故事：我一个街坊叫单敏，开一间剃头棚。早上花五毛钱买一个油饼拿着开了门。刚要吃，街坊辈管叫老叔的盛义进门就说，“侄小子，赶快给我剃头，我还得去随份子。”其实他俩岁数年一年二，平时过闹。农村是草帽子亲戚——圈套圈儿。当时剃一个头也是五毛钱。单敏说，“您等我把油饼吃完了。”盛义拍老腔：“怎么？支使不动你啦？你就只当给你爸爸剃。”单敏只好把油饼放在凳子上，给盛义系围裙，打肥皂，开始剃。门没关好，狗进来了，一嘴将凳子上的油饼叼走了。单敏抖落着手：“我说吃完了再给您剃，您不干：我这不是给狗剃了吗？”这是农村爷们之间“过闹”的片断。

第三，语言的丰富，丰满与立体感。要十分重视小说开头的语言。孙犁先生的《荷花淀》开头：“月亮升起来，（不能加“了”）院子里凉爽得很，（感觉）干净（氛围）得很，白天破好的苇眉子潮润润的，正好编席。女人坐在小院当中，（只能“当中”）手指上缠绞（缠与绞有区别）着柔滑修（美）长的苇眉子。苇眉子又薄又细，在她怀里跳跃着。”这是诗意的语言，意境是清虚明静，秀美安谧。简约中见丰富，象意并茂。（背景是战争环境）。

托尔斯泰在《安娜卡列尼娜》中这样开头，“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但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托翁为此开了好几个头，最后敲定这个。莫泊桑的《项链》开头，“她也是一个美丽动人的姑娘。像是由于命运的差错似地，出生在一个小职员的家庭。”

开头的语言，语气，语境，决定全篇的基调。如鲁迅小说《药》的开头：“秋天的后半夜，月亮下去了，太阳还没有出，只剩下一片乌（黑）蓝（估衣色）的天；除了夜游的东西，什么都睡着。华老栓忽然坐起身，擦着火柴，点上遍身油腻的灯盏，茶馆的两间屋子里，便弥满了青白（尸体颜色）的光。”呈恐怖肃杀气氛。一篇小说讲究“凤头猪肚豹尾”。凤头，就是一开头好看，吸引人看下去。

史铁生的处女成名作是“我的遥远的清平湾”，其中这样写到：越是穷地方，农活也越重。春天播种；夏天收麦；秋天玉米、高粱、谷子都熟了，更忙；冬天打坝、修梯田，总不得闲。单说春种吧，往山上送粪全靠人挑。一担粪六、七十斤，一早上就得送四、五趟；挣两个工分，合六分钱。在北京，才够买两根冰棍儿的。那地方当然没有冰棍儿，在山上干活渴急了，什么水都喝。天不亮，耕地的人们就扛着木犁、赶着牛上山了。太阳出来，已经耕完了几垧地。火红的太阳把牛和人的影子长长地印在山坡上，扶犁的后面跟着撒粪的，撒粪的后头跟着点籽的，点籽的后头是打土坷拉的，一行人慢慢地、有节奏地向前移动，随着那悠长的吆牛声。吆牛声有时疲惫、凄婉；有时又欢快、诙谐，引动一片笑声。那情景几乎使我忘记自己是生活在哪个世纪，默默地想着人类遥远而漫长的历史。人类好像就是这么走过来的。

我引用这一段，可以理解为猪肚，丰满，壮实，厚重。有时要“荡出去”。“人类好像就是这么走过来的。”就是荡出去。“挣两个工分，合六分钱。在北京，才够买两根冰棍儿的。”也是荡出去。叫“荡化处理”不能像猪那样，老在那块泥水里打滚。

我劳动时犁后先点籽，后撒粪，可能地域不同。

汪曾祺先生的小小说《陈小手》的结尾（梗概）：“陈小手出了天王庙，跨上马。团长掏出手枪来，从后面，一枪就把他打下来了。团长说：“我的女人，怎么能让他摸来摸去！她身上，除了我，任何男人都不许碰！你小子太欺负人了！日他奶奶！”团长觉得怪委屈。”此结尾可称“豹尾”，简短有力，耐人寻味。

第四：写小说要有话则短，无话则长。要有分寸感。（林斤澜先生语）这是站在读者的角度去要求作者。读者想到的，我偏不说；读者没想到的，我才说。

上次座谈我引用《三国演义》第五回“关羽温酒斩华雄”读者认为作者将写关羽与华雄大战三五十个回合，不去写，而直接写结果，“正欲探听，鸾铃响处，马到中军。云长提华雄之头置于地上，其酒尚温。”此种手法被作者在关羽身上使用几次，如斩颜良，诛文丑，杀老蔡阳。作者强调了关羽的马快，赤兔马。符合陈寿《三国志》记载。

刘庆邦老师的处女作“走窑汉”发表在《北京文学》1985年第5期，当时的《北京文学》主编是林斤澜，他看到这篇小说原稿以后，给刘庆邦打电话：“你以后所有的子弹都向我射来！”

原党支部书记张清睡了走窑汉马海州的媳妇小娥，马海州因打伤张清而入狱，张清也因此削职为民当工人下井采煤，出狱后的马海州时刻想复仇。可是当张清遇矿难时马海州又出手相救；张清向马海州感谢救命之恩时，马海州又说我没救你；张清后来跳窑了；小娥跳楼了。小说出现四个转折点，都出乎读者预料。周晓枫老师有一次讲小说，“什么是小说？我理解小说比如坐火车，从始发站到终点站，不能正点到达，不是误点，就是出轨。”意思也是“有话则短，无话则长。”我们说语言，又跑到结构上去了。语言与结构，其实很难分开。

语言要有分寸感。英国诗人吉卜林有一首诗

《如果》

如果，身边的人都失去理智，并将其归咎于你，

而你却能保持清醒；

如果，所有人都怀疑你，而你却能自信如常，

并体谅他们对你的怀疑；

如果，你能耐心等待，不急不燥，

或遭人诽谤憎恨，却不去以牙还牙；

既不去光彩照人，也不去才华横溢。

如果，你能去梦想，但却不做梦想的奴隶；

如果，你能去思辨，而不是为了思考而思考；

如果，你能以平常心坦然面对失败和凯旋。

并懂得，他们其实都是幻象；

如果，你能忍受你说出的真理，被无赖们故意曲解演绎，

用以误导愚昧人群；

或者，眼睁睁的看着你为之付出一切的珍爱，

被人诋毁，然后俯拾碎片，

用老旧的工具去细细修补。

如果，你敢把所有赢来的人生筹码堆在一起，

冒险一搏，却一把输光，

然后从零开始，从不言败；

如果，你能让精疲力尽的意气与肌体，

依然听从于你仅存的意志，

告诉自己一定要“坚持”。

如果，你能和百姓打成一片，却拒绝随波逐流；

或与王者同行，却不忘，庶民本色。

如果，无论是宿敌还是挚友，都无法伤害到你。

如果，所有人对你都很重要，但又没有谁那么重要。

如果，你能惜时如金，分秒必争；

那么，这个世界就全都属于你。

而你，我的儿子，也终将长大成人。

这首诗里有13个“如果”，分寸感非常耐人寻味，边界感清晰而独到。你们回去可慢慢体会。

第五，如何使自己的语言丰富些，准确些，形象些。

第一，要向生活学习。什么是生活？生活就是现实，现在，现世，尘世，俗世，乱世，浊世。

禅宗有这样一段公案：一个年轻和尚千里迢迢慕名来拜见一位德高望重的大师。一见面，年轻和尚就急于向大师请教。大师只用眼一扫，说，“喝水去。”第二次见面，“吃斋去”。第三次，“睡觉去。”尔后才悟到，释迦牟尼佛在讲经前，先乞食，收衣钵，洗足已，稍事休息后才开始讲经。“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舍卫国。祗树给孤独园。与大比丘众。千二百五十人俱。尔时世尊。食时。著衣持钵。入舍卫大城乞食。于其城中。次第乞已。还至本处。饭食讫。收衣钵。洗足已。敷座而坐。”所以南怀谨先生说：“平常就是道，最平常的时候是最高的，真正的真理是在最平凡之间。”说一个插曲，1980年苏小明唱一首《军港之夜》，酿成了一个文化事件遭封杀和批判。理由是，“让我们的水兵好好睡觉”而不是“好好训练，好好学习”。后来还是海军司令叶飞给解的禁，“可以用不同形式歌颂水兵。”其实回到禅宗这段公案，你睡不好觉就念不好经，水兵睡不好觉训练也没有精神。

向生活学习语言要进行卫星定位。各国语言定位中国，中国定位北京，北京定位京郊，京郊定位顺义，顺义定位当代，当代定位农民。

顺义农民语言中对人生各阶段的描述，形成农民独特的表述。“上了头就是媳妇，出摊就是卖的。”“上头”是姑娘与媳妇身份的转变；对新婚后问是否怀孕，“扎根了吗？”如植物种子扎根于土地；“三月孩，不过年”；后来则是“出怀了。”；小孩出生，叫“落草”；十二天，姑婆，姨婆，奶奶婆，秃姑瞎姨烂眼二舅母，都来问候母子，“大人孩子，都挺鼓力？”“挺鼓力的。”相对于大人孩子的“软”；到了满月，说大人孩子都“鼓鼓腾腾？”“鼓鼓腾腾。”说小月孩是脸，说大人是奶足；然后是“三翻六坐八爬”；再往后，“一生日周半，摸坛摸罐。”；到四五岁，淘气，“小子淘气是好的，姑娘淘气是巧的。”因精力充沛才淘气；“小奶光子。”比喻小猪崽的加奶带食，毛梢发亮；形容半大小子能吃，“半大小子克郎猪。”；形容少女，“白豆芽，水葱似的。肥狗胖丫头。”；对苗条充满活力外相的媳妇形容，“这小媳妇，挺摇铃。”如摇动的铃铛；对体胖动作迟缓慢性子的妇女，“肉枣似的。”；对一辈子未生育，叫“没开怀。”；对生育年龄的限定，“够不够，四十六。”符合妇女生理周期；“三辈不离姥家影。”说血缘关系；“姥家的狗，吃完就走。”亲疏之别；形容人老，“人老摸腰把头低，树老焦稍叶儿稀。”“这个老人，跟娄了的瓜一样，一捅哗啦。”“破罐子熬过柏木筲。”在解放前农村老人冬天的生活状态，“背个粪箕，贴个墙根，聊个淡逼。”；人死了，说，“倒头，老了，过去了。”；在治丧期间，说，“死人身上有鳔胶。”人多停一天花一天钱；对于哭丧，农民有精准的总结，“儿子哭，惊天动地；儿媳妇哭，虚心假意；闺女哭，呼天抢地；姑爷哭，草驴放屁。”所以，农民有概括人的一生非常鲜活语言。

第二，向书本学习，向经典学习。读有高贵血统的大书硬书甚至是有阅读难度的书。不要读一些或少读那些烂书臭书没有多少营养的破书。我提倡背一些东西。我大概从14，15岁开始背一些东西，主要是中国古典诗词。那时有个小本本，背一首记就下来。到20岁时达三，四千首。后来不记了，但还坚持背直至现在。忘掉和增加相抵应该不少于4000首。有的作品很长，如白居易的《琵琶行》《长恨歌》。古乐府《孔雀东南飞》等。王勃的《滕王阁序》，陶渊明的《归去来辞》。丘迟的《与陈伯之书》的“理”之刚与“情”之柔达到完美结合。从《诗经》一直背到“五四”时期。最近背《离骚》。记忆力减退好多了。古人的语言非常讲究，如“孔雀东风飞”最后是：“两家求合葬，合葬华山傍”一个“求”字，表明两家后悔。对爱情忠贞的描写非常有味道：“枕前发尽千般愿：（妻子）要休且待青山烂。（一层）水面上称砣浮，（二层）直至黄河彻底哭。（三层）（然后是丈夫）白日参辰现，（一层）北斗回南面。（二层）休即未能休，且在半夜出日头。（三层）”背诵如羊吃草，倒嚼能倒几十年。【破阵子（为孙同甫赋壮语以寄）宋·辛弃疾“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

·【柳永雨霖铃“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都门帐饮无绪，留恋处、兰舟催发。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我选这两篇词，一是有铁马冰河，气吞万里如虎的气势。人是需要精神振奋的东西，如《黄河大合唱》；一是有离情别绪，温暖蕴藉缠绵的情调，也需要精神慰藉的东西，如《梁祝》。

语文学习的规律是“培根”“积累”。读，记，背，不可或缺的求知过程。我觉得读是撒网，记是捕鱼，背是吃鱼。我钟情死记硬背，因为死记硬背可以内化为人文素养，可以积累语言，思想，情感。死记硬背就是死去活来，先死而后活。犹太人叫：生吞之功。是传承前人的文化成果。我敢说，我背的每一篇都是美文，精练和流畅，赏心和愉悦。终身受益，心里有底气。比如本月初的南阳南水北调中线丹江口采风，别人写，我也写一首：（显示一下）南阳采风

水沃中原春花红

北京作家南阳行

望眼天低吴楚处

凭栏飞来丹江横

百万移民新大禹

一河奔流走蛟龙

寻到渠首清如许

难酬豫宛寄深情

2015.5.2.

十天（21日）以前，尹家府一个大老板非要找我聊聊，我俩谈了两个多小时，他给我写一首诗：

见许公自愧

七律

仰首怨天不公平

空有天资却务农

作为年华挥汗雨

白发著书梦怎成

许公同龄命极似

作家协会有提名

莫道人生老无志

错怪苍天难自容。

王三友

2015.5.21.

初晤

步兄三友诗原韵而和之

春花落尽夏荫浓

草庐长谈初识荆

雄鸡一唱企业家

岁寒三友陶朱公

商海舟中资本论

莲花山下道德经

莫叹两鬓霜飞晚

留得闲情老凤声

星白

2015.5.21.

（他属鸡，名三友，在张镇莲花山果园长谈，诸因素诗中嵌了进去。此为游戏笔墨）（1997年我在平谷青龙观施工，

道士云：

峰回路转神仙府

我对曰：

云涌泉生道士家）

于丹说过这样的话：两朵云只有在同一高度，才能生成雨。一个人只有掌握几套语言，才能与各种人交流交往。（昨日转交习书三本）我提倡背书，胸藏万卷书。隐藏起来让你从容立世，爆发出来让人叹为观止；演讲起来才能口吐莲花，写作起来才更得心应手。当然，背诵背书要尊重个人爱好，时间安排。我背诵都是利用走路的时间，零碎时间。对人生的长度有时很无奈，但可以增加他们的宽度与厚度。孔子曰：“行有余力，则以学文。”

第六，我如何运用语言。要控制语言的节奏，不足与过分都不好。在“接地气”中，我写“出汗”用了将近600字。

“我渐渐感觉到地面的潮气先是丝丝缕缕，继而慢慢升腾，混合了青草清新，达到了湿气程度；湿气加重，又掺和艾蒿、米蒿的异香，形成热气；热气渐强，溶进了蜘蛛网滤过、蝈蝈嚼过、蜻蜓滑过、莲花道长抑或是释伽牟尼佛祖吞吐过的清气。我如进入以圆天为盖、以土地为床的闷炉中，蒸笼里，浑身滚烫，如火苗子烧烤一样；我开始体味到，热气潜滋漫涨，正侵入我皮肤，穿透我关节，打通我经络，疏通我肺腑，熏蒸我骨骼。身上每一个毛孔，此起彼伏般纷纷响应、呼啸般洞开；我感觉出汗了。汗水先从额头抬头纹溢出，然后形成泾流，漫过两道眉山，淹了两处深潭，汇集泪泉，喷涌而出；然后顺鼻山两边峡谷奔下，直冲下巴；但还是有分叉支流，小股入嘴，用舌一尝咸咸的；斜刺入耳，用手一掏，痒痒的；但汗的潮水终于在虚胖的胸脯上集结，然后向啤酒肚的礁石冲击，怦然有声，浪花四溢；这可不得了，从臂膀到手指，从股胯到脚心，从前胸到后背，从腋窝到两肋，处处管涌，遍体喷淋，汗如潮水大面积漫溢过来。这时我才感觉到，原来汗是绚丽的，多彩多姿；汗是透明的，源于水又胜于水；汗是执着的，一旦与地脉相通就源远流长；汗是深情的，助你吐故而纳新；汗是缠绵的，给你一份温柔缱绻；汗是永恒的，生命不息，汗流不止。此时，我觉得我像将根扎进深深泥土中的一株植物，从脚底到头顶，开始流通属于我自己的汁液与血脉。”

用耳眼鼻舌身五法实写。该省略处则省略，该淋漓尽致时也需一醉方休。也要不断自我诘问：你的语言与别人的语言有何区别？英国作家毛姆说：“词语有分量，有声响，有外表。只有考虑到这些，你才能写出优美动听的句子。”

《接地气》的结尾用“意”虚写：

“哦！多么隆重的相会。我虽未与老皮猴子狂歌痛饮，但已知他和莲花山生死相依，绝世爱恋，融为一体。七天消弭于一瞬也许并未消弭，过去，现在和未来都在宇宙中共存，只是处在不同位置罢了。于是我顿悟：宇宙中有多重时空，时空中有多重宇宙。宇宙也许无所谓始，也无所谓终，宇宙可能无始无终。我与老皮猴子，无所谓聚，也无所谓散。聚就是散，散就是聚。或者说，不聚不散，无聚无散。我与智者同游，从迷到悟，不过一念之间。吾当持农夫本色，而已，而已！”

这段话也回应了今天开篇的宇宙观。一个人的为人处事，待人接物，都离不开他的宇宙观，人生观，世界观。当一个人面对整个宇宙来说，真是太渺小了。一个人面对知识的海洋，真是太可怜了。我们真应该满怀敬畏与谦卑。

毛主席曾说有的人，“以其昏昏，使人昭昭”。很多问题我尚未弄明白，还在昏昏，如何让别人明白，昭昭呢。况且，我这个路子是野路子。只能是抛砖引玉，互相交流吧。有错误请指出，耽误大家时间了。

最后，我想用现在还健在的103岁杨绛先生（钱钟书的夫人）的一段话结束：有些人之所以不断成长，就绝对是有一种坚持下去的力量。好读书，肯下功夫，不仅读，还做笔记。人要成长，必有原因。背后的努力与积累一定数倍于普通人。所以，关键还在于自己。

各位文友：关键还在于自己。

2015.5.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