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下

孟氏有言^①：“如其道，舜受尧之天下，不以为泰。”^②有道者衷焉。然节凛于呼蹴，义形于箪豆，性有所受，不可得而强也。士侧身修行，踽踽官下^③，上之不能开物成务，补益当世，次亦寡族里交游之谊，生无以赡，死无以敛，近苦矣。要之井谷之鲋^④，泉壤之蚓，于天地间少所取，与物无害，皭然孤行其意^⑤。其视奔趋声利之场，浸润膏脂之泽，溪壑填欲，冠帻劫人^⑥，不犹芳兰之于腐草，旃檀之于粪土乎哉^⑦？孔子曰：“硁硁然，小人哉^⑧！抑亦可以为次矣。”作廉吏论下，自列国讫宋元，得六十三人。

【注释】

①孟氏：指孟子。

②“如其道”三句：见于《孟子·滕文公下》。

③踽（jǔ）踽：孤单独行的样子。

④鲋（fù）：鲫鱼。

⑤皭（jiào）然：洁白，洁净。

⑥冠帻（zé）劫人：衣冠楚楚公然抢人。帻，头巾。

⑦旃（zhān）檀：檀香。

⑧“硁（kēng）硁然”二句：见《论语·子路》。硁，敲打石头的声音。

【译文】

孟子说过：“如果符合原则，那么舜接受尧的天下，也并不过分。”有道的圣贤真是中正不倚啊。但是节操凛然，舍生取义，缘于各人天性，不能随便勉强。士大夫谨慎修身，孤独为官，在上不能教化为政，补益时世，其次也与宗族乡亲少有交往之谊，活着不能养活自己，死后没有安葬之资，这近乎苦行了。就其本质而言，仿佛溪井的鲫鱼，地下的蚯蚓，在天地之间极少索取，对人无害，光明磊落，坚执己意。这和那些奔赴声色货利的场所、贪恋肥得流油的地方、欲壑难填、公然抢劫的人相比，不正像兰草和腐草，檀香和粪土的差别吗？孔子说：“像嘣嘣响的石头子，像一般的老百姓啊，这也可以算作次一等的士了。”作廉吏论下，自春秋至宋元，共计六十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