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Chapter 20 对不起(1)
“来个回锅肉,水煮鱼片,辣子鸡丁,恩……你们几个还要什么?”蔡薇薇看着菜单上各种各样的菜名,叽里呱啦点了几个自己想吃的,再抬头问其他人。
“糖醋排骨……”夏小夏赶紧说。站在一旁等候指示的服务员立马在单子上写着什么。
“那不是我最爱吃的吗?特意为我点的?”楚湘珏看着夏小夏,呵呵笑个不停。夏小夏把脸一沉,“想得美,罚你等下不准吃。”
几个人有说有笑。过了几分钟,回锅肉第一个端上桌。蔡薇薇第一个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还没放进嘴里,发现一根头发,立马将筷子放下。“换一份吧。”楚湘珏眼尖,立马察觉。
杨铎思索了一会儿,从口袋掏出一枚硬币扔到回锅肉里,又用筷子往里面塞了塞,直到看不出任何痕迹。蔡薇薇鼓着一对大眼睛问:“干嘛?不嫌脏啊?”
“给你们示范一下什么叫做走过场。等下你们就懂了。服务员……”
服务员闻声前来,听完几位客户的唠叨,把回锅肉端走说是给换一份,五分钟后果然重新端了一盘上来。待服务员走后,众人正准备拿起筷子,杨铎连忙喊道:“等等,别急。”他拿起筷子在新端上来的回锅肉里拨弄了一下,随后眼里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众人只见他用筷子夹起一枚硬币。
“我了个去,这是几个意思?老娘是不是该说点什么?”蔡薇薇撸起袖子,火冒三丈。
“服务员……”杨铎提高嗓门喊道。
一名服务员走了过来,却不是刚才来换菜的那个。杨铎摇了摇头。“麻烦你去帮我把那边那个叫过来。”杨铎指着不远处正在给客人下单的服务员说。
“是这样的,这盘菜我们不能吃,因为她是回族人,不吃猪肉,之前点菜时忘记了。我看你挺瘦的,这盘菜就送你了,好好补补。”杨铎一边看着回锅肉,一边意味深长地对服务员说。
“请问是这盘菜有什么问题吗?”服务员并不着道,十分老练地微笑问道。
“真没劲。这盘菜确实有问题,刚才吃出一根头发,我们想换一盘新的,但据我们这么多双眼睛仔细辨认,这盘菜就是刚才端下去的那盘。你们又给原封不动地端上来了。我觉得你们这种做事方法不对。”杨铎指着桌上的回锅肉,慢条斯理地跟服务员解释着,“一想起刚才那根头发,我们实在是没胃口。这样,这盘菜要么端下去换份新的上来,要么我们就不要了。”
服务员显然是见过这种场面的,对杨铎的提议欣然赞同,一边表示着歉意一边端起回锅肉准备离开。杨铎一干人等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一堵围墙后面。蔡薇薇摇头叹息道:“多行不义必自毙,没事你塞个硬币进去干嘛?吃根头发还能补充营养长点肉,吃硬币能长钱吗?”
杨铎不作声,只是笑。
夏小夏将一块糖醋排骨夹到碗里的时候,手机响起。她拿起来接,接完电话整个人就变了节奏,蔡薇薇感觉不对劲,压低声音问“什么事?”夏小夏定了定神,向大家传达了刚才电话中听到的一个对她来说坏到顶的消息。话音刚落,蔡薇薇便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但强烈的疼痛感让她不得不又一屁股坐了下去。就在那一刹那,只听桌子底下“砰”的一声巨响。三秒钟后,杨铎痛苦地叫道:“我的脚……”蔡薇薇立马将头塞进桌子底下一看,顿时慌了神。
她的一起一坐,碰到了放在脚边还未开封的啤酒瓶。啤酒瓶倒在地上后炸裂,瓶口正好是向着杨铎的小腿。只见杨铎小腿处已是血肉模糊,鲜血直流。
夏小夏一边焦急地看着杨铎脚上正在不断往外冒的血花,一边焦急地往店外看。杨铎看起来比她镇定得多,很坦然地说:“你和楚湘珏先去医院,我们随后就到。”
楚湘珏大声喊来老板娘。“您瞧,您那不安分的啤酒瓶把我朋友一条腿炸成这样,您看着办……”老板娘一见杨铎腿上血流不止,二话没说,从厨房叫了一名身强力壮的小哥。蔡薇薇看着小哥将杨铎背出饭馆,想说什么却没开口。
楚湘珏三下五除二背起蔡薇薇跟在小哥身后。夏小夏离开时回头看了一眼还没怎么动的一桌菜,刚准备让老板娘结账,老板娘大手一挥。“哎呀,姑娘,你朋友炸成这样,饭钱就算了,你们赶紧去医院吧,所有医药费都由我出。”夏小夏感激万分,连声道谢,出了饭馆,紧紧跟在楚湘珏身后。
此时正值下班高峰期,车子多得让人想扔颗炸弹下去清理路面。幸好最近的医院离这里不过三个公交站台的距离。夏小夏也没多想,说完“这会儿车特别难打,走过去吧,更快一点”之后,用手指了方向。一群人在她的指挥下迅速集结,朝医院滚滚而去。
月亮开始爬上枝头,在黑色的夜空中发出微弱的光芒,仿佛一朵枯萎的被切了半边的向日葵,寥寥无几的几颗星星挂在偌大的黑色幕布下,遥不可及的点点光芒根本穿透不了厚厚的云层射进瞳孔。形形色色的人们匆匆行走在路上,光怪陆离的灯光罩上集结了一大群拼命摆动着翅膀的飞蛾,弹着吉他唱歌的摇滚青年和披头散发跪在地上向路人叩头的中年妇女或残疾人的脸上是早已麻木的忧伤。服装店门口堆着一堆换季打折的衣服,旁边站着一个拿着小喇叭不断吆喝的小青年。种种声音和画面,组合成这座城市特有的生活气息。
光明的前途就在不远的前方,很多人只是缺少女神的指引才步入歧途,又或者是绕着弯路寸步难行。
颜如玉安静地躺在病床上,戴着氧气罩,打着点滴。一台机器通过一根线连接着她的身体,发出滴滴滴的声音,像极了三年前的那个晚上。那时也是苏半阳守着她。
此时此刻,苏半阳正趴在她的床边,以丈夫的身份。
夏小夏走到病房门口,勇敢地将捂着鼻子的手放下来,径直走到床边。颜如玉依然昏睡着。苏半阳准备起身跟夏小夏打招呼,夏小夏示意他不用做声。苏半阳脸上扬起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让她坐下。
夏小夏自然没坐,在这种场合,她很清楚,苏半阳脸上刚刚挤出来的笑容一定花了不少心情。她也坐不安稳,索性与苏半阳并排站着,一起立在床边看向颜如玉。
“薇薇和杨铎的脚都受伤了,在隔壁医治。楚湘珏陪着他们,估计马上就过来了。”夏小夏小声说道。苏半阳有些纳闷,“你们今天踢足球去了?”
“没,爬山去了。”夏小夏说完后看了一眼颜如玉,“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怎么会弄成这样?”
“还不知道,医生没给回复。”其实已猜出八九分,就是不愿承认。苏半阳抱着最后一丝侥幸心理等待着医生给他宣判死刑,心里悲痛万分。就像是一场梦,尽管自己不愿醒来,可终究阻挡不了残酷的现实渐渐逼近,直到把自己伤得体无完肤。
夏小夏能够感觉得到事情的严重性。她有想过最坏的结果,那就是颜如玉肚子里的孩子没有了。即便如此,往后的时间一抓一大把,想要孩子的机会多的是。可是,随后走进来的医生告诉他们的事实犹如晴天里的一道霹雳,瞬间将他们的心脏炸得支离破碎,血肉模糊。
“……以后要想怀孕恐怕很难。不过如果好生调养,还是有希望恢复的。”医生向苏半阳解释了一番原因,但苏半阳的脑子里已经自动省略掉了那些听起来让他特别难以接受的事实。尤其是那种事。
他只感觉脑袋发懵,最坏的结果原来不是当不成爸爸了,而是再也做不了爸爸。此时此刻,他的大脑彻底瘫痪,再也使不上劲去想任何问题。他只想闭上眼睛,像颜如玉那样静静地躺着,不要说话,不要有任何执念。
颜如玉因还处于深度昏迷状态,不知何时能醒。
夏小夏觉得自己此刻离开会比呆在这里要好。即使临走,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苏半阳。她突然觉得自己很没用。
病房里又只剩下苏半阳陪着颜如玉。那台机器还在发出滴滴滴的声音。苏半阳回想起三年前的那个晚上,感觉又回到了那个时候。
“那个时候”,是多么美好的一个词语。
离开颜如玉的病房,夏小夏来到住院部楼下的亭子里找了一个长椅坐下,她感觉全身都不自在,只好杵着下巴发呆。一棵巨大的香樟抱着两人环抱都无法企及的粗腿盘坐在亭子中央,高大而强壮。错落有致的树枝交织在一起,形成一个巨大的盘,笼罩在亭子上空,即使再恶劣的天气,估计也能让这座亭子不受任何伤害。她的脑海不断闪现各种画面,像是刚铺好的水泥路面被车轮碾过,数十年后又被雨水冲刷从而得以重新显现无数道厚重的痕迹。
南昌仿佛已经入秋。微风拂面,便能带走燥热,汗水也能很快干掉。
楚湘珏双手插在牛仔裤的口袋里,站在十米远的地方看着夏小夏。夏小夏在埋头很久之后抬起头的那一瞬间,正好看见远处的楚湘珏正在看着自己。她的目光像是路边的灯光漫无目的地散发出光芒一样,没有目标。
他终究还是走了过来,夏小夏往旁边挪了一点,给他腾出屁股大的空间。
“薇薇和杨铎怎么样了?”夏小夏在楚湘珏还没来得及问颜如玉的事情之前先开口。
“正在接受治疗,两人都伤得不轻。颜如玉那边怎样?”
“不怎么样……可以说非常糟糕,糟糕透顶,糟糕到爆……我想咬人……”夏小夏抬起头看着楚湘珏,眼里含着泪,越想越觉得事情实在是太糟糕了,没想到会变成现在这副鬼样子。“你把手伸出来让我咬一下好不好?我觉得我的存在感越来越微弱了……”她尽全力抑制住自己难过的心情。
“随便咬,只要能让你心情好点……”楚湘珏二话没说,撸起袖子将手臂伸了出来,“我不疼,就算疼我也不会告诉你的。你就放心咬吧……”他咬紧牙关看着夏小夏。
夏小夏看着楚湘珏的眼睛。“真不疼吗?那我咬了哦,疼的话你就大声喊出来,我就当没听见。”她突然将嘴巴对准楚湘珏的胳膊就是一大口,楚湘珏立马感觉到一阵钻心的疼,可他忍着没发出任何响声,依然一动不动地坐在夏小夏身旁,只是靠近夏小夏身体这边的手很自然就放在了她另一边的肩膀上。夏小夏咬得越用力,他就将她抱得越紧。唯有如此,那种钻心的疼痛才会无限接近于一种叫做幸福的东西。
夏小夏感觉到楚湘珏将自己抱得很紧,便越发用力地咬。那种感觉就像是每个女人献出第一次的时候,都会产生一种“痛并快乐着”的心理。虽然此时感觉到痛的那个人不是她。
就在这时,苏半阳站在楚湘珏刚才站过的位置,朝这边喊道:“小夏,你是0型血,对吗?”
夏小夏听见有人喊她,转过头去,想了想,将楚湘珏的胳膊扔了出去。“怎么了?”
“医生说需要输血。”
“好,我这就去。”夏小夏说完便站起身。楚湘珏将搭在她肩膀上的手放下,焦急地问:“你这么瘦,自己都贫血,能行吗?”夏小夏摆了摆手,“没事的,我强大着呢!”说完转身朝病房跑去。
“你疯了吗?还要不要活了?都瘦成这样还这么糟蹋自己的身体?她又不是你亲妈。”左脚缠满绷带的蔡薇薇拦在颜如玉的病房门口不让夏小夏进。
“薇薇,你知道的。在这个世界上,除了我爸妈,就剩下你们俩和我最亲。不管以前发生过什么事,我们都是好朋友,从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我们要永垂不朽,记得吗?现在她需要我,我其他的啥也不会,唯一能帮上忙的,就剩这点血了。输点血怕什么,我没事的,你放心吧。”夏小夏和蔡薇薇面对面站着,彼此几乎能感受得到对方呼出的气息打在自己脸上的那种温热感。蔡薇薇摇了摇头,无可奈何地让了道。夏小夏看了一眼依旧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的颜如玉,走到旁边的病床旁,躺到上面。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