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遥远的遥（下）
火锅店里热气蒸腾，辛劳了一天的人们在这里交杯换盏，大快朵颐。
特案组一行人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坐着，猴子拿着菜单在研究，恨不能把所有菜都点一遍，胡斐还是拿着手机刷刷刷，时不时抬起头跟猴子讨论一两句。
老李拿着酒水单扫了一遍说：“组长，咱们今天喝点儿酒成不？稍微放松放松，回家也能睡得好点。”李达平虽说年纪资历都比莫默老了很多，但自从莫默做了他领导之后，他各方面都很尊重她，并没有因为她比他小又是个女性领导故意刁难，也不会倚老卖老。只要有可能影响到工作的事，他都会问她意见。
莫默点了点头说：“可以，喝点啤酒没问题。明天还得上班，白的就算了。”
老李做了个ok的手势，他叫来了服务员，点了一箱啤酒，猴子则在点菜：“锅底要鸳鸯，然后两份蔬菜拼盘，两份红薯片，两份毛肚、两份午餐肉、鱼片来一份、基围虾也来一份、还有虾滑鱼滑各来一份、两份丸子拼盘，然后...你们这儿一份羊肉多少量？”
“一份的话是半斤，你们点了那么多菜，羊肉点个两份就差不多了。”
“两份怎么够？不够不够，光我们老大就能吃掉一斤呢！五份！必须的！”
说完，猴子转头看了看莫默，对她挤挤眼，意思就是：“看，我多了解你啊！一会儿肯定够你吃。”
胡斐、老李还有服务员都没忍住，笑出了声音，陆遥则微微一笑一言不发低头喝茶水。
刑警干的是力气活，大都吃的多，莫默也不例外。但是好歹她是个女的，被猴子当着新人的面这么一说，不免有些不好意思，老脸一红。
很快，锅底和菜品都上来了，除了莫默之外，其他四个男人都喝啤酒，而莫默一会儿还得开车送猴子跟陆遥，就喝可乐。
“来来来，大家举起杯子！”猴子高声说道：“欢迎陆遥同志的加入，毕竟他的加入，拉高了我们组男同胞的平均颜值啊！”
陆遥被猴子说得都有点不好意思了，还没喝酒，脸上就有点红了。
“猴子你倒是挺有自知之明，我们组男同胞的颜值水平线就是被你拉低的吧”李达平笑盈盈的说到。
“还有身高”一直专心刷手机的胡斐也忍不住插了一句。
“哈哈哈哈哈哈”在座的，除了猴子，都笑了。
“去你们的，废话少说！喝酒喝酒！”猴子忿忿地说到。
大家把杯子里的啤酒都干掉了，莫默虽然喝的不是酒，但也干掉了杯中的饮料。
李达平又给大家都倒满了酒，然后看着陆遥闻到：“小陆，你为什么要来当刑警啊？这个工作危险又辛苦，你警校成绩那么好，留校当老师也是可以的，干嘛偏偏跑来前线干这种辛苦活？这风里来雨里去，三天两头不着家的，收入也不高，干嘛那么想不开？”
猴子也插嘴道：“是啊是啊，以你的条件，去做男模都绰绰有余，干什么不好。”
听到问题，陆遥也是怔了一下，他沉默了几秒，放在桌子上的手，移到了自己大腿上，开口道：“你们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真话，当然是真话了！”猴子着急的说到，其余众人也都望着陆遥。
陆遥转头，撇了一眼旁边的莫默，说到：“如果说假话，我会告诉你们‘这是家里的安排’或者‘哎呀，做什么都是做，不如找个稳定的职业混口饭吃咯’又或者‘我想锻炼锻炼自己’等等这样的原因，但这些都不是我真实的想法，我做刑警真实的原因是...”他停顿了一下，轻轻吸了口气，似乎在给自己鼓劲：“我其实很小的时候就有一个梦想，长大我要做警察，不怕大家笑话，我一直都把维护公正、惩奸除恶、保护人民，为了心中的正义而奋斗，当做自己心中的信仰，这是一个做警察的最基本的操守，也是我选择这个职业的真正原因。只是，很多时候，最真实的想法，我却并不敢说出口。”
他停下来不说话看着大家，饭桌上一时没有声音，大家都没讲话，有人低头把玩着面前的杯子，有人看着他...
“我怕说了，别人给我的回应是嘲笑；别人会说我们虚伪，说我们做警察的其实都跟流氓没区别；我怕说了，别人告诉会告诉我这个黑暗的世界，哪里还有什么公正、正义可言...”
又是一阵长长的静默...
老李端起酒杯，跟陆遥碰了一下，一口闷掉，然后他拍了拍陆遥的肩膀，叹了口气。
猴子也端起酒杯，跟陆遥碰了下，说道：“遥儿，你今儿个真是说出我的心里话了！”然后喝了一大口酒：“真的！我也是这么个想法，但有时真实的想法，反倒让我难以启齿。每次我看电影里，哪些警察为了保护别人牺牲了自己的性命，还有对着警徽敬礼的时候，我都特别想哭，我觉得这是个特别庄严的时刻，可旁边却有好多人会说‘你看，这拍得多虚伪啊！这世上哪还有这样的警察’他们真的了解我们吗？偶尔有一两个不负责任的警察，他们就觉得我们所有人都这样！我们为了破案，三天三夜不睡觉，为了抓人有同事牺牲的时候，谁来为我们说话了？！”说完，也把杯子里的酒一口闷掉了。
陆遥看他俩干杯，他也把杯子里的酒喝完了，说道：“老百姓觉得，是他们纳的税养活了我们，我们就应该把命都给他们，好像我们的命不是命。”
胡斐还是没说话，只是也一口干掉了酒，“啪”的一下把杯子放在桌上，然后举起握成拳头的左手，硬是跟陆遥来了个碰拳...
陆遥有点愣，一开始他不知道胡斐什么意思，只看胡斐右拳伸过来，他也不得已只得举起右拳跟他碰一下…不知道他碰拳是为了什么，坐在一旁的莫默拍拍陆遥肩膀解释道：“他的意思是，同意你说法...他一直都是这种表达方式，你以后会慢慢习惯的。”
一时间，饭桌上的气氛有些压抑，谁都不说话，也不动筷子。莫默看着已经烧开的锅底，咕嘟咕嘟冒着泡泡，她丢了一盆丸子进白锅，又夹了一筷子肉去红锅涮：“今儿我胃口大开，要吃五斤肉，你们闷酒慢慢喝，伤感也慢慢伤，我可先吃上了。”
猴子一下子反应过来，赶忙抢了两盆肉到自己跟前说：“靠！老大要开吃了！她吃东西的时候没人性的好不好，大家快抢，晚了就没啰！”
胡斐也反应过来，赶紧往锅里涮毛肚，涮了没几下就拿起来往嘴里塞，熟没熟也不在意。
饭桌上的气氛被这两个年轻人一搞，又热烈了起来。刑警大都胃口大吃得多，再加上之前的一番伤感耗费了大把精力，大家都饿的前胸贴后背，一时间筷起勺落，都吃得不亦乐乎。
“老大！你有没有感觉自己像教主！明教的教主！”猴子吃得满脸红光，手舞足蹈的说道：“遥儿在你左边，我在你右边，是你的左右护法。你有没有觉得自己很尊贵？”周大维是个自来熟，跟陆遥相处了也就半天，已经改口叫人家遥儿了。
莫默白了猴子一眼：“尊贵我是没觉得，陆遥先不说，就说你。每次带你出来，我就感觉自己像是个牵着猴子卖艺的人，而且这只猴子别的不会，就会罗里吧嗦，还特别矮，你说我能觉得自己尊贵吗？”
“哈哈哈”又是一阵哄笑，第一次的聚餐最后就在大家吃喝和玩笑声中结束。
饭后，李达平和胡斐都打车回自己家，周大维跟陆遥都住警队宿舍，莫默就负责把他俩送回去。
也许是酒有点多，也许是连日来的劳累，猴子在后座呼呼大睡，陆遥则坐在副驾。显然，他比猴子清醒的多，虽然脸上还有红晕未退，但神智还是清明的。他左手放在腿上，右手手背低着嘴唇架在车窗框上，身上散发着淡淡酒气混合着香皂的味道，倒也不难闻。
车外夜深如墨，路灯、霓虹灯、广告牌的灯光交织璀璨，随着车速从窗外迅速流过。玻璃窗上倒映着正在开车的莫默的影子，闲来无事，陆遥仔细观察了一下。
说实在的，局长一直跟他提的“神探”是个年轻的女性，但看到她第一眼还是让他有些震惊。干刑警的，还是特案组的，无论怎么样，总得30出头才有可能坐上这么个位置的。那么年轻就做了这样一个领导，手下资历老一些的人难免会不服。所有有些年轻领导会刻意跟手下保持距离，平时说话做事也会故意一板一眼严肃一些。可莫默不一样，看得出她跟下面的人关系很亲近，但是工作的时候，大家又很听她的命令。连资历最老的李达平对她也很尊重，更何况，刑警这个职业几乎就是男人的世界，她在一众大老爷们儿里能脱颖而出，想必付出了很多常人难以做到的努力。
一下午跟猴子忙着各种入职的繁杂工作，也没空好好观察观察这位领导。除去“特案组组长”这个听上去就让人觉得狂拽酷炫的头衔外，此刻安静开车的她倒显得有些沉静。浓密的长发不再紧紧绑在脑后，而是随意的披散在肩膀，车外的灯光映射出她脸部立体又柔美的曲线。她脸上自然是不施粉黛的，鼻子挺翘、眼睛清亮有神、嘴唇又有些肉嘟嘟的，两条浓眉生的英气，让她的五官不至于太过柔美。警察嘛，尤其她又是领导，多多少少总要有些锐利的气质才更能服众。大概是最近比较累，莫默打了个哈欠，嘴巴张的老大，五官皱成了一团。
突然陆遥就有点想笑，莫默这个表情让他想到了“尖叫鼠”。
莫默拍了拍脸，让自己清醒一点，然后继续开车。
“组长，刚刚吃饭的时候问我为什么当刑警，那组长为什么会当刑警呢？”
车子安静的开了20分钟，陆遥以一个这样的问题打破了静谧。
是的，他有一些好奇，突然有一些想要多了解一下这个组长。
莫默有一阵没说话，目光依旧直视前方，左手食指在方向盘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似是在思考，最终叹了口气开口说：“一份工作而已，没那么多想法。”
是的，工作了那么久，她都忘了她的初衷了，伤口都麻木了。
突然，一阵手机铃响。
两人同时去中控台找手机。
“组长，应该是我的。”
莫默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手机好像在口袋里忘拿出来，于是她移开手继续开车。
“喂，妈。”陆遥接通了电话，是他妈妈打来的，只听电话那头隐隐传来声音：“遥遥啊？晚饭吃了吗？你现在在宿舍吗？第一天上班习不习惯？”
...
“喂？喂？你这孩子，在听吗？”
陆遥反应有些迟钝，他还在想那个尖叫鼠的表情，没回过神平，此刻听到电话里传来妈妈的声音，赶紧回答：“恩，我在听的，晚饭吃过了，是我们组长请客的。恩，是的，我会注意的，您跟爸也要注意身体，我不在你们身边，你们得照顾好自己。恩恩...”
电话里是声音断断续续也不清楚，只听他又停了一会儿，说道：“过年不知道能不能回来，现在就已经11月份了，如果事情不多，我当然是回来的，哎，妈，相亲就算了吧，现阶段我还是先忙工作，恋爱的事以后再谈。”
说到相亲，他心里就有一点点烦躁。他才25，他爹妈急得就跟他已经52了似的。因为长相帅气，从小他身边就有不少女人追着他跑，还有的甚至直接追到警局里去，严重影响他的工作和生活，让他不胜其扰。感情的事情，他不喜欢勉强，一定要遇到自己真正喜欢的他才会开始，如果遇不到，一直单身又何妨？而相亲让他觉得自己像是块菜市场里的猪肉，被人挑来挑去，没意思透了。
又走神了...妈妈又在那边喂喂喂
“好了妈，先不说了，我到了，你跟爸乖一点哦，我回家给你们买好吃的，挂了。”
电话收线，车里回到安静状态。
“怎么了？被催婚啊？”莫默漫不经心地问到。
陆遥：“恩…其实也不是催着马上结婚，就是觉得我应该要谈恋爱，毕竟恋爱到结婚也需要一段时间。可其实，我才25……”
陆遥无奈的笑笑，莫默也笑。
“组长呢？有男朋友吗？父母会催你结婚吗？”陆遥转头问她。
这问题听得莫默心头一阵钝痛。她倒是希望父母还能在她耳边催一催，可惜是不会有这个机会的。
“没有，没有男朋友，也没有父母。”她答，声音有些低沉。
车厢里一时没人说话，陆遥心头一沉，意识到自己问错了话，说：“对不起。”
莫默无所谓地扯扯嘴角：“没事。”
车厢里没人再说话了，直到莫默把他们都送到了宿舍楼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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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完猴子和陆遥，在回到自己的小公寓，已经晚上十点多。
打开门，屋里一片漆黑，没有声音，没有烟火气，没有...人。
其实她早就习惯了这种“没有人在家等我”的生活了，也一直不觉得有什么不好，可是今天却感觉有些...难过。
每天面对着各种杀人犯、变态狂、窃贼、强奸犯、鲜血淋漓的尸体、...她还是刑侦组里唯一一个跑在前线抓犯人的女人，更别提她还是个组长了，在全是男人说了算的世界里打拼到这样一个位置，她的压力是无法想象的大。
可是这样大的压力，她没有一个可以宣泄的出口。同事？不可能，她是领导，要带领他们在黑暗的边缘不断前行，怎么能让他们知道，她也会害怕？
父母？更不行。在她12岁那年，她的父母跟爷爷奶奶被人乱刀砍死，凶手直到现在都没抓到！从那之后，她只得在梦中与他们相见。
她的父亲也是刑警，在她儿时的印象里，父亲不是在外面抓坏人，就是在家拼命训练她！严于律己这句话在她父亲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15年了，当年的她被她父亲的同事赵叔叔，也就是现在的赵局一把拉在怀里蒙住眼睛，他不想让她看到这些血腥的画面，可晚了，她完完整整的看到了。而后，赵局长一家把她抚养长大，对她爱护有加，视如己出。
15年了，她当警察也有6年了，还是没能找到凶手，以后到底什么时候能找到，她也不知道。爸爸会怪她没用吧，那个一直对她要求严格的父亲。妈妈在下面会想她吧，那个对她一直慈爱呵护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