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浮世三千（二）
男子赶忙蹲下扶着老妇：“妈，你没事吧？你有没有事啊？”
老妇不说话，一会儿扶腰，一会儿摸心口，闭着眼睛大喘气。
“哟！大勇！这医生打你妈啦！”、“大勇，你老婆孩子都被这个医生害死了，她现在还想害死你妈！”
周围的人怂恿着。
大勇蹲在他妈身边，被这些话刺激的眼圈发红，失去理智。他抓起身边之前砸碎的花盆碎片，起身就要往哪个女医生脸上刺！
这时一道身影迅速的拨开人群，冲到男子身边！
是陆遥！
他一手挡住大勇的手，另一个手要上去夺碎片，结果大勇一个挣扎，碎片就在陆遥左手背上划开一条口子。
莫默心脏一阵紧缩，就要带着猴子老李冲上去了，陆遥却迅速对他们使了个眼色，让他们不要动。
只见陆遥表情惊愕，长大了嘴，然后捂着手，夸张地往后退了几步。
血从指缝中一点点滴落在地上，颜色红的刺眼现场一瞬间安静，几乎落针可闻。
大勇也惊到了，他下意识丢掉碎片，指着陆遥说：“你...你是谁！”
陆遥用满是鲜血的手，从口袋里掏出证件。
“我是警察。”语气听起来，像是很虚弱，失血过多的样子...
大勇看到血傻了，他吓得腿软。他又不是真的不识字不懂法。只是前几天刚死了老婆他情绪不稳定，刚才又被身后那些人刺激的冲动过头才做出这种行为。他那是袭警，要坐牢的。
老妇也一下子惊醒，只是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呆愣在地上。
“你刚刚是袭警，要坐牢的你知道吗？”陆遥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大勇。
大勇点点头，又立刻摇摇头：“我不知道...不知道你是警察！我没想要伤你的！你自己...自己...”
他慌了神，脑子一片混乱，说话结结巴巴。
老妇人一下趴到陆遥腿边，抱着他的腿说：“警察，警察同志，我儿子不是故意的，你们不要抓他，不要抓他！”
一时间，原本吵吵闹闹的“医闹”人员，都鸦雀无声，之前拉横幅闹医院是一回事，可现在伤了警察可是另外一回事儿了，很多人甚至已经开始盘算着要不要趁着不注意逃走。
陆遥盯着那群人，声音不大不小的说：“这位...大勇先生。对于你夫人的死，我们感到很抱歉，我能理解你现在的心情。但是这件事真的能怪罪到医生头上吗？”
大勇抬头看看那位年轻的医生。这个医生很年轻，估计比他死去的老婆还小几岁。此刻发丝凌乱，白大褂一边的领口被扯开，滑了到肩膀这里，脸上还有被他母亲抓出来的指痕和泪水，狼狈不堪。
陆遥指着医生说：“这位医生，为了给你夫人接生，十几个小时在岗位上工作，不能回家，不能休息。是，没错，这是她作为医生的职责，可是挨打、被辱骂、被诬陷，这些，并不是。现在，你夫人这件事，正在走程序，医院有没有责任赔偿，会赔偿给你们多少，他们有没有给你手术意向书，自然会由司法机构给你们一个答复，到时会以书面形式告知你们。你们如果有异议，可以再上诉。可你们刚才的行为是什么知道吗？扰乱公共秩序—罚款、拘留；袭警—有期徒刑3年；阻碍公安机关执法—有期徒刑3年...”
老李胡斐一群人都憋着笑。
那群医闹的七大姑八大舅，本来就是农村来的大勇家亲戚，在大勇母亲的怂恿下一时冲动来医闹，没多少文化。本想着医院或许为了息事宁人，会拿一笔钱给他们，多多少少他们都能分到些，没想到却伤了警察，还有可能被连累坐牢，一个个都面面相觑。也不知是谁喊了声，“快逃！”，那群人都作鸟兽散了。
大勇和他母亲吓得脸煞白，不知道该说什么，陆遥趁胜追击。
他缓缓移动到大勇旁边，声音不大，在他耳边说：“其实，你知道，这个医生说得是对的，是吗？当时确实是你母亲不让签字，导致你媳妇儿受不了才跳楼的是吗？”
大勇眼泪流下来，缓缓点头。
“我看得出，其实你不是想为难医生，你只是心里难过控制不住情绪，然后一时冲动是吗？”
大勇自从媳妇儿死后，一刻都没清净过。要么就在忙身后事，要么就是被父母亲戚逼着来医院讨公道。此刻他听到有人对他软言慰喻，理解他心情，他的情绪一下子全倾泻出来，蹲到地上放声大哭。
“呜呜呜，我的媳妇儿就这么死了，一尸两命啊！呜呜呜，是我没用！我没工作，我娘就说医院应该赔钱，就逼着我来！”
周围的人心里也都一阵酸楚，一个大男人，眼睁睁看着自己老婆生产的那天，带着肚子里的孩子一起自杀，谁能受得了？很多人也都红了眼眶。
陆遥蹲下来靠在大勇身边：“你没让你老婆剖腹，导致她跳楼，已经是犯了个大错了，今天你又跑来这里为难医生。你想想，你刚那一下要是真划她脸上，或者你让民众都认为，这个医生技术差没有医德，她这一辈子是不是就毁了？你还要再犯错吗？”
大勇说不出话，只是抹着眼泪直摇头。
陆遥又蹲到大勇母亲那边：“这位女士，你们今天这种行为其实是犯法的你知道吗？你自己被抓进去不要紧，你不在乎。那你儿子呢？他年纪还轻，要是被抓进去关一段时间，他出来还能有前途吗？现在你们回去不再闹，那我被你儿子划伤手这事，我就不计较了，可你要是继续闹，那我就告你儿子袭警，你愿意吗？”
老妇呆滞地摇摇头，可一会儿又说：“那我儿媳妇难道就白死吗？医院一定要赔我们钱的呀！”
“妈！你就知道钱钱钱！就因为钱！小燕都死啦！呜呜呜”
老妇猛地甩开大勇的手：“你懂什么？！你没工作，媳妇儿又死了，没这个钱，你准备怎么过日子？！你以后还娶不娶老婆了？！妈这都是为你好！”
“大勇妈，前面院长都说了，他们不是不愿意赔偿，只是这个事情在走程序，你们得耐心点等着。会有一个什么样的结果，法律会给你们一个公道，也会给这里的医生一个公道。但你们这么闹，能得到什么好处？钱你们今天能拿到吗？不但拿不到钱，人还有可能都进局子，犯得着吗？你看看你带来的人，一见你们出事，一个个都逃了！”
老妇机械性的转头，空茫的看看周围，人都走了，只剩她跟她儿子，还有扔了一地被踩了好几脚的横幅。
陆遥看差不多了，连忙跟几个民警使眼色，民警机灵，他们把那对母子带到外面去做思想工作。
人都走了，老李跟胡斐把看热闹的人也都驱散掉了。
猴子跟莫默走到陆遥身边，猴子拉起他的手说：“没事儿吧你。”
陆遥看看他俩，咧开嘴傻笑：“没事的，我刚刚故意装出很严重的样子。”
莫默看他傻乎乎满不在乎的样子，在看他手背上被划出的那道口子，心里就有那么点点火苗往外窜，正要说点什么，一旁的小医生小护士都冲过来了。
“谢谢警察先生帮我们解围哦！”
“你的手受伤了，快点去包扎一下吧，不然会感染的。”
“警察先生你是哪个片区的呀？”
叽叽喳喳一大群人围着陆遥，把他哄到办公室。他的手本没什么大碍，伤口不深，做了个简单的处理就好了。
组员们在门外等他，他急匆匆想要走出来跟他们汇合，这时那个接生的小医生，红着脸跑到他身边拉他衣袖。
“陆…陆警官，能加一下你微信吗？”
陆遥一下子傻了，他也没想到现在女孩子都那么主动，他抓抓头，一下子到不知该怎么回答了。
“额…这个…我要走了，我同事在等我呢，再见。”
小医生毫不气馁，虽然害羞，但还是非常勇敢的开口。
“加了微信，我可以知道你是哪个片区的，我们要给你送锦旗啊。”
一群小护士，还有其他组员，都看热闹似的看着他，他微微有些尴尬，下意识的眼光就往门外飘去。莫默脸上没什么表情，看着走廊。
陆遥连连摆手：“不用了，真不用，我走了，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