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意大利
由于有理想的地理位置,只要有机会,能够发挥海上强国或陆上强国的作用
从地理上来讲,意大利是一片废墟——现在剩下的只有大片山区,此前像西班牙一样呈方形,后来山峰被慢慢腐蚀(最坚硬的岩石也会在几百年间遭到腐蚀),最后消失在地中海水域。今天只能看到古代山脊最东边的亚平宁山脉,从波河河谷延伸到靴子脚趾的卡拉布里亚区。
科西嘉岛、厄尔巴岛和撒丁岛都是史前高原残留物。西西里岛也是其中一部分。第勒尼安海上到处都是小岛,说明古代山峰确实存在过。毫无疑问,整片土地被海水侵蚀是个可怕的悲剧。事情发生在20000000年前,地球刚刚经历了火山爆发,没有人了解当时的状况。这对亚平宁半岛的殖民者只有好处,海水侵蚀使他们拥有了气候、土壤和地理位置等方面的天然优势,注定会成为中世纪前的统治强国,同时也是艺术和知识发展传播的重要媒介。
希腊伸向亚洲,获得了尼罗河谷和幼发拉底河的古代文明,又把这样的文明传往欧洲其他地区。但是长期以来,希腊给欧洲献上了多重祝福,却总是徘徊在欧洲之外。希腊碰巧是个小岛,这没有任何好处,整个巴尔干半岛群山连绵,将希腊和欧洲人文分割开来。
意大利
另一方面,意大利却能享受到作为岛屿的好处,三面环海,同时又是北欧的一部分。我们经常忽略意大利的地理位置,认为意大利和西班牙、希腊似乎一样。西班牙和希腊确实有很多共同点。比利牛斯山脉和巴尔干山脉都是南北不可逾越的分界,但是波河的巨大平原凸起直达欧洲中心。意大利最北边的城市纬度比日内瓦和里昂都高,米兰和威尼斯的纬度高于波尔多和格勒诺布尔,我们不自觉地将佛罗伦萨当作意大利中心,它和马赛在同一纬度上。
还有阿尔卑斯山脉,纬度高于比利牛斯山脉和巴尔干山脉,为南北提供了相对便利的通道。莱茵河和罗讷河河流流向和意大利北部界线平行,将阿尔卑斯山分为两半,小溪流纷纷流入两河,和母河形成90°角,提供了通往波河平原的捷径。这条捷径是由汉尼拔首先发现的,他带着他的将士和战象从这里到达波河平原,毫无提防的罗马人受到重创。
因此,意大利有双重身份,既是海上国度,统治着地中海,又是陆地国家,侵占剥削了欧洲他国。
地中海不再是海洋世界,美洲的发掘使大西洋成为商业和文明中心,意大利优势不再。没有煤炭和铁,意大利无望与西方工业国家竞争。但是从公元前753年罗马建立,到公元后第4世纪,将近1200年,意大利占领并管辖着整个欧洲、易北河南部和多瑙河。
来自亚洲的日耳曼原始部落一直激烈争夺意大利这块宝贵的“远西”地区,意大利让他们知道了什么是法律和秩序,什么是面对不确定性和卑劣的游牧民族时,半文明的人口所展示的领先优势。当然,意大利通过牺牲别人丰富了自己,但是其繁重的苛捐杂税也让所有欧洲地区改变了未来。即使在今天,观察者随意看看,不管是参观巴黎、布加勒斯特、马德里还是特里尔,都会震惊于各处居民某些相似的外貌和观念。他会惊讶地发现,尽管商店标识可能会用法语、西班牙语、罗马尼亚语或葡萄牙语书写,但是读懂不是什么难事。彼时他会明白:“我所在的地方是古罗马殖民地。这里的一切都属于过意大利,就好像现在菲律宾属于我们一样。第一批房子是意大利建筑师建造的,第一条街道是由意大利将军规划的,第一部交通和商贸法规是用意大利中心区语言写成的。”然后他开始欣赏意大利享有的巨大天然优势,曾经意大利也只是一个小岛,是大陆的一部分。
意大利幸运的地理位置让它征服了整个欧洲,同时也带来了显而易见的缺陷。诞生于火山爆发地的国家将会永远受到火山威胁。意大利不止有月光照明、橘子树、曼陀林音乐会、言语生动的农民,还是典型的火山国度。
任何年满70岁的意大利人(在一个欢声笑语、谦和有礼的国家遍地都是花甲老人,就像其他劣势地区满是不满地撇嘴的野蛮人),在进入墓地前,肯定至少参与过一次大型地震,或者几次小型地震。单单1905—1907年之间,地震仪(最可靠的仪器,我希望所有的仪器都这么可靠)就报告过300次地震。1908年,墨西拿被地震摧毁。如果你想要一些关键数据(单纯的数据无疑比图画更有说服力),以下是卡普里岛对面的伊斯基亚岛的数据记录。
单伊斯基亚岛就在1228年、1302年、1762年、1796年、1805年、1812年、1827年、1828年、1834年、1841年、1851年、1852年、1863年、1864年、1867年、1874年、1875年、1880年、1881年、1883年等年份遭受过地震。
千百年的火山爆发,意大利大片土地逐渐覆盖上厚厚的凝灰岩,凝灰岩由火山灰构成,剧烈爆发时从火山口喷出。多层凝灰岩是有孔结构,对整个半岛的地形构成起到了决定作用。将近4000平方英里和罗马著名的7座山都被凝灰岩覆盖,满是坚硬的火山灰。
当然还有其他的地理特征,史前的火山爆发使意大利土壤变化莫测。亚平宁山脉横跨整个半岛,将其分为两半,主要由石灰石组成,石灰石相对柔和细滑,位于老旧坚硬的岩石之上。古代的意大利人深谙此道,没有火山爆发时,他们也会每二十年就检测一下各个国家的国界线,看看石头上的标记是否还在正确的位置,这样就能知道一个国家和另一个国家财产的分界点在哪里。现在,每当铁路变形、公路被压碎或者另一个村子沿青山边的路堤“摔落”时,他们就会意识到土壤发生了“滑坡”(以一种代价很高很痛苦的方式滑坡)。
参观意大利时,你会惊讶于高山顶上城镇的数量之多。通常会解释为原住民为了安全住进了鹰窝。但是还有一种更主流的说法。山坡满是滑滑的石灰石,和流沙一样,靠近山顶处,古代地理构造的基岩通常会显露出来,为未来的居民提供永久住所。原住民搬到山顶,就是为了避免山体滑坡致死,但是生活并不舒服,也远离了山谷的井水和主要交通路线。所以那些风景如画的村庄从远处看非常壮观,但是一旦进入其中又会让人非常难受。
这让我们不由得思考今日的意大利。意大利和希腊不同,更看重未来的发展,不断勇往直前走向新目标。持续不断的努力会让它摆脱千年来被忽略的损失,重获古时崇高的地位,在众多国家中再创辉煌。
1870年,意大利再次得到统一,独立战争一结束,外来统治者就被驱逐到阿尔卑斯山之后(他们的故乡),意大利人开启了庞大而无望的房屋安置事宜。
首先他们把目光转向波河山谷,波河山谷相当于食物储藏室,能喂饱整座半岛,位于北纬45度,长度仅为420英里,不是很长,比较一下河流长度,就会发现伏尔加河是欧洲唯一的长河。但是从流域面积来看,算上各种支流源头,波河流域有27000平方英里。这是其他河流所不具备的优势,除此之外还有其他特点。
5/6的波河都可供船航行,是世界上最快的三角洲创造者。每年会有3/4的面积成为三角洲,而且会不断外扩200英尺。如果这种情况持续10个世纪,三角洲就会到达伊斯的利亚半岛的对岸,威尼斯会成为湖上城市,和亚得里亚海其余区域隔着7英里宽的大坝。
波河流向海洋,自然会有部分沉淀物沉到河底,在河底覆盖着一层几英尺厚的坚硬物质。为了防止上涨的河水淹没附近区域,河边的居民必须修建大坝。罗马时期大坝工程就提上日程,到今天这一工程还在继续。波河表面比流经的平原要高。有几个村庄的大坝高30英尺,河流和房屋屋顶平齐。
波河流域还有其他闻名遐迩的特点。从地理的角度上来说,不久之前,整个意大利北部平原都是亚得里亚海的一部分。一到夏季,可爱的阿尔卑斯山峡谷就会受到游客欢迎,过去它只是狭窄的海湾,很像现在挪威两岸的峡湾。以前欧洲和大部分阿尔卑斯山都被冰川覆盖,河谷成为冰川水流的出口。现在冰川被众多石头掩盖,石头在从冰川滚落,水流从石缝间流下。这种石头堆叫作冰碛。两块冰川相遇时,两块冰碛必然会结合成为和原来的一样高的一块两倍大的冰碛,称为“中碛”,冰川最后融化时,把裹挟的石头留了下来,称为“终碛”。
这些终碛属于地质学中的海狸坝,阻隔了最上面和下面的河谷。只要冰川时期还在持续,就会有足够的水让终碛在下游处成为一道微不足道的阻碍。但是慢慢地,随着冰川消失,冰川水流越来越少,终碛比水流水位更高,就产生了湖。
所有意大利北部的湖:马焦雷湖、科莫湖、加尔达湖都属于冰碛湖。古代人在该地灌溉时,这些冰碛湖就是便利的水库。春天,冰雪融化,如果水从河谷中某处倾流而下,冰碛湖的水会漫出来,形成极具破坏力的洪水。加尔达湖水面上升12英尺,玛芝奥湖上升15英尺之多,容纳多余的水。剩下的水会交给简单的水闸系统处理,根据当天的需求利用这些湖泊。
早期,波河居民就会利用这种天赐的环境。他们将流向波河的成百上千条溪流水道连接起来,修建堤坝,今天,每分钟就有千万立方英尺的水流经这些水道。
这里是种植水稻的理想区域。1468年,首批水稻作物经由比萨商人引入,今天,梯田在波河中心平原很常见。其他诸如玉米、大麻、甜菜这样的庄稼也都有,虽然比起意大利半岛其他区域降水较少,但是这块大平原是整个意大利最富饶的区域。
波河平原不止为人类提供食物,还为女性提供服饰。桑蚕养殖需要桑树。九世纪早期,桑树从中国通过罗马帝国东边的拜占庭引入意大利。拜占庭即东罗马帝国于1453年灭亡,土耳其将君士坦丁堡变为帝国首都。桑树养殖需要热量,波河平原伦巴第正是理想之地,易北河入河口的日耳曼部落在此居住许久,也被称为伦巴第人或者大胡子。今天,接近50万人都在从事丝绸业工作,不起眼的小蚕茧为我们提供了最奢华的服饰,多产自中国和日本,但是波河人民的纺织品质量远高于他们。
毫无疑问,整个平原人口密集。但是原始的城镇建造者始终和河流保持安全距离。他们的工程技术还不够先进,不足以建造可靠的大坝,同时每年春季洪水过后都会出现沼泽。都灵是唯一一座直接建在波河上的重要城市,它曾是萨瓦议会早期的所在地,现在统治着整个意大利,也是连接法国和瑞士的通道(塞尼山山口通往法国、圣伯纳德山口因狗和修道院闻名,连接罗讷河河谷)。都灵地处高处,无溺水风险。其他像首都米兰这样的地方,是五条重要贸易路线的汇合点(圣哥达公路、辛普朗、小圣伯纳德、马洛亚、施普吕根山口),位于河流和阿尔卑斯山中间地段。勃伦纳山口的终点是维罗纳,是德国和意大利最古老的连接点,位于阿尔卑斯山山脚下。克雷莫纳位于波河上,以斯特拉迪瓦里、瓜尔内里和阿马蒂家族的故乡闻名,三个家族缔造了小提琴王朝。但是帕多瓦、摩德纳、佛莱拉和博洛尼亚(欧洲最古老大学起源地)这几座城市虽然都依靠波河发展,但是都和波河保持安全距离。
威尼斯和拉文纳这两座古代最具传奇色彩的城市也是如此。威尼斯有157条河道,长达28英里,河道相当于街道,对于觉得内陆比较危险的人来说,威尼斯就是避难所。比起大迁徙带来的危险,他们更愿意接受波河和其他一些小河流冲积而成的泥泞河岸带来的不适感。逃亡者曾在威尼斯发现可供捡拾的盐矿。他们垄断了盐,从此开始致富。他们的稻草棚变成了大理石宫殿,渔船和战舰一样大,整整3个世纪,逃亡者成为文明世界的殖民者,成为傲慢的教皇、帝王和自大而优雅的土耳其王。哥伦布平安归来和印度路线(当然是指当时假想的路线)发掘的消息到达商业区里阿尔托,恐慌随之袭来。资本和债券下跌50个点,威尼斯沦陷在这场浩劫之中,只有这一次,经理人的预言实现了,完好的贸易路线变成无用的投资。里斯本和塞维利亚接替威尼斯,成为国际仓库,为整个欧洲提供香料和亚洲、美洲的产品。18世纪,威尼斯满是金子,成为另一个巴黎。富有的年轻人想接受上流社会的教育,或者参与并不高雅的娱乐活动,只要他们想,就会去威尼斯。狂欢占据了一年中的大部分时间,然后威尼斯就走到了尽头。拿破仑带领士兵攻占了威尼斯。今天还能欣赏威尼斯的水道,20年后摩托艇就会将之摧毁。
波河淤泥的另一个产物是拉文纳。现在拉文纳属于内陆城市,和亚得里亚海中间隔着六英里的淤泥。拉文纳由一个无聊的水潭,变成了一座城市,但丁和拜伦这样有名气的客人也曾在那里喝酒消遣。5世纪时,拉文纳远比今天的纽约重要,它是罗马帝国的首都,拥有庞大的守卫部队,又是主要的海军基地,有最大的码头和丰富的木材供应。
404年,罗马帝王说罗马不再安全。野人的力量越来越大,罗马帝王决定迁居“海上城市”拉文纳,得到更好的保护,不受突袭。在拉文纳,罗马帝王和其子孙后代生活繁衍、统治帝国。如果你静静地站在那些画有一个黑眼美女的精美绝伦的肖像前,想到这个妇女是以君士坦丁堡的舞女开始她的生活的,死时拥有一个圣洁的名字狄奥多拉,她是著名的查士丁尼一世大帝钟爱的王后。想到这一切,你就能理解他们当时的状况了。
后来拉文纳被哥特人占领,成为哥特帝国的首都。当地的礁湖被填满。威尼斯和教皇开始抢夺拉文纳。流放者在佛罗伦萨经历熊熊大火的威胁,他们来到拉文纳,暂时把这里当作家乡,他们在拉文纳周边的松树林里度过了寂寞的余生,然后走进了坟墓。不久后,闻名遐迩的古时帝王驻地拉文纳也消失了。
意大利北部没有煤炭,但是可无限供应水力发电。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后,水力发电刚被利用起来。未来20年,经济实惠的水力发电将迅猛发展。其他国家不缺原材料,但是人力资源不足。而意大利原材料匮乏,但是人民以勤奋闻名,生活理智,需求适度,意大利必将成为其他国家有力的竞争对手。
西侧,波河的巨大平原被利古里亚阿尔卑斯山阻隔,位于阿尔卑斯山和亚平宁山脉连接处,和地中海隔山而望。利古里亚阿尔卑斯山的南山坡完全不受北部冷风侵扰,形成了里维埃拉的一部分,是欧洲的冬日操场,可以进行漫长的铁路旅行,拥有昂贵的酒店。这里的主要城市是热那亚,是当代意大利的主要港口,一座有庄严大理石宫殿的城市。建造这些宫殿的时候,正是热那亚成为威尼斯对迈东进行殖民掠夺的最危险对手的时候。
热那亚南部是一个小平原,隶属亚诺河。亚诺河起源于佛罗伦萨东北方向25英里处的山间,流经热那亚中心区域。中世纪时期,热那亚地处公路段,公路连接基督教中心罗马和欧洲其他区域。热那亚充分利用商业位置优势,成为世界最重要的银行中心。美第奇家族(该家族原来从事医生行业,后来盾徽上的三粒药片变成了三个圆圆的金色当铺)非常独特,在银行业方面天赋异禀,最终统治托斯卡纳,将家乡改造成15、16世纪最恢弘的艺术中心。
1865年到1871年,佛罗伦萨是新意大利王国的首都,后来重要性日渐衰微,但现在依然值得一看。在佛罗伦萨,你会知道富足和品位合理搭配时,生活会是何等美好。
亚诺河流经爪哇岛外部美丽的花园,热那亚和佛罗伦萨都靠近河口处。两座城市没什么历史遗迹。比萨有一座倾斜的塔,建筑师没打好根基,伽利略研究下降物体的惯性时倒是非常方便。另一个城市是里窝那(Livorno),不知怎么的,英国人称之为“Leghorn”。1822年,雪莱在里窝那附近城镇溺水而亡,里窝那因此被铭记。
从里窝那往南走,驿站马车公路和当代铁路距海岸很近。旅行者只能匆匆瞥到雾蒙蒙的厄尔巴岛(拿破仑逃亡的地方,后来拿破仑意外到达法国,缔造了滑铁卢最终的命运),然后两条路就延伸到台伯河平原。台伯河在意大利语中叫作“Tevere”,是一条流动缓慢的茶色河流,隐约让人想起芝加哥河,但是没有后者那么广阔,也让人想到柏林的施普雷河,却又更加浑浊一些。台伯河起源于萨宾山脉,最早的时候罗马男人就是到萨宾山上抢婚的。史前,台伯河河口距罗马西部12英里,之后这一距离增加了2英里,因为台泊河与波河一样,淤泥众多。台伯河平原和亚诺河平原不同,略显宽广。亚诺河流域土壤健康且高度肥沃,台伯河平原宽阔,却贫瘠而多病。“疟疾”这个词就是在台伯河由中世纪移民创造出来的,他们坚信,“疟疾”(malaria)即“质量差的空气”(bad air),必然和可怕的热病侵袭有关,热病会让人身体发烫。出于对热病的恐惧,只要太阳一落山,台伯河附近的门窗就都紧闭着。但是这种方法有个巨大的缺点,会将所有小蚊子关在屋里,只是我们在30年前才了解到疟疾和蚊虫的关系,所以也不能责怪先人们的无知。
罗马时期,台伯河平原被抽干,人口密集。但是由于平原开放,且沿第勒尼安海岸并无防护措施,台伯河平原成为海盗的理想落点。罗马警察一消失,海盗就开始侵犯地中海地区,城镇摧毁,农田干涸,排水沟无人理会,死水滋生疟疾蚊虫。从中世纪到30年前,从台伯河入河口到奇尔切奥山附近的蓬蒂内沼泽整个区域,骑马经过的人要么绕路而行,要么疾驰而过,一刻都不停留。
问题是,为什么古代最重要的城市建在疾病肆虐的地方?根源在哪?为什么彼得堡被建在沼泽上?为了排掉沼泽里的水,死了数以千计的人。为什么马德里建在阴冷无绿植的偏僻高原?为什么巴黎现在地处大盆地底部,雨水持续不断?我不知道答案。政界有句话:机遇和贪婪无法分割——政治上的远见卓识掩盖了这些失误。或者要么只有机遇,要么只有贪婪。我不知道,毕竟这本书不讨论哲学。
不管那里气候多么不好,夏天炎热,冬天寒冷,不管交通多么不便,罗马还是建在了罗马,仍然成为世界帝国中心,是全球宗教圣地。在这种环境下,不能只考虑单一因素,但是也别想在这本书里找到原因,要得到问题的答案,需要三本这么厚的书才行。
下面我会介绍罗马这座城市。从耶稣诞生50年前到公元后1650年,我们的祖先一直热衷冲突,挑战罗马,非常叛逆,所以虽然罗马是东半球的不朽城,我还是做不到公平地评价它。站在古罗马广场的我本该哭泣,但是只能看到流氓骗子顶着将军和党派领导的头衔用交换公路做借口,掠夺了整个欧洲、大部分非洲和亚洲,其中的残酷无以言表。我本该在纪念圣保罗殉难的教堂前怀着无比虔诚的敬畏之情,但是只能悲叹居然斥巨资在这样的一座建筑上,既不美观也不迷人,就只是比其他同类别的建筑“稍大一些”。我想念佛罗伦萨和威尼斯的和谐一致,想念热那亚匀称的城市比例。我当然知道这一切情感都只是我自己的。无论是彼特拉克还是歌德,以及每一个稍有名气的人,看到布拉曼特的圣彼得大教堂时,都会流下眼泪。这点在此不表,不能破坏你亲自参观的兴致。我清楚地记得,1870年9月,意大利军队进入罗马内部城市梵蒂冈,颁布了宪法,梵蒂冈不再和之前一样有独立主权,1871年起罗马成为意大利首都。1930年,梵蒂冈城归还给教皇。现在,教皇终于获得自由行动权。
当代罗马几乎没有工厂,只有一些看起来不怎么样的纪念碑,一条让人想起费城的街道,还有很多穿制服的人,制服确实不错。
我们接着要说说另一座城市。近年来,它是整座半岛人口最密集的地方,它也是地理和历史奇妙混合的产物,让我们再一次面对恼火的难题:“为什么这座坐落在一条普通小河上干涸的河岸上,具有很多天然优势的城市,没能代替罗马成为统治中心?”
那不勒斯位于重要海湾前方,是海上城市,比罗马更古老,附近领土原本是意大利西海岸最肥沃的。初期,希腊人要和亚平宁部落做生意,但是亚平宁部落太过危险,为了安全起见需要一定距离,所以落足于伊斯基亚岛,然而伊斯基亚岛常有火山爆发,非常不稳定,希腊人随后迁往内陆。移民之间总是发生无法避免的争吵(他们远离家乡,倍感无聊,又遭受着吝啬统治者的无良管理),随即引起民众哄闹,三四个居民区遭到毁坏(听起来很像我们国家的起源)。一群新来的移民决定重新开始,建立了城镇,称为“新城”或新波利斯,后来也叫那波利,最后这座城市成为英语中的那不勒斯。
罗马还是个小村庄,只有牧羊人时,那不勒斯就已经是繁荣的商业中心,但是罗马牧羊人的管理天分过人。4世纪时,听起来,那不勒斯是罗马的“同盟国”,实际是罗马的“臣民”。那不勒斯开始扮演二等公民的角色,后来被成群的野人侵略,最后落入西班牙波旁家族分支手中。波旁家族的规则是进行不公平管理,镇压一切独立思想和行为。
尽管如此,那不勒斯的天然优势,使之成为欧洲大陆人口最多的城市。没有人知道或关心那不勒斯人如何生活。直到1884年,霍乱爆发,迫使这个当代王国开始打扫房间卫生,他们是靠清醒的理智和严厉的措施来做这件事的。
那不勒斯的地理位置,其后是维苏威火山,维苏威火山海拔4000英尺,四周小村庄环绕,盛产一种特别的烈酒——马拉加酒。这些村庄的祖先在罗马时期就已存在。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村庄?维苏威火山不再活跃了,一千多年都没爆发过。公元63年,地球内部有过模糊的轰隆声,但是这对意大利来说不算什么。
16年后发生了举世震惊的事情。不到两天,赫库兰尼姆、庞培和一座第三小的城市被深深埋葬在厚厚的熔岩和灰烬之下,从地球上完全消失。从此以后,至少每一百年,维苏威火山就会发出信号,它仍然活跃着。新的火山口比它原先的升高了1500英尺,一直喷出浓厚的烟。过去300年的数据显示了它喷发的时间:1631年、1712年、1737年、1754年、1779年、1794年、1806年、1831年、1855年、1872年、1906年。这表明,那不勒斯成为第二个庞培不是不可能的。
从那不勒斯往南,我们进入卡拉布里亚,远离那不勒斯中心(吃了不少亏),铁路可通往北部,沿岸存在疟疾,中心区域有花岗岩,农业发展还和古罗马第一共和国时期一样原始。
狭窄的墨西拿海峡将卡拉布里亚和西西里岛分隔开,墨西拿海峡只有一英里宽,古时因为锡拉岩礁和卡律布狄斯漩涡出名,据说漩涡会吞噬偏离航线半码的船只。漩涡带来的恐惧让我们能够充分了解古代船舰的无助,当代摩托艇轻轻松松地就穿过了漩涡的中心,根本不会留心到水中的骚乱。
西西里的地理位置使之成为古代世界的天然中心,气候宜人,人口密集,土壤肥沃。和那不勒斯一样,生活太过美好,太过简单,太过舒服。西西里人在两千多年中对所有不当的政府管理都采取和平投降的态度,外来统治者乐于利用这个特点。西西里人曾经被腓尼基人、希腊人、迦太基人(距离非洲北海岸只有100英里远)、汪达尔人、哥特人、阿拉伯人、诺曼人、法国人掠夺折磨,或是被120位王子、82位公爵、129位女侯爵、28位伯爵、356位男爵中的任何一个从这片乐土中夺得头衔的人欺凌。西西里人只要不被掠夺和折磨,就会修理被当地埃特纳火山损坏的房子。1908年的火山爆发完全摧毁了西西里重要城市墨西拿,死亡人数超过75000人,让人难以释怀。
马耳他岛是西西里的水中郊区,值得一提。从政治上来讲,马耳他岛不属于意大利,这里土壤肥沃,地处西西里和非洲海岸的中间,占据了从欧洲通往亚洲的贸易路线苏伊士大运河。十字军失败后,马耳他岛被献给圣约翰骑士,这些骑士称自己为马耳他队,马耳他骑士。1798年,拿破仑途经埃及和阿拉伯半岛,驱逐印度的英国人时,顺路看中了马耳他岛(一个精妙绝伦的计划,但是因为沙漠太大落空了)。两年后,英国人以此为借口占领马耳他岛并驻扎下来,让意大利人懊悔不已。马耳他人却不这么想,比起自己人的统治,他们在英国人的领导下过得更好。
意大利东海岸不太重要,所以我没怎么关注过。首先,亚平宁山脉延伸到水边,很难进行大规模移民。亚得里亚海另一侧坡度太高,无人居住,无法发展贸易。从北部的里米尼到南部的布林迪西(邮船从此地去往非洲和印度),没有任何重要港口。
靴子的脚跟是阿普利亚区,阿普利亚区和卡拉布里亚区一样,离文明世界较远,农业和汉尼拔时期时一样,等了12年也没有等到迦太基的援助。
阿普利亚区有一座城市享有世界最好的天然港口,但是却没有乘客。这座城市就是塔兰托。有种剧毒蜘蛛名字就取自塔兰托,被蜘蛛咬过的人会跳一种叫作塔兰托的舞蹈,这种舞蹈使他们无法入眠,然后进入死亡一般的昏迷状态。
第一次世界大战使地理变得非常复杂。当时意大利的伊斯特拉半岛背叛同盟国,和敌人站在一起,让意大利不再完美;古老奥匈帝国的重要港口的里亚斯特丢失了自然内陆贸易区,发展不佳。阜姆属于哈布斯堡家族,坐落于瓜尔纳罗海湾远端,是德国在亚得里亚海岸的唯一出口。意大利担心阜姆会和的里雅斯特对抗,于是开始争夺该地。政客们签署《凡尔赛合约》时,拒绝让出阜姆。意大利诗人邓南遮是杰出作家,也是伟大的流氓,曾率军侵占阜姆,并进行独裁统治,后被赶出。后来,同盟国将阜姆变成了“自由区”。最终,意大利和南斯拉夫长期谈判结束后,阜姆被割让给意大利。
这本来是本章的结尾,还剩下最后一个地方——撒丁岛。撒丁岛占地面积巨大,远不可及,几乎无人到访。我们有时会忘却它的存在。作为欧洲第六大岛,占地面积约10000平方英里,位于亚平宁山脉的另一端,背对故国。西海岸港口极佳,东海岸陡峭危险,没有方便的着陆地点。上两个世纪,撒丁岛在意大利历史中扮演着有趣的角色。1708年前,撒丁岛属于西班牙,后来被移交给奥地利人。1720年,奥地利人用撒丁岛和萨瓦公爵交换西西里,萨瓦的首都是位于波河之上的都灵。此后,萨瓦公爵自豪地称自己为撒丁岛国王(从公爵到国王是关键的一步)。这就是为什么现代意大利王国是出自一个岛屿王国的来历,但是十万个意大利人中都没有一人知道这个典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