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睹物思人
魏国公府发完丧，朱元璋又下了一道圣旨，将在京的藩王统统请回封地去，无召不得入京。却是明显有针对性地对准燕王了。
朱棣闷闷不乐地收拾着行李，心里恍惚还想着奉天殿偏殿的旖旎春光，又想起那张告诉自己方青池便是莫先生的信笺，心情更加郁卒。如今方青池指婚给了魏泽，又当上文家家主，却是朱元璋给朱允炆备下的。心情愈加烦闷，徐仪华刚丧了双亲，多有不便，王氏的样貌倒与方青池有三分相似，于是便去了后院王氏院里。
这是蟹宴后朱棣第一次到后院，王氏先是喜出望外，之后便有些一言难尽了，只能陪着小心，避开朱棣的眼睛小心翼翼道：“王爷，您可能是太累了……”朱棣抚着胸口，竭力压制一阵一阵的绞痛，面沉如水，一言不发，穿上衣服回了书房，却见徐仪华居然在书房，见了自己笑盈盈道：“王爷，可愿再奋力一试？”
朱棣不耐道：“如今大势已去，还有什么要试的？”
徐仪华道：“文家家主与太孙，真的铁板一块不可撼动吗？王爷的真心实意苍天可鉴。何不用硕妃遗物相求？”
朱棣眼睛一亮：“此计甚好！仪华，你当真是本王的贤内助。”
徐仪华浅浅笑道：“能为王爷分忧，是妾身的福分。”只是看着朱棣离去的背影，那魇婆在井中桀桀怪笑又开始出现在眼前：“你们会后悔的，你们会后悔的……”徐仪华不由得头痛地按了按太阳穴，后悔什么呢？燕王赢了，自己便赢了。
文家前厅里，方青池屏退了左右，端起一杯茶，端到唇边徐徐吹了吹，微微沾了沾唇，却并不饮下，只是放在一边，疏离一笑：“燕王深夜造访，不知所为何事？”
朱棣斟酌半晌，踟蹰道：“虽然甚为冒昧，但于情于理，小王都应该告知家主，那日唐突之人不是魏公子，而是小王。”见方青池并无讶异之色，心中窃喜，又诚恳道，“当日是有人对小王示警，说家主会有危险，因此小王才入宫，想要暗中保护家主，哪知我明明劈晕了那个侍卫，却自己着了道……”
方青池魇术已解，不愿多提那日之事，便皱眉打断道：“那日青池自己也是不察，不怪殿下。”
朱棣见方青池并不撇清，心中燃起一丝希望，便摘下脖子上的白玉坠子，递给方青池：“小王早慕莫先生之名，求贤若渴，是以在蜀中唐突了家主，后来得知莫先生是女儿身，只恨早生家主十多年，求娶不得，蟹宴之上，原想保护家主，却还要让魏公子替本王担责，心中实在难安。如今小王即将回燕京，无召不得入京，此生只怕再也无缘见家主，只愿这枚生母唯一留给我的玉坠，能代我保佑家主一生顺遂平安，小王才能放心。”
方青池瞥了一眼坠子，目光却再难移开。这枚玉坠用一根褪了色的红绳系了，然而材质是白玉，表面被养得水润莹滑，且雕了一只栩栩如生的螭虎，与海庐玉棺中女子手持的螭虎印极为相似，不由得接过玉坠，瞟了一眼坠子的底部，果然如自己所想，这枚坠子与其他的挂饰不同，底部印了符文，虽然看不出是个什么字，但文家的兵符与正常的不同，乃是子母兵符，联想起海庐玉棺中女子手持螭虎印，或许这二者应为镶嵌套盖才是完整兵符。不由得心中感慨万千，文家的子母兵符犹在，可是那支军队却不知还有没有后人……长长叹了一口气，将玉坠推了过去：“燕王的心意，青池心领了。只是……”
朱棣见方青池神色惆怅，变幻万千，最终怅然一叹，更是惹人心怜，当下更是确定她定是思慕自己，才会如此恋恋不舍，当即道：“送出之物岂有收回之理。家主便当睹物思人吧！”
方青池听到睹物思人，脑海中便想起那个绝代风华的贺兰皇后以及谢颖最后怆然决绝的悲壮。对燕王来说，硕妃的玉符不过是个念想，并不是价值上紧要的东西；而自己将这兵符留下来，也不过留个对先人的念想……想了一想，便不再坚持推却。
朱棣心中又是一喜，小心翼翼道：“青池姑娘可有什么要交代小王的？”
方青池转过眼，颇为怜悯地看了看朱棣；“殿下还是多陪陪世子。”朱元璋虽然目前不食子，但扣押人质这种事情，却是显而易见的。朱棣此生怕是寝食难安，只能自求多福了。
朱棣心神一凛，方青池能当上文家家主，又有莫先生之才，此番示警却是违背了家主与君王的契约，可见心向自己。想自己此时自身难保，却难得地得方青池垂青，不由得又是心中一热，豪气万丈起来，拱手诚恳道：“多谢家主提醒！”
等到朱棣离开，方青池学着方青瑶鉴赏玉石的样子，对着烛光查看玉坠的光华，虽是夜晚，烛光微弱，然而玉坠莹透，内里纤尘不染，在烛光的映射下表面浮着一层微光，竟是一块难得的无暇美玉，方青池心中微微喟叹，手腕微微一转，随着光线流转，玉坠之内竟在一个不同的角度隐隐显出类似“文”的微絮！
方青池心中砰砰直跳，强自按下狂喜，默默将坠子握在手中，直到捂到温热，才慎重将那玉坠收进了一个锦盒，关于它的安置地方却犯了难，朱元璋若是知道文家子母兵符有一个在手，只怕都不会轻饶文家，那谢颖的牺牲就不值当了，心念回转，便去了文家书房，将小锦盒放进了案几上的笔筒里。
方青池刚刚安置好这枚玉坠，便听到书房门口一声异响，抬眼一看，却是有阵子未见的爱兰珠。
爱兰珠持了那柄长鞭轻盈一甩，便将长鞭卷在手中，笑盈盈道：“文厉去了海州，我闲着无聊，便过来寻你。”
方青池想起谢颖临终前的交代，魇婆虽已身死，但终究有个下落，迟疑了片刻，终于开口缓缓道：“我有了你外婆骸骨的下落，你可要去迎回她？”
爱兰珠神色一黯，虽说早有准备，然而真的知道真相时，依然忍不住眼眶一红，当即点头道：“好，我们女真人有个说法，若是死后不能归根，魂魄便永远入不了轮回，我去接外婆。”说着便向外走去。
“且慢，”方青池叫住爱兰珠，拉起她的手径直向内院走去：“我们可是要去魏国公府，哪里能就这么光明正大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