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海庐玄机
应天府离海州不远,疏桐赶着马车,魏泽与方青池乘着铺得极厚褥子的马车,一路上走走歇歇,不过三日就到了。一路上魏泽与方青池对弈清谈,好不恣意潇洒,就连疏桐也听得入了神,常常过了休息的驿站。一路上文家武卫暗中保护,倒也安全清静,再也没有出现过半路打劫的女山贼。
终于到了目的地,魏泽与方青池下了马车,方青池好奇地张望,却只见一片苍茫的大海,不远处就是此行的终点海庐,海庐建在最近海边的峭壁上,可以俯视大海的瞬息万变。初到时正是晴空万里,海也显得格外平静,有几片薄纱似的轻云平贴于空中,恰如颈间却围绕了一段绝细绝轻的白纱巾。然而直到方青池与魏泽一齐端坐在峭壁上,端看着这无尽的大海,才真正见了大海的喜怒无常。
疏桐嫌看海无趣,便嚷嚷着自去了峭壁下的沙滩捡贝壳捉鱼,也不来打扰他们观悟。
看了一夜的海,方青池看得眼睛酸涩,也没看出什么名堂来,微微有些沮丧:“大概我也是机缘未至。”
魏泽宽慰道:“文家中兴之主乃是千百年不世出的奇才,在旁人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的时候,或许稍微聪明一点的人已经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了,这位蓝家主却早到了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的第三重境界了。”
方青池原本看海看得昏头昏脑,被魏泽如此一说倒想起了一事:“是了,海州看海是蓝家主的事情,旁人看海或许看不到她的境界,但她难道没有把自己的境界记载下来吗?若换做是我,只怕早就想尽办法记录下来啦!我们不看海了,到海庐里找找有什么发现吧!”
魏泽想起她以莫先生之名写就《神医传》的事情,不由得微微会心一笑。表面看方青池与方青瑶大不相同,实则从《神医传》来看,方青池也是个藏不住心思的人,曲曲折折借着《神医传》直抒胸臆,与方青瑶动辄挂在口上的“我阿姐”并无不同,难怪姐妹关系较一般的闺阁姐妹感情深厚。
方青池见魏泽微笑不语,站在峭壁上衣袂飘飘,真如上天降临的神仙一般,不由得脸微微一红,趁着疏桐不在,便脱口问出早就很想问的话:“你一开始并不知道我与那燕王没有逾矩之实,怎的就舍身相救?”
魏泽目光流转,神情自若道:“当时我只知,若是陛下发现的是你和燕王,盛怒之下必定诛杀你;为了救你,我才替了燕王,当时心中只有救你的念头,并未做他想。”
方青池又追问道:“那陛下赐婚后,你还是不知我与那燕王没有逾矩之实,可还能心无芥蒂地娶我?”
魏泽看着方青池的眼睛,知她现在所问乃是心中一个阴影,遂上前一步,温柔清和道:“你说若你被毒蛇咬了一口,我会因此不想娶你吗?”
方青池的脸微微一红道:“毒蛇咬我与你娶我有何干系?”
魏泽笑道:“毒蛇咬你,与燕王欺你,有何不同?我又为何要心怀芥蒂?”
方青池心中微微悸动,虽说文家女子为尊,但世间男子能完全不在意发生这种事的少之又少,不想魏泽竟是其中之一,不由得目不转睛看着魏泽,忍不住唇角上扬,如同破晓的黎明,令人怦然心动。
魏泽回望方青池,唇角的弧度如风行水上,轻微波动:“阿池问完了,这下轮到我了。若是那日在内殿的是我,阿池可还会生气难过?”
方青池脸红到了脖子根,声如蚊蚋道:“我不知道……”海潮声一声大似一声,她的声音几乎淹没在海潮声中。
魏泽清隽至极的面容上浮起一丝若有若有的笑容,继而笑意转瞬即逝,神色复杂地追问了一句道:“若是我为了阿池好,隐瞒了一些事情,阿池可会怨我恨我?”
方青池毕竟只是十四岁的少女,此刻二人对话的环境也让她未做他想,只以为魏泽说的是他之前隐藏了对自己的心意,想想自己对魏泽也是懵懂情怀,又何况魏泽呢?于是低垂螓首,摇头道:“不怪你。”
魏泽浅浅一笑,一双星眸蒙了层润润的水烟,益发显得瞳仁黑到极致,更上前一步,轻轻替拂了拂方青池被海风吹乱的头发。二人第一次距离如此之近,方青池甚至可以看到青瓷绣纹雅致地匍匐在魏泽周身白绢衣袍上,随着海风起起伏伏,嗅到他身上淡淡的檀香,不由得一阵心神恍然。脑海中又想起陈素与郑睿的叮嘱,方才心神一凛,微微后退一步道:“我们快些去海庐吧!”
魏泽温和一笑,与方青池并肩,一同向峭壁上那间茅草屋行去。说来也怪,海边的悬崖峭壁上一处茅草屋,竟经历了几百年屹立如故。
方青池与魏泽一同走近海庐,才知道这各个中精妙,原来远远看去的茅草屋,却不是茅草,竟是如茅草一般造型的黄铜,方青池只道周遭人烟罕至,所以不曾遭窃,但推开铜门,方知这铜屋竟焊成一体,根本无法切割。
铜门厚重,方青池心悸未愈,与魏泽协力推门很是花了一番力气,刚刚进屋便气喘吁吁就近坐了一把竹凳,触感冰凉,果然也是铜制的。进了门,魏泽便关切地替她顺背,手刚一松,铜门便自动又关了起来,所幸这铜屋虽久不居人,但透气做得甚好,竟没有什么许久未住人的浊气。屋顶悬了几颗夜明珠,透视极好。
方青池缓过气来,缓缓打量这间不大的铜屋,只见屋里极简,只有坐下一竹凳,一小铜几,几上一个铜棋盘,摆了一副残局,除了棋子可以在棋局上移动,其他都焊死了;其他所见一张不过三丈来宽的铜床,一个铜蒲团。
魏泽奇道:“文家中兴之主竟能在此地悟道,实在是罕见的很。”方青池也觉得在屋里非常局促,远不如出去观海。虽然屋里通气顺畅,仍然让人极不舒服,便道:“我们出去吧!”
二人合力拉门,不料门竟然纹丝不动,竟似被焊死一般。
方青池和魏泽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看了看那盘棋,就着棋局坐定,但见黑子仅余六子,分别为三卒一车一炮一将;红子十子,却有双相双车两炮三兵一帅。方青池执红,走了一步前炮平六,魏泽执黑,跟了一步车四进一,不过十余步,红子胜,只听轰的一声,铜门竟自己开了。
方青池本欲夺门而出,转念一想,红方胜便能出门,这本不稀奇;可若是能让黑方胜出呢?一念及此,与魏泽双目对视,二人会心一笑,便坐回原位,兴致勃勃继续厮杀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