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少年回头,看着女娃儿,露出了爽朗的笑容。根据后世野史的记载,以后的日子里,他只露出过两次这样的笑容。
女娃儿也回以同样的笑容。
少年安了心,拿好了自己的东西,转过头去,消失在女娃儿的视野里,踏入了历史的烟尘之中。
《雏狼之牙》全卷完。
敬请期待下一卷《狐豺之盟》。
北原的天空是彩蓝色的,夜空中的星星仿佛挂在天幕上的宝石,透过这暗蓝的星海,仿佛可以一直看到宇宙的尽头。
黎明的到来给天幕加上了黄白的底色,不过星星还没有隐去。罡风不知从何处而来,极烈极寒,吹刮着这穹顶之下的万物。
山顶的老人似乎动了动,烈风掠过他的身体,至寒之气在他的衣袖里窜动着。多年的修行已经使老人习以为常,即使他已经不再是壮年,身体枯瘦,行动迟缓,但是这枯瘦的躯干却好像扎根在他脚下的石缝中。那躯干中的生命力虽少,却无比坚固,连罡风都无可奈何。
仿佛山化成的巨人一般。
“萨满爷爷?”
声音从老人的背后传来,那是一个身材高大的青年人。老人没有回头,慢慢舒展着自己的身体,像是枯木重新苏醒过来一般。青年人走上悬崖,看着在微黄的天幕里渐隐的星星,看着罡风划过岩壁,寒气刺骨,万丈悬崖不知其深。
“是兀术啊。”
苍老的声音从青年的身后传来,青年人回过头来,老人依旧是闭着眼睛,微微仰着头。
“萨满爷爷,你已经在这里站了一整夜了。”
有那么一刻,兀术觉得老人其实是睡着了的,不过他又似乎看见老人微微地摇了摇头。
“能在如此一尘不染的干净世界里,与萨满神心灵相通,对我而言是一种休息。”
老人依旧闭着眼睛,青年人抬起头来,看着深不见底的天空。
“萨满神都曾了教会我族人什么呢?”
老人笑了笑。
“孩子啊,生存总伴随着繁衍与扩张,人们征服着风,雪,寒冷,野狼,骏马,甚至是异族的部民,鲜血凝结成冰,随着日出而蒸发,希望,绝望,生息,灭亡,留下诸多遗产,人们沉浸于收获,却往往忘记了大自然的声音。”
兀术似乎没有耐心听这些话,他有些焦躁了。
“萨满爷爷,我已经二十二岁了,几年前就学会了骑马,你就不要把我当孩子了。”
“二十二岁?多好的年龄啊。大地,阳光,一切的一切,都是你们的。”老人的嘴角似乎扬了起来,用缓慢的语速感叹着,“哈哈哈,在我的印象里啊,你却总是十四五岁的样子,是我老了。”
二人陷入了沉默,疾风的呼啸在耳边回荡了两秒,兀术开口道:
“萨满爷爷,世叔让我来问您,萨满神这一次,都给对族人留下了什么样的神诣呢?”
老人似乎在细细的回想,从记忆的深沟中攒出一股涓涓细流。
“神诣?萨满神确实,确实告诉了我很多东西。好像从我做萨满起,神的旨意从来没有这么丰富,这么明晰过。我会告诉你的,只是苦了你,冒着寒风爬这么高的山。”
兀术无话,静了一阵,老人缓缓开口:
“来,我把我听到的都告诉你。”
......
“马大人,天冷了。”
赵良嗣将白袍披上,转身看着身后营帐里的人,马政正穿上长靴,也将白袍披在身上,往营帐外面走。
“赵大人多费心了,这雪虽大,在下却也受得。”
赵良嗣笑了起来,继续看着营帐外的鹅毛大雪。寒风呼啸,裹挟着冰晶刮在脸上,吹得人生疼。一眼望去,眼前的冻原无边无际,看不到尽头,仿佛他们俩是这万丈荒原里唯一的生命。
这时,马政终于穿好袍子,走出了营帐。
“马大人,这景象,你有多少年没见到过了?”
“从未见过。”马政摇了摇头,“我到过最北的地方,也不过是中京临潢府,那里尚属燕地,却也没有如此大雪。”
赵良嗣道:“我却是见过一次的。”
“赵大人倒是个有故事的人,”马政笑道,“在下愿意洗耳恭听。”
赵良嗣听了这话,拱手拜了一拜,继续说道:“辽国每年向女真人倾销粮食,换取贵重的貂皮,实属剥削,我却干过一段时间走私的行当,所以这地方每年也是要来几次的。咳咳......”
赵良嗣突然抑制不住地咳嗽起来,他缓了缓又说道:
“其实,其实这冷根本不算什么,这女真族世代居于此地,也未曾闹出什么大的动静。要不是,要不是辽国昏庸无道,对女真人如此剥削,他们也不会揭竿而起,咳咳......时至今日,怕是天祚帝自己也没有想到吧。“
“是啊,这确实是他们自己种下的苦果,”马政点点头道,“现在辽国朝不保夕,却也正是我大宋收回燕云的好时机。”
赵良嗣转头看向马政,露出平和的笑容。
“马大人此言,如我所想。”
说完这话,赵良嗣又开始咳嗽,他深吸了一口气,止住了喉部的抽搐。广袤的冻原上,雪花像漫天无尽的碎纸片,却带着令人窒息的寒意洒在天穹下的万物上,赵良嗣仰头看了看天,将身上的白袍系紧。
“马大人,我们走吧。”
冰寒的碎片依旧漫天地飞,身着白袍的两人慢慢地走,消失在了这白色的世界里。
......
女真人在冻原上结帐而营,以渔猎为生,这些营帐是冻原上零零星星的生气。主帐高其他营帐许多,也更为华丽,如众星拱月一般被四周的营帐簇拥着。营帐门口铺好了狼皮制成的毯子,数十名武士立在营帐内外。
这盛大的阵仗中,完颜斡本静静地坐着,等待着客人的来临。他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一本《论语》,这是他的手下从中原带回来的。身为女真贵族,他对宋文化的兴趣高于其他人,这本《论语》代替了其他活动,成为他消耗零碎时间的主要道具。
侍卫闯入营帐的声音打破了平静,完颜斡本抬起头来,他似乎已经预感到接下来会听到什么。
“大世子,宋朝使节已经到账外了。”
“知道了,请他们进来吧。”
斡本站起身来,走下主座,营帐的帘子被揭开,两个身着白袍的人走了进来。
“两位先生这边坐。”斡本亲自给两位白袍人指了位子。待坐定后,他回到正中的主座上。两人解开了袍子,露出身上穿着的宋朝官服。斡本笑道: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啊!我早向父亲说过多次,宋人之文明开化,远胜于辽金,今天就凭这件好看的官服,就证明我说的没错。哈哈哈。”
其中一个人站起身来,拱手道:
“首领大人过奖了,在下赵良嗣,身旁这位是马政马大人,我们两位此次来的目的,相比首领大人与良嗣都清楚明白。”
赵良嗣话到此处,却不往下说。斡本,马政都看向他。赵良嗣低头轻声道:
“马大人,还是您来说吧。”
斡本一笑,马政点点头,站起身来。
“马政见过首领大人,”马政拱手道,“宋人居于中原华夏大地,金人居于雪山冻原,虽地域相隔千里之远,却有共同的敌人,这敌人便是处于宋金之间的辽国。我两位身为大宋的臣子,此次就是为了商量攻辽之事。”
“哈哈哈,说得好,两位大人,我的族名叫斡本。不过我向来喜欢你们宋人的文化,我也给自己起了个汉人名字,宗干,两位大人不妨就以此称之如何啊?”
马政从衣服中取出一封书信,又向斡本笑道:
“宗干大人有如此的态度,着实让在下佩服。马政这次来,带来了我朝圣上的亲笔书信,请大人过目。”
“快给我拿上来!”
侍卫取了书信呈给斡本,斡本拿起信来。那信的用纸及其考究,女真族身处极北,哪里来的造纸工艺,故而斡本小心翼翼地拿着,似乎这手中的纸轻易就能被他的大手撕碎一样。
“......据燕京并所管州城,原是汉地,若许复旧,将自来与契丹银绢转交,可往计议,虽无国信,谅不妄言......“
斡本轻声念着,马政坐了下来,喝着桌上的热酒,却见赵良嗣脸色突变,全神贯注地听着斡本念完整封书信。
马政只当赵良嗣是认真,却听见他在自己耳边轻声道:
“皇上有书信与你,怎么不告诉我!”
赵良嗣的语气十分紧迫,但声音又极其低。马政抬起头来,疑惑地看着赵良嗣。只见赵良嗣又说:
“一会儿须得万分小心,不然大事休矣!”
马政被弄得不知所以,斡本读完了书信,赵良嗣急忙装作喝茶,转头不看马政。马政站起身来,向斡本拱手道:
“大人既已读完书信,想必明白了我大宋的意思,燕云十六州本来就属宋,百年之前被‘儿皇帝’石敬瑭割了去给契丹人,自此北方边境百年征战。此番宋愿助金攻辽,事成之后,由宋取燕云十六州,金尽取关外之地。为表感谢,宋愿将每年输辽之岁币转输给金。愿宗干大人熟虑而明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