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章
首节
其仁义礼知之坐照无遗,不假强为处,为“生知”之“知”;其辨别事理处,为“礼知”之“知”。“礼知”人所同;“生知”圣所独。要知至圣“礼知”之“知”,即其“生知”之“知”。但一以“贯乎全体”而言,一以“分辨事物”而言,故两列之。
“生知”是气之知;“礼知”是理之知。众人只有“理之知”,却多为气禀所昏蔽。惟圣有“气之知”,全体清明,那“理之知”自然一无昏蔽。
以“生知”之质冠“四德”(15)之上者,惟“生知”方能浑全。其性有先植“四德”之根基意,必“生知”方能曲尽。其性有总为“四德”之资藉意,但意虽有分合先后,而语气自以五平看,为合书旨。《说统》:“‘仁义礼知’皆聪明睿智中所涵容。‘执、敬、别’(16)皆君临中事。”如此看自可。《汇参》直作一纲四目,则不合。
冠“生知”于“四德”上者,即《问政章》。《注》以“生知安行”,总归于“知”之意。凡人心明达,则百事可做;人心昏愚,则百事难成。故《虞书》称尧,首之以“钦明文思”;称舜,首之以“浚哲文明”。此正《中庸》所祖之旨。孟子“圣由于知”,亦此意。可见心地明白,为人生第一义;未能明白,则以细心为求明之要法。
五条各上句俱是“在内之德”,故下用“足以”字。《条辨》谓是“就下一截”说,殊混。《课讲》是以“发用”字面状其本体,语便分明。
按:“聪明睿知”“发强刚毅”等,原系“外见”之条项。外之所见,无非本于内之所蕴,此正是上章“体用一原”之理。讲家各执一边看,则不合耳。
首节自重说“小德”,但“小德”自是“川流”底。如有宽裕之德,便有宽裕之事。故发明“小德”,须照“流于外者”言之。
据《蒙引》“浅深”之说,如度量宽宏矣,或意态躁急,亦使人难以承当,是裕深于宽也。宽大优裕矣,或少有惨刻处,未能和厚亲人,人亦未必乐于亲就,故温又深于裕宽裕温矣。使少有径直处未能委屈随人,亦不克使人畅然满志,是柔又深于温也。宽裕是不苛责人,不逼迫人。温柔则坐人于春风中,置人于心腹中。此可识“浅深”之义。
“发”在事之初起;“强刚”在事中而有浅深;“毅”在事之末梢。
“齐”,谓心之齐一。“庄”,更整饬得端严,且不徒端严而已。又,中而不少偏,正而不少曲,此亦有“深浅”之义。
“齐庄”是“礼”得正身。“中正”是“礼”得骨子。故下二字尤深。《存疑》自明。
“齐庄中正”,《蒙存》俱以“心”言。《条辨》则谓:“‘心齐貌庄’自连在表说,‘中正’亦是表。”
按:此驳甚是。自当与宽裕、温柔等项例看。
“文章”,谓“万里灿然,明备于吾心也”。
二节
就“五德”析求之,无一欠缺是周遍。就“五德”统观之,无不充满是广阔。分为“五德”,又分为二十义,中自兼有“应万事,接万物”之理。在即“宽”之一字言,或见于容色,或见于言行;或应事,或接物,其间各有轻重浅深种种之不同。余字皆当如此看。《蒙存》所谓“统万事万物之理如此”,是何其广阔也。
上句承上节“五德充足”,合并说;下句照“足以有临”五句,按实说。《困勉录》不照上节,恐未是。
“溥博渊泉”(17),众“小德”合并在心便是“大德”,但不必缠绕。
此处必如此说,而下又以“如天如渊”状之者,盖蓄之不深厚,则发之必不广大。下文说“功用广大如彼”,则此处自不可不以此植其基耳。
“随时出之”“时时出之”二意,《精言》分照“溥博渊泉”及前注“脉络分明,而往不息”,俱看得通彻。
玩《注》“以时”“以”字,自以“随时而出”为正意。玩下节《注》“当其可自见然”,自是“时时出之”。各因时而“当可”,下一意亦不可少,故须兼用两意。
上句是将前“五德”总合来赞叹之,以逼出下句。
许茹其(18)曰:“溥博,备万物之理而不可限量;渊泉,涵万物之理而不可测度。”二语分得精。上是横说,下是竖说。
三节
“如天如渊”,是模拟指点之词。则“如天”当从《翼注》,以“形气”言为是。若直以“德”言,便与“如渊”不类。至下节“配天”,方与上章“同天之小德”相应。此处无此意,不必如《大全》朱氏说。
“见”,《浅说》以“威仪”言,与“敬”字正相应。看“言下”用“信”字,“行下”用“说”字,上下各相针对。故《存疑》“总承”之说不必从。
“敬、信、悦、声名、尊亲”只是一路事。心既“敬、信、悦”,自然扬播而为“声名”。“敬”即是“尊、悦、信”,即是“亲”。三“莫不”,固是形容“当可”意,言中便有下节在。
末节
此节仍是“当其可”意。盖言当可之配天也。亦不是上节还不能配天,至此方能配天,特至此说出耳。
“舟车”六句,即蒙“声名洋溢”二句来;又紧带“凡有血气者,莫不尊亲”读。言声名无远不到,如霜露所坠之地。凡有人类者闻其声名,即莫不尊亲,而同有其“敬、信、悦”也。《合注》谓“声名、尊亲”,即“敬、信、悦”之实,自可从。
《注》“德之所及,广大如天”,此是以“德之用”言,然体、用一原,言“体”即有“用”,玩首节即可见。言“用”而“体”即在此,故此言“德之所及”。《困勉录》谓“配天,配天之小德川流也”,语最完备。
天之“小德川流”无所不到,至圣之“小德川流”亦无所不到,故曰“配天”。此“配天”原从高明配天来,所以下“故曰”字。
《注》“广大”,固指“德之所及”说,然其实“体用”兼该,亦即是天之所以为大也。“大”字前后自相照。
尧舜时,越裳氏(19)于几万里外来朝,谓海晏河清,久无烈风雷雨,知中国者圣人也。于此见“莫不尊亲”自是实事,非止理也。
“尊亲”,即“声名”也。“声名”,即“敬、信、悦”也。分三层说,总是要发挥出“当其可”意。
此章反复推及“德之所施”者,缘前章“达孝”之制礼问政之九经,尽人物之性,动变化之功,及“博厚载物、高明覆物、悠久成物”,王天下有三重,说了许多实在功用,故此以“功用之感动民情”者收结之。既言“敬、信、悦”,又言“声名洋溢,莫不尊亲”,盖非此不足以见功用之广大也。此章推及于外,下章推及于内,中庸之能事毕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