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四书”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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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章

上六章因第四章所言“道不明行”之故,遂紧从知愚贤不肖“不能明行之”,对面揭出“能明行之”知仁勇来,乃所以示人入道之资也。此章则紧从“过不及”,指其实事言之,所以警其畔道之失,而归之于中庸也。前是开示意,此是儆戒意,虽曰结上,却不复上。然前俱含“过不及”意,此亦含“知行”意,合来自是一线相承。盖再为警醒见,必当矫其偏失,以法“知仁勇”之人,而上进于君子中庸也。重提“过不及”意,恰好与“中庸”对照作收束。

首节

贤知之“过”,不尽是“素隐行怪”,为对照“庸”字,故特举其甚者言之耳。

“素隐行怪”,后世亦有祖述之者。《注》只以“传述”解者,缘书旨只是略扬之,以反激下句耳。“吾弗为”之句甚重,是“即身示教”意,不重自叙。

次节

本文只言“行”,而“知之不及”自寓,语意从“择乎中庸,不能期月守”来。

道,自是中庸之道。然“道行”字,与“半途”字,自一串相映。

半途而废,根源自在上句。

按:“遵”字虽知已及之,但未得其趣,不过一时勉强遵循耳。“吾弗能已”“能”字可玩,正是于道得其趣味者。《困勉录》驳张彦陵说,似未是。

末节

“依乎中庸”“依”字,如人之着衣,是无暂时相离意。下句又是所依者终身不变耳。

遁,藏也,与隐遁不同。遁世,无位也,不见知,无名也。《精言》分明。

末句不是抬高品地,绝人之攀跻也,正有无限歆动意在。见此惟圣者能之,能法君子而一依乎中庸。则鲜能者,亦且有此能,而直入乎圣域矣。盖尽道非中庸不为。至善求中,非迪圣域,则未得所归宿也。故必以此歆动而鼓励之。

《时讲》皆谓首节是知行之“过”;次节是知行之“不及”;末节是中庸之“成德”。只如此看,似三节各是一事,殊失夫子语意。上二节只言“过不及”太无味,且闲了各末句。

按:《辑语》上二节重“吾弗为之,吾弗能已”二句甚是。盖虽是结上“过不及”,却有矫其失意在。明揭“素隐行怪,半途而废”其失已见,又言自己用功,断不蹈此。分明是即身示教,更加警醒惕励。正要学者痛惩其“过不及”,以必法乎君子之依中庸,而有圣者之能也。如此看,则上二节矫知行“过不及”之失,早打通“依乎中庸,遁世不见知”二句。本文《章句》俱联成一片矣。《语类》正如此。

自第二章言“君子中庸以示法”,言“小人反中庸以示戒”,所以正人之倾向也。三章“民”字,指天下学者,介居君子、小人之间者说。叹其“鲜能”,正欲其效法君子,监戒小人也。然必究所以“鲜能”之故,乃可去其病而反之正。盖体道惟在知行,而众人有知愚贤不肖气质之偏,因而所知所行,有过不及之失。加之又不知察,此其所以鲜能中庸之道也。气质之“知愚贤不肖”,是所以“鲜能”之根源。知行之“过不及”,是所以“鲜能”之正身。“知愚”若能察,则当法舜之“大知”,而所知自无“过不及”,即中道于此乎行矣;“贤不肖”若能察,则当法渊(40)之“仁”,而所行自无“过不及”,即中道于此乎明矣。知愚“知”不如舜;贤不肖“仁”不如渊,则当法告子路之强勇,而所知所行亦必无“过不及”,而中道于此乎明行矣。盖舜、渊及强矫之君子,即体中庸之君子。其“知仁勇”,即君子之中庸也。既分法君子中庸之德,则“知愚贤不肖”皆可以革其“过不及”之偏,而一依乎中庸,亦将为君子而入圣域。“鲜能”者,亦且能圣人之能矣。末章只是将此意又提起说,乃重加警醒,以惩其“过不及”之失,而欲其必法君子之中庸也。遂通结了上文,直应二章之首矣。一气贯注,章法谨密如此。

揭出“中庸”,以解首章“道”字之指。以“知仁勇”之德,变其气质“过不及”之偏;以体中庸之道,是发明“道不可离”之义。首章“体道”工夫,就“存养省察、致中和”言之,只是举其大端与切要处说。此则以“明行择守”言之,更为存省中着实工夫。且举君子中庸,以立学道之则。举“知愚贤不肖”,以尽“学道”之人。终之以圣者,以指“学道”之归,要皆发“不离道”之义也。首言“君子中庸”,中言“服膺弗失”,末言“依乎中庸”。“遁世不见知而不悔”,亦与“不离于须臾”相应。

此支终首章之义,自须说出“道不可离”意。但且重在入道之资,正申明“道所以不可离”处,自属第二支,《总注》自明。

《课讲》云:“明行强者入道之功。”明行强从‘知仁勇’之性而出。惟尽性者,为能尽率性之道。

按:性既率之而为道矣,又以为造道之德,何也?盖性得于天,只此一理耳。性分之发存于己身,而为情意识力之良者曰德;性分之发著于人世,而为事理物则之恒者曰道。凡理流露于事物而为道者,自必借理之存。主于己身而为德者造进之。德源而道流,德总而道分也。

如仁为性中恻怛之理,其见于事物,则为亲亲仁民爱物之道,此固是恻怛之所注。至于义理知信之道,允宜各当,亦莫不本此恻怛之意以行之。故曰:“仁统四端,包万善也。”

知为性中明察之理。其见之事物,则为是非邪正各有分别之道,此固是明察之所及。至于仁义礼信之道表里精粗,又莫不本此。明察之,识以辨之,故尧舜之大德曰“文明”,曰“睿哲”。后面言“至圣”,亦以聪明睿智冠四德之上也。

“勇”即性中诚信之理。其为道,则壮往之得宜;其为德,则又仁义礼智之事,无不贯也。

由此言之,则止此性分之理,而德为性之本体,道为性之支流。“德性”之施发其总,而性道之著见其分也。如胸有学问者,发露许多雅俗共赏之文章。而凡此文章之成,又无不以学问中之识精力厚者为资本。此所以性之道,仍以性之德尽之也。至于道得于己,又复为德,圣贤道理类皆回环往复有如此者。

《总注》指明知仁勇“三达德”,则道之大指,即“五达道”也。与第二十章前后联为一片,此所谓老眼无花。

圣贤不空言道,故此一支承首章“道不可离”来。先以“三达德”为入道之门,既有此德,则造道有基,而中庸之道可得矣。下文言道,推及广大精微,庸人不可思议处,要皆不离“性命”之旨,而为君子渐次体会之理,又何尝一语托诸空言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