瓷印辉光—中国陶瓷印创作生态研究展
国家艺术基金2017年度传播交流推广资助项目
全国巡展·第四站:郑州站
学术研讨会
时间:2018年11月10日16:00
地点:河南美术馆公共文化空间
主持人:周斌(河南省书协副主席、篆刻委员会主任)
王东声(北京理工大学设计与艺术学院副院长)
嘉宾:赵熊、谢安钧、李强、王荣生、张永乐、于会见、李健强、杨振熙、陈维建、魏广君、郑逸群、一了、毛鸿雁、谷松章
周斌(河南省书协副主席、篆刻委员会主任):各位老师,各位同道,下午“瓷印辉光—中国陶瓷印创作生态研究展”的研讨会由我和王东声教授共同主持。
王东声(北京理工大学设计与艺术学院副院长):今天这么多艺术家齐聚河南郑州,共同参与这次研讨会,我们真的非常开心。本次研讨会我们还是围绕陶瓷印的主题,希望大家能够集思广益、畅所欲言,任何与陶瓷印有关的内容我们都可以交流、讨论。
赵熊(中国艺术研究院中国篆刻艺术院研究员、陕西省书协名誉主席、终南印社名誉社长):近年来,各类陶瓷印艺术的活动,似乎年轻的作者参与得更多一些,像我们这些70岁以上的人参与得相对较少,这次很感谢王东声教授和他们这个团队,邀请了很多40年代的老人参与其中,这对我们来说是一种荣幸,也是一种学习。
我此次参展的作品,多是前几年刻的。那时朋友送了我一些烧成的陶瓷印坯,我就刻了一组,最终从其中选了几方。关于陶瓷印,我有两点想法:第一点,为什么要去做这个事?第二点,如何做这个事?这和平常写文章、画画、做事,道理差不多,为何去做?如何去做?
陶瓷印从表面来看,其材质和传统的金石等材料有所不同,但正是由于材质上的不同,才引起了表现力的不同,而表现力不同又是由于工具不同造成的。材料不一样工具就改变了,不一定用刻刀了,用树棍儿、牙签儿都可以划出痕迹来。所以这一点和我们的传统篆刻是不太一样的。
从这次展览的作品看,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到:有的作者倾向于在文字上做功夫;有些作者倾向于从技术的层面上或者操作的层面上来创造出一些金石等材质不能达到的艺术效果;当然还有一些人的着重点已经不是传统意义上篆刻的着眼点,而是从美术的角度或者从其他的角度着手去做。我认为,在陶瓷印的发展过程中,哪种倾向并不重要,因为审美本身是非常主观的事情,你认为美的这一点,另一个人可能认为并不美,所以在这一点上,在陶瓷印的发展过程中,还有着非常广阔的空间。但是我们也应该看到,所谓的篆刻艺术,主要是以金属和玉石等为主要材质的古代印章和明清以来的文人篆刻,它在长期的历史发展中已经形成了一套独特的审美定式。那陶瓷印如果想和古代的印章并肩而立,可能还需要一个逐渐发展、逐渐系统化的过程。
因为我没有烧窑的条件,我这次的参展作品都是使用已经烧成的印坯去刻制的,就相当于在一个材质中等偏下的普通石头上去刻,所以很难体现出陶泥特有的表现力。而今天看到很多年轻作者的作品,一看就是只有在陶泥上才能表现出来的。所以我觉得陶瓷印的前途恐怕还是要在生坯上刻,只有这样才能表现出来陶和泥的特质,如果把它烧成800度了再去刻,那就和石印的表现力基本上没有太大差别了。陶泥在不同的干湿程度刻划出的各种痕迹肯定是不一样的。所以以后如果方便的话,我想我还应该努力在生坯上做一些学习和探索。
周斌:确实,为何做陶瓷印,又要如何去做,才能体现出陶泥与众不同的气质,这值得我们不断地思考和探索。
谢安钧(中国书协理事、河南书协副主席兼秘书长):前几年,周斌给我刻了两方陶瓷印,当时我们想着用禹州钧瓷,坯子做出来了,但成功率太低,50%的成功率都不到,然后就放弃了。钧瓷的泥和宜兴的泥不一样,宜兴的泥显得更细腻一些,更好刻一些,成功率也更高一些。
展览上的陶印作品,其形式比较洒脱、灵动,与现代的审美是相匹配的,如果我们想要追求工稳、规整的风格,那么用陶瓷来表现恐怕比较困难,毕竟刻细腻的东西,陶瓷与石头相比还是有一定差距的。陶瓷作为篆刻的一种新型表现形式,还是很有潜力的,值得我们大胆地去探索。
周斌:将陶瓷印更多地与时代相结合,这是一个可以尝试的发展方向。
李强(中国书协理事、河南省书法院院长、省书协副主席):我认为今天这个展览非常成功,有着划时代的意义。陶瓷印在中国传统篆刻文化中,是细枝末流。从它最早期的印面和造型,到工匠性的宋元陶印等,都有很多不同的形式。我在韩国交流时,金赝显先生当时就在使用瓷印。我也曾经请谷松章先生给我刻过两方陶印,所以我对陶瓷印并不陌生。但是我觉得王东声教授所倡导的理念与上个世纪陶印文化是有结合的,因为上个世纪的陶艺文化在今天被视为当代艺术,包括我在日本也曾经看到过毕加索做的一些陶艺,看起来很潇洒、很恣肆,所以说陶瓷是现当代艺术当中异军突起的一种艺术形式。王东声教授又将陶瓷印申请国家艺术基金项目并策划了如此成功的一个展览,它的影响和意义是深远的。
我刻印不多,但是对篆刻一直很关注。对于陶瓷印艺术的发展,我认为将来应该有一个大方向的设定。首先应该把它和曾经在日本与韩国出现的那种当代的书法篆刻艺术样式的流风区别开来。先说印风,陶瓷印的印风不能流于日本人、韩国人曾经出现的那种状态,我们要有一个比较长远的定位。我个人觉得陶瓷印的印面效果要既能体现出陶瓷印的特色,又不能不失掉中国深厚的传统文化,当然这需要有一个标准。如果没有标准,陶印就会成为流于世俗的玩泥巴的游戏了,我们不能把它游戏化,应该把它学术化,甚至要加强它的精品意识,每做一方陶瓷印,就像现在做一把壶那样的精到。我们必须有这种匠人精神和学术追求,这样将来陶瓷印的发展才是有意义的。我担心未来陶瓷印会走向游戏化、流俗化,担心陶瓷印的方向会走偏。
另外,陶瓷印的形式也可以更加多样化,像黄惇先生早期很关注民间青花瓷的碗底,那种书写的东西,当然也可以作为陶瓷印的形式。还有其他的形式,包括釉色等,像建盏,做出来就很精细,这可以从材质上凸显出陶瓷印的精品意识,甚至我觉得陶瓷印如果做得好的话,它会成为大众喜闻乐见的一类艺术品。如今我们把印章的实用性和篆刻艺术的创作性体现了出来,我觉得陶瓷印在现当代和未来都会有很大的发展空间,我相信陶瓷印将来会发展得越来越好。
王荣生(中国书法家协会编辑出版委员会副主任、河南省书法家协会副主席、《书法导报》社长、总编辑):今天非常高兴来到这里参加“瓷印辉光”的展览。我是很喜爱陶瓷印的,喜爱它的形质,五彩缤纷,而且非常古朴,无论从视觉、从把玩、从赏鉴,都非常有趣。最早见到陶瓷印,应该是在王丹那里,他做陶瓷印比较早,那是90年代,他实验性地做陶印,还没有带釉。我那时候在开封,有一天突然收到他给我制的几方印,打开一看,很是喜欢,但是没法用,因为印面不平,都是扭曲的,于是我就给他打电话,我说这个印很好,只是没法用,盖不成。他说那就欣赏吧!十几年后,我又看到了王丹做的陶瓷印,真漂亮!王丹出道比较早,他有这种功底,玩陶瓷印游刃有余。
看了此次印展,我非常振奋。我有一个感觉,陶瓷印的工艺性还是要和艺术性相结合。如何把工艺性和传统篆刻的艺术性结合好,这涉及到一个度的把握。陶瓷印如果烧好之后刻,可能就像赵熊先生说的,有点近似稍差一些的石材。如果在烧制之前刻,有点像在紫砂壶上刻东西,看似容易,却不是很简单就能表达出来的。我第一次在宜兴刻壶的时候,下刀非常不听话,我总认为我有篆刻基础,刻了几把之后才知道,这个东西和我原本认为的篆刻不一样,工具不一样,用刀的力度、角度、篆刻的方式都不一样。所以说有时候看似简单,真正动起手来很难控制。刚才我看到咱们的影像资料,有的同志用裁纸刀刻,刻得游刃有余,让我开眼了。但是,姜还是老的辣,有些老印人,宜古宜新,既有篆刻传统的东西,又掌握了陶瓷印的属性特点,传统和现代相结合,尺度把控得非常好。
王东声:是的,不同的材质会带来工具的相应变化。在陶瓷印的制作过程中,我们确实应该更多的考虑将传统与现代融合起来,将陶瓷的工艺性与篆刻的艺术性融合起来。
张永乐(中国书协理事、篆刻委员会副主任):我对陶瓷印没有研究,也较少实践,最近根据我们篆刻委员会的统一安排,刻了两方陶瓷印。根据我们今天看的这个展览,以及我最近刻的两方陶瓷印的经验,我有这样几个感觉。
第一,就陶瓷印的艺术效果来说,不管大家是从哪个角度去看,欣赏还是不欣赏,有赞成或者反对,起码都有这么一个共同的认知,那就是它很有意思,它很新奇。
第二,我总结陶瓷印的艺术特点有以下几点:一,有挑战性。因为刻陶瓷印很难把握,技术难度还是很大的,我自己刻的时候,刻坏了好多坯子,非常有挑战性。二,有神秘性。烧制后会呈现什么效果是难以预料的。三,有偶然性。因为陶瓷印在烧制的过程会出现变形、开裂、收缩等情况,这种变形的效果有的可能是成功的,有的可能是失败的,所以有些可能会很美、很能打动人。四,有局限性。我认为陶瓷印有两个适合、两个不适合。陶瓷印适合写意,不适合工稳;适合能工巧匠,不适合笨手笨脚。制作陶瓷印,除了追求艺术性之外,技术也很重要。我们印人,有些是很巧的,刻陶瓷印的时候,我就觉得我很笨。这种艺术样式对我的影响有二,其一,有吸引力,让我很好奇,我也想实践;其二,还是畏难,没有信心。尽管如此,我还很关注这个新的艺术样式,我也觉得还是有很多的实践空间。
王东声:您总结了陶瓷印的艺术特点,非常好。其实,陶瓷印吸引人之处有一部分也就在于它烧制的神秘性和偶然性。至于陶瓷印究竟适合以何种篆刻风格去表现,还需要我们更多地去研究和探索。
于会见(河南省美术馆副馆长):今天在展厅里看到陶瓷印,完全是一种新的呈现形式。以前我认为,陶泥在刻制的时候有可能会把上面陶土嘣起来,会出现很多不完美的地方,入窑烧制后发生的变化,可能更不是自己想要的东西了。但是今天到展厅看到这些作品,个个都比较精到,我觉得非常好。陶瓷印烧了以后,稍微有点虚,它作为一种艺术呈现形式,一种是收的,一种是放的,如何在收与放之间能控制好,这点很重要。如果陶瓷印在刻的时候能够掌握得更好一些,让它更精密一点,那么烧出来之后,视觉上会不会更好,我觉得这是值得去探讨的。
王东声:好的。于馆长也为我们提出了陶瓷印的收和放的问题。与上面的问题有异曲同工之处,即陶瓷印究竟是应该更精到一些,还是顺其自然、保持一种自然的原生态的面貌。
李健强(河南省美协副主席、河南民盟书画院执行院长):我以前印章刻得少,但对印章特别喜欢。大家都知道金石气,而到了陶瓷这一材质,有没有追求一种特殊的陶瓷味或陶瓷气呢?在陶瓷这个材质上刻出来的印章与在金石上有什么不同?这个不同是应该强化还是减弱?就像刚才大家说到了关于印风的问题,陶瓷的材质有必要去追求金石的效果吗?这是一个问题。材质有它的局限性,但同时也有它的优势,它是辩证的。我们看作品集里面的印章,如果不注明是陶瓷印的话,大家在看印文的时候,有很多似乎不能清楚地看出具体材质,也就是说,并没有足够的辨识度。所以这就牵扯到一个材质的问题。这也即是说,任何一个材质都有它的短板,也有它的优点。
这个展览的作品虽然材质基本都是一样的,但是取法却很多元,而且也带来了多种可能性,每个人的风格都不太一样。如今,由于不断地提倡陶瓷印的独立欣赏价值,进而使其由实用进入到了艺术的范畴,现在陶瓷印艺术化、图像化的特征似乎更加鲜明了,这可能也是它的一个特性。一是可以做的很大,二是从文字的夸张性上,更追求图像化。从视觉展示方面,也越来越震撼。
杨振熙(河南山水画艺委员会名誉主任):看了这个展览,可以说给我的印象跟过去看的很多篆刻展览非常不一样。过去其他篆刻展看了以后有点头发麻、让人发木,而这个给人的感觉很振奋。能给人这样的感觉说明篆刻向前走了一步。
我很认真地看了展览上的这些作品,虽然都是刚刚开始尝试,但是仍然已经带来了很新的篆刻韵味,带来了很强的形式感和冲击力。我感觉在篆刻界,应该有一些篆刻家把较多的精力投入进去,将陶瓷印变成自己稳定长期去从事、去追求的艺术来研究。陶瓷印应该能够成为篆刻家毕生去追求的一个方向。在以后的岁月里,要有一些人爱上瓷刻,成为一个专家,如果真的出现了这样一批人,那时候陶瓷印就不再是一般的陶瓷印了。
周斌:陶瓷印是值得艺术家倾尽毕生心力去研究的一门艺术。
陈维建(诗人、音乐人、东篁书院院长):今天看到这个陶瓷印展,我觉得它就是一片诗化的世界,它有很强的个性。关于陶瓷印,我觉得有三个方面值得注意,一个是它的语言,二是它的使命,三是它的方向。
首先,今天看到的手法雷同的作品还是非常多的。在语言上,首先是材料语言给我们带来的一种新奇感,带来的一种意外,再有就是艺术家面对新材料产生的新的灵感,一些新的创作手法,打破墨守成规的东西,带来新的语言。稍微有一部分接近了语不惊人死不休,但是绝大部分都没有达到这一点,我想估计在座的大家一定都会有这样的感受。
第二,我想说的是使命。雕刻艺术也好,书画艺术也好,有很多东西我们是被遮蔽掉的,被什么东西遮蔽掉呢?就是某些崇高的东西。我们以为中国印就是崇高,但是泥坯这样的东西,他能做崇高的东西吗?这是一点。另外一点就是刚才李健强说的实用主义,也同样遮蔽了很多艺术的创作。如何能打破这些遮蔽我们的东西呢?我觉得这是艺术创作要解决的问题,也就是所谓的现代性焦虑的问题。遮蔽我们的东西正是我们焦虑的东西。我觉得值得欣喜的是,因为新材料的实验,给我们带来了新的效果,使得我们解决现代性焦虑具有了一种可能,我觉得这就是在座很多艺术家的一种使命。
最后,我作为一个外行人,也谈谈它可能的发展方向。既然我对它的认识是一种诗化的,那它肯定不是完全讲究功用的,它可能更多的是展现抒发人的性情的。它是造型的艺术,是视觉的艺术,但是正因为它具有一定的想象力,它才有可能进入观念领域。我觉得中国的很多艺术没有进入观念领域,没有进入观念领域就不能跟世界进行接轨。
魏广君(中国国家画院书法篆刻院研究所副所长):首先从意义角度来讲,陶瓷印从远古追到现在,这么多年也有很多地方的社团搞了一些创作和展览,但是获得国家项目支持的这种展览,“瓷印辉光”是第一次,具有很重大的意义,它把平时我们俯拾皆是,甚至不屑一顾的东西提到了一种学术层面。
第二,材料。拿绘画来说,熟宣、生宣、绢帛等材料不同,画法肯定要相应有所调整。在陶瓷印上,能不能刻精细呢?可以,就看作者有没有那个静气,有没有朴实踏实的作风。另外,陶瓷印适宜于写意性,这种写意性必须在刀法上有所改变,就是说根据材料的不同,我们在刀法的运用上,一定要提到精谨的角度,这样才可能使它的印面发生一些有意义的变化。
第三,在看展览时我发现,很多人还是依靠刻石头的创作观来刻紫砂或者陶瓷泥,这种做法没有依据材料,没有依据即时的场景变化而选择合适的创作方法,还是以惯常的思路去创作。但实际上刻泥的刀法和刻石印的刀法还是有很大的不同的,所以要想在陶瓷材质上体现出很充分的金石意味,便会存在很大的缺陷。现代篆刻,刀法始终是第一的,韵味还是要有古意的,有一些新气象、新血脉、新冲动的刀法,加上不脱离本我的传统本色,这样可能会更好。
最后,我建议我们在不同的材料、不同的创作空间、不同的地域,一定要把自己的新感觉、新感受发挥出来,不要有所顾忌。有很多时候,可能创作者的观念是新的,但是这种观念仅仅在表述语言上是新的,在叙述过程中仍然会出现很多偏差。我们应该不要过多地注重文本性的东西,而去注重一种行为过程,把这种行为过程即时地保留下来,这就是历史,这就是我们对当代的创作所能生发出的一种自我表白。
郑逸群(河南省画廊联合会副会长、河南中国书法院展览部主任):我觉得篆刻是华夏文化里最后的净土。聊到华夏文化,华夏文化的核心是华夷之辨,但现在多的是夷夷辨华,像咱们说的西风东借、全盘西化,包括衣食住行西方化。我听说,韩国人还要给书法申遗,但是篆刻我觉得他们申不了,篆刻恐怕只有咱们中国人才能做,这是最能代表华夏文化的,是别人代替不了的。
刚才聊了陶瓷印和篆刻,我觉得这个关系需要捋一下。现在很多人认为陶瓷印是篆刻的一个小末节,是一小部分。实际上在先后顺序上,陶印的发源和实用更早,在先秦以前就被大量的使用。我们现在说的篆刻是宋以后的。在篆刻史上,真正高级的东西,不是名家的,全是匠人做的。现在咱们一说篆刻就是赵之谦“为五斗米折腰”,吴昌硕“一月安东令”,或者是晚近陈巨来的印,实际上封泥铸造的印更早,而金石篆刻是在陶印上衍生出的一种形式,现在恐怕是把本和末、主和次弄反了。
书画家每天要用印,但是参与刻印的人恐怕不是特别多,除非专业搞篆刻的。米南宫想用印章,他就找匠人去给他刻,他最多只是设计一个印稿。赵孟頫,咱们知道他的“水晶宫道人”印,那也是工匠刻的。从文彭等人使用青田石制印开始,士大夫阶层才参与到篆刻当中,到现在有了陶瓷印,我觉得参与的人应该会增多了。
我开始知道陶印,是因为我藏有一些类似的拓片。山东陈介祺做的战国陶文印的整理是很详细的,尤其是他对齐陶文了解很详细,很多陶文也是先有陶印,然后盖到陶的坯上的,我在朋友那见过他做的拓片,就单一个拓本,我就觉得已是美得无以复加,叹为观止。当然了,我总说,金石界如果有一个金石圣人,恐怕非陈介祺莫属。而咱们在做陶瓷印的整个过程中,对拓印的认识及技法还有待提高。
再聊聊盖印,我知道陈巨来老先生盖印。上海图书馆善本部的收藏印,是陈巨来刻的。他们盖那个印和陈巨来先生的印蜕不一样,效果差得很多,他们遂请陈巨来过去,让他示范如何盖印。陈巨来怎么盖印的呢?他用食指蘸印泥,在朱文印的线条上一点一点地拓,盖一枚印据说要半天。
再聊一下刻制过程中快和慢的问题。陶瓷印人人能参与,哪怕是一个新手。我做过尝试,一天能刻50枚。这种所谓的快,做出来也是字,但是它不好看、它不美。我觉得还是应该慢一点,展览的很多作者都是篆刻家,但我觉得很多人还是不够谨慎,做得太多太快了。当然了,做得多应该是好的,但是应该避免粗糙,还是应该再慢下来做这件事情。
王东声:说到封泥,我认为封泥的作用不是印章的概念,它是一个印章的副产品,所以我没有把它纯粹地列到陶印的系列。我当时做了一个简单的分类,我觉得陶印的前面有一个无印期,包括封泥,包括陶拍,那应该不是陶印的概念,而是一个印章的组成。
郑逸群:这个范畴的归类是以实物为准,聊到古陶文,我藏了一件古陶文,大概9个字的,一个战国陶器的匠人,肯定是先盖印在陶上。
王东声:那是要做金属印章的范本。
郑逸群:对,陶范。
王东声:但是那个不是印章,我个人感觉它不是一个印章的概念。
郑逸群:篆刻成为篆刻,我觉得是宋以后的事。陶范,或者叫封泥,也是印在陶坯上,我把这个也叫印。当然了,这是一个探索,早晚肯定是先有陶后有篆刻,这两者现在互为包括。现在咱们的陶印是篆刻里面的一小末节,但是在没有篆刻以前,这种陶,这种封泥,我觉得是蔚为大观的东西。另外还聊到做陶工,或者说做原来铸造的匠人,大都是世代相传的,没有士大夫阶层做这种事,是从宋以后才有士大夫参与,它的早晚或者说它的相互从属,我觉得还需要探讨,才能弄得更清楚、更明白。
一了(嵩山十方精舍导师、艺术家):我完全是通过一个偶然的机会来参加这个展览。我认识一个叫武拙园的小伙子,他在烧陶瓷印,就拉着我一起做,我在跟他玩的过程中自己刻了一些印。我在篆刻方面是外行,我觉得篆刻挺难的,也挺深的。都说书法很难,比画画难,但我感觉篆刻更难。说起篆刻,最麻烦的是字法,刘彦湖的字法就很有意思,陈国斌和石开也都有他们自己独立的东西在里面。我基本上没有刻过文字印,但是我画画,我很喜欢汉代、包括北魏时期的造像石刻,很多石刻的边上或者背面有一种单线的刻法,内容有山水、人物、佛像等,我非常喜欢这些东西,我在这方面受了一些启发,在陶上刻了一些佛像印。刻印我觉得应该有古气,想要追求新的话,要能够做到古中有新才意思,如果没有古质的东西,这个东西就不耐看。不过我刻的时候想的更多的还不是篆刻方面的事,而是西方很多非常有意思的画家,像奥尔巴赫、科索夫等等,我觉得他们的运笔就像刀法一样,和玩陶泥有一个对应。
搞篆刻应该轻松一点,所谓艺术,就是情感的一种依托或者是表达自己的一种生命状态,表达自己当下的感受,能够把作品做得有趣、好玩,能够感动自己就足矣,感动不感动别人没关系。做印章也是这样,有刻湿坯的,有刻半干坯的,有素烧一下再刻的,不同泥料的状态,使用不同的工具,上什么样的釉,做什么样的钮,最后拿去烧,这整个的过程,我们都可以尽情地去表达自己,可以说陶瓷印可以体现你的综合审美、你的人生观、你的情感、你的精神寄托,你的一些很微妙的东西,都在里面。我觉得中国篆刻家刻印太严肃了,太紧张了,人生短暂,还是要抱着轻松的心态去做,不要那么累。例如日本的一些艺术家,他们的艺术里面有道心,他们遵从所谓的道法自然。我知道一个日本的艺术家,他本来是画油画的,晚年去画水墨,依旧画得很棒,后来又去做陶印,大家都知道茶道是日本文化的核心,他做陶就将茶道体现在里面,这样他就会有一种很高的境界。我觉得所有的艺术无论怎么玩,最终还是要追求境界。所以有些印,比如说烧完不平,或者裂了,都没关系,陶瓷印可以不要考虑实用,它本身就是纯粹的艺术品,本质地面对它就可以了。
在上釉方面,我曾去过燕守谷的东山书院,他研究上釉比较多,他玩釉玩得很高级,很有格调的,他有审美的高度在里面。上釉如果不是自己做,就表达不了自己内心想要的东西。
我觉得做陶瓷应该自由快乐一点,带点破坏的心理,做点未知的东西更有意思。学术性的东西已经有很多人在做,应该有一些“捣蛋”的刻印人,当代艺术家都已经开始放飞了,什么都可以被融入到艺术中来,那为什么我们不可以呢?
王东声:说得特别好。其实我这个展览约请的人,在后来审视的时候,我觉得有一些局限性。我特别希望有更多的年轻人参与,不能把它做成一个完全篆刻圈内的活动,那样就太局限了。应该有很多的人进入到这样一个活动里面,让大家的思想互相碰撞,互相激励,互相触动。
毛鸿雁(河南省书协理事、郑州市女子书画协会主席、郑州大学书法学院教授):做陶瓷印实际上是个人一种精神的再现,一种生活状态的表达,我觉得这种精神再现和生活状态的表达是陶瓷印创作者应该去追求的。印,在中国几千年的发展中,都是以实用性为主的。但是陶瓷印在实用方面,肯定跟之前汉印、秦印是不能比,瓷印的推广和普及可以从纯艺术的角度上来引导和发展。
今天看到参展作品,我觉得这还是印章。其实篆刻不能局限在印章这个思维上。刚才有人提到“语不惊人死不休”,要怎么样在思维上给人一种突破,这点很重要。陶瓷印作为一个视觉艺术,今天展览中的作品给人视觉艺术上的冲击力太弱,无法给人新鲜感。同时陶瓷印作为印章,需要对有古汉字的研究,也需要有艺术思维和艺术修养的体现。陶瓷印想要在年轻人中发展,可以作为美育教育来推广和普及。
关于印泥,我觉得展览中作品的印泥,一是颜色不统一,二是颜色特别灰,不能打动眼睛,所以在印泥上是不是可以再研究一下。另外,陶瓷印在形式感上也应该有一些突破。唐代有诗曰“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诗人在思索他画的这个眉毛是否是那个时代的颜色。所以21世纪的审美是什么样的,我们应该将现代的审美和传统的审美结合在一起,来达到比较纯粹的艺术语言。
谷松章(河南书法篆刻委员会副主任兼秘书长):我说一下古代陶印。现在比较多见的是先秦时期的陶印,主要出于山东临淄,临淄陶器上那些陶文,它们的原印也都是陶制的,杨广泰先生藏了几件,著录在徐畅先生前年编的《古玺印图典》里面。许雄志先生也藏有一些陶印,还有传世的陶印封泥,非常罕见。另外他还藏了一块北齐的镍铜陶文,原印也是陶印,都非常罕见的东西。所以说其实陶印的资料相对来说还是比较多的,现在这个时代,查询资料都很方便,这些资料可以被更好地应用在陶瓷印的创作中。
王东声:谢谢!关于古代陶印的文献作品,实际上我还是接触得比较少,仅限于在一些古玺文献集子里面凤毛麟角地看到一些。希望在座的各位老师、各位专家如果是有类似的这些信息,一定要告诉我一下。
于会见:我还有几点想法。第一,北京理工大学组织的这次陶瓷印的活动,有这么多的艺术家、书法家参加进来,这在中国艺术史上是一个很重要的事情,会产生很深远的影响,并且会有更多的艺术家参与进来,来关注陶瓷印艺术。
第二,我提个建议。陶瓷印有很多可能性可以去挖掘一下,可以用后现代、当代艺术观念参与到这个过程中,这会起到很重要的作用。它的实用性没必要考虑太多,当然有个别人做陶瓷印就是想实用,那可以另说。作为国家艺术基金的项目,应该努力把陶瓷印更多的可能性,更多的呈现方式和艺术方式挖掘出来。例如刻大印,传统的金石印章很难做到,但陶瓷印可以,并且陶瓷印可以和其他很多艺术语言相结合,它具有丰富的艺术可能性。1985年我在北京看劳申伯格的展览时,他有一件作品是中国元素,他去安徽做了一张很厚很厚的宣纸,宣纸中间是用印使劲砸上去的一个印迹,这就是中国元素—劳申伯格把中国的宣纸和印章变成了一幅后现代的艺术作品,这个概念当时给我的印象非常深刻。我觉得陶瓷印这个概念可以放大,使它有更多的可能性,让更多的不同门类的艺术家参与进来,这样一来今后它的发展就可能会呈现出一种独特的、叠加性的艺术面貌。以明代家具为例,如果没有那么多文人、那么多大艺术家参与其中,就不可能有今天的明代家具。有很多艺术都是诸多文人、艺术家、诗人、哲学家等参与到其中。在中国美术史上,我特别希望出现一个独立的、以陶瓷印的方式呈现的艺术形式,而不是让陶瓷印单纯地作为印章的形式去呈现。
周斌:好的,再次感谢大家今天能够来到这里,参与我们这次有关陶瓷印的探讨。在今天的研讨会上大家都提出了很多值得去进一步研究和探索的新问题、新观点。这些都推动着陶瓷印艺术找准方向,继续向前发展。我们今天就到这里。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