沁园春

赴密州，早行，马上寄子由[1]。

孤馆灯青，野店[2]鸡号，旅枕梦残。渐月华收练，晨霜耿耿[3]，云山摛锦[4]，朝露团团。世路无穷，劳生有限。似此区区[5]长鲜欢。微吟罢，凭征鞍无语，往事千端。

当时共客长安，似二陆[6]初来俱少年。有笔头千字，胸中万卷，致君尧舜[7]，此事何难！用舍由时，行藏在我[8]，袖手何妨闲处看？身长健，但优游卒岁[9]，且斗[10]樽前。

【注释】

［1］子由：苏轼弟苏辙字子由。

［2］野店：村中旅馆。

［3］耿耿：明亮的样子。

［4］云山摛锦：摛，舒展、散布。形容山连绵似铺开的锦缎。

［5］区区：渺小，在此形容自己人生处境不如意。

［6］二陆：指西晋文学家陆机、陆云兄弟二人。

［7］致君尧舜：辅佐皇帝成为圣明之君。

［8］用舍由时，行藏在我：朝廷任用自己时便出仕，不用时便退隐。

［9］优游卒岁：优游，悠闲的样子。悠闲以终余年。

［10］斗：闲戏玩耍之意。

【评析】

此词为苏轼于熙宁七年（1074）十月在由海州移守密州的早行途中寄给其弟苏辙的作品。

词的上阕总的来说是写眼前实景，中间稍微夹杂了些人生感慨。“孤馆灯青，野店鸡号，旅枕梦残”，孤零零的旅馆内灯光泛青，又传来鸡鸣之声，呼应题中“早行”之语，“孤”“野”“旅”“残”四个字营造出孤寂清冷的氛围，这也是词人内心的反映。“渐月华收练，晨霜耿耿，云山摛锦，朝露团团”，“渐”字引此全句，时间上富有动态感，“月华收练”，这里是把月光比作“练”，即白绢，“收练”即月光退去，天便渐渐亮了，词人望着途中的晨霜、云山、朝露，便发出了“世路无穷，劳生有限”的感慨，接着感叹自己人生不顺，衔接得十分自然。“微吟罢，凭征鞍无语，往事千端”，低吟罢，自己扶靠着征鞍早已无语，任凭种种往事涌上心头。

下阕则是细说“往事”并引发更深的感慨。“当时共客长安，似二陆初来俱少年”，是说当年他们兄弟二人到汴京应试之事，“长安”代指北宋京都汴京，就像年轻的陆机、陆云兄弟初到京城一样。“有笔头千字，胸中万卷，致君尧舜，此事何难”，词人兄弟二人当时俱怀有雄心壮志，且十分自信，认为凭各自的才华足以辅佐圣君，以成功名。由往事回到现在，两人皆仕途不顺，故言“用舍由时，行藏在我，袖手何妨闲处看”，“身长健，但优游卒岁，且斗樽前”。这是不得志时的旷达之语，既是对自己的宽慰，也是对弟弟的劝语，其中也包含着兄弟之情。

总的来说，这首词通过往昔雄心壮志与今朝壮志难酬的对比，表达了词人内心的苦闷及对弟弟境遇的同情，并且也可使读者领会到东坡的旷达，且不管这旷达是真是假，从中还是能看出东坡心胸之宽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