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落魄

离京口[1]作

轻云微月，二更[2]酒醒船初发。孤城[3]回望苍烟合。记得歌时，不记归时节。

巾偏扇坠藤床滑[4]，觉来幽梦无人说。此生飘荡何时歇？家在西南，常作东南别[5]。

【注释】

［1］京口：古城（今江苏省镇江市），为古代长江下游的军事重镇。

［2］二更：指晚上九时至十一时。

［3］孤城：指京口。

［4］巾偏扇坠藤床滑：此句与下句都是描述词人醉酒后的形态。

［5］家在西南，常作东南别：苏轼的家乡在四川眉山，所以说“家在西南”。他这时正任杭州通判，经常来往于镇江、丹阳、常州一带，所以说“常作东南别”。

【评析】

此词作于熙宁七年（1074）四月苏轼离京口时。当时苏轼因为反对王安石变法，被贬为杭州通判，于任上常到京口、丹阳、常州一带执行公务。该词便是某个夜晚，苏轼离开京口往丹阳时所作。

词的上阕写醉后所见之景。“轻云微月”“孤城苍烟”，正是醉后蒙眬所见。孟浩然“绿树村边合”（《过故人庄》）与王维“白云回望合”（《终南山》）当为“孤城回望苍烟合”所本，写孤城笼罩在一片烟雾迷蒙之中。下阕承上，描写醉酒后的形态。“巾偏扇坠藤床滑”七个字将醉态刻画得十分生动。头巾戴偏，扇子坠地，藤床也坐不住，滑了下来。“觉来幽梦无人说”，词人记起他刚才做了一个梦，却也无人可诉说。“此生飘荡何时歇？家在西南，常作东南别”，苏轼家在蜀地，自他离蜀北上后，再没有踏上故乡的土地。他感叹自己宦游在外，辗转四方。这种行踪不定，四海为家的日子，何时才是尽头？该句透出了因反对王安石变法而遭外放的压抑心情。以“西南”对“东南”，不仅写出了地理上的遥远距离，也表达了心理上的巨大反差，况味无穷。在苏轼其他许多词中，表达此种情怀的句子也有很多，如《满庭芳》中的“归去来兮，吾归何处，万里家在岷峨”，《临江仙·送钱穆父》中的“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

总之，此词语言质朴自然，情感真实深厚，笔调蕴藉感伤，读来回味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