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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一个贫穷的年轻人,如何过上体面的生活?

第二天,送走了老冯他们,张博伟开始四处去找住的地方。最后找到了一个地下室,五块钱一天。里面是大通铺,没有隔间。地下室环境特别差,枕头因为常年不洗,已经黑得看不出本色,但是他别无选择。住进去的第一晚,由于地下室通风差,闷热难当,张博伟穿一件薄薄的衣衫,不出一会儿就汗流浃背。每天早上起来,枕在枕巾上的半边脸全是黑的……这实在没法住了!

后来张博伟无意间发现了一个地方,就在离程田旅馆不远的地方,有一个录像厅,里面有几排长条藤椅。他突然就想到个主意:如果在里面看录像,晚上的时候往藤椅上一躺还可以睡觉。看一次录像才四块钱,还能省下住宿钱,多值当啊!于是,每天下午,他就去捡一个可乐瓶儿,晚上就枕着可乐瓶儿躺在录像厅的长凳子上睡觉……

在张博伟为了自己的生活担忧时,他想起来老冯曾经跟他说过的那些话。作为张博伟的启蒙老师,又是一个老行家,老冯在张博伟的北漂道路上点燃了一盏指路明灯,对于张博伟而言,老冯教给他的所有东西以及对他说过的话都已经铭记于心,他也由衷地感谢老冯、王大样和小周的收留和帮助。有时候他不禁在心里问自己:都已经这般境地了,我在犹豫什么呢?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有钱了,我就可以让我的亲人生活得更好,生病不用忍着,买东西不用算着,出去吃饭不用心疼着……

终于有一天,张博伟鼓足了勇气,回到程田旅馆找到了老冯所说的保定老李。

老李看到张博伟笑道:“哟!这不是小眼镜儿吗?回来啦?”

“是啊!”张博伟笑着说道,“大哥,我想从你这里拿一个佛去代卖一下。我可以押钱,你看成吗?”

老李看了看张博伟,好一会儿没有作声。

“我知道我这空口白牙的,连个值钱点的东西做抵押都没有。但是你放心,我不会跑路的。”

见老李没讲话,张博伟连忙解释。

“博伟啊,毕竟前段时间天天见面,也知道你的为人,我呢,也是老买卖人了,不会看错人的,我可以给你东西,你呢,也就不用押钱了,押什么钱啊,几百块钱的东西,不值多少,我要真让你押了钱,行里人得笑我啊,我要这么斤斤计较,怎么做生意?怎么在圈里混啊!但是你可别让我失望,不然我饶不了你。”

“那是!那是!”张博伟连声答应。

老李也爽快地答道:“好了兄弟,甭那么客气了,只管放心大胆去卖吧!实在卖不出退给我就成!”

张博伟接过铜佛道了谢,转身就想往古玩城跑去。

“哎,小眼镜儿,这东西你懂吗?那么着急忙慌地就跑!”老李叫住了张博伟。

张博伟迷茫地摇了摇头。

老李拿过张博伟手里的黄财神,娓娓道来:“这铜佛啊,叫黄财神,藏文叫作诺拉,也是藏传佛教各大教派普遍供养的五姓财神之一。你看,这黄财神上身袒露,下身着裙,五佛冠为头饰,矮小肚大,双臂劲力,右手持布拉噶如意宝,左手提着吐宝鼠,身着天衣,蓝莲花及珠宝璎珞做装饰,胸前挂念珠。左足屈,如意姿安座。”

老李顿了一会儿,见张博伟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一脸认真的样子,心里很是受用,继续道:“你再看,这铜佛皮壳老道,做工精良,器形古朴端庄,包浆醇厚自然。其实这铜佛啊成本也就是三百来块,不过啊,这种铜佛要真的是老的话,那是特别值钱的!”张博伟听得仔细,认真地点了点头。

老李顿了一会儿又补充说道:“不过啊,你要去古玩城里头卖这玩意儿,最好装作啥都不懂,为啥……你懂的啊!”说罢,冲着张博伟狡黠一笑。张博伟也笑了笑,点了点头。

张博伟又一阵道谢,然后喜滋滋就直奔古玩城去了。

张博伟站在一家古玩店外,就是不好意思往里进,一直在店外来回踱步,总感觉自己像是做推销一样。他一会儿想:进去之后第一句话该说什么呀?一会儿想:要是被人赶出来该多丢人呀。一会儿又想:要是别人看出来这是假的该怎么办呢……

大约过了半个多小时,张博伟心想:不能再这么耗下去了,总得试一试才知道行不行,试都没试,想再多也是无用!于是鼓起勇气走进了第一家古玩店,他酝酿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挤出一句话:“老板,我这儿有个货,您给瞧瞧呗!”

“啥玩意儿啊?没有好货就走开,我可没工夫搭理你。”店老板一身的霸气让张博伟怔了一下。

“这个……这是个黄财神。”低声说罢,张博伟把铜佛给店老板递了过去。

店老板没再多一句说话,接过张博伟的货,上上下下前前后后仔细研究了半天,末了直摇头,一面把铜佛原封不动递还给了他,一面不耐烦地说道:“你这东西不灵!不开门。”

“您要不再看看,这可是家里祖传的物件儿。”

“想打我的眼,你还嫩了点!走吧,走吧……”说罢便把他轰出了店外。

张博伟讪讪地从第一家店里退出来后,定了定神,接着又进了第二家店。他进去的时候,由于事先没注意到人家店里正做着生意,他唐突地就闯了进去,直接被人给轰了出来。这次连话都没搭上,张博伟又羞又臊,整个脸都涨得通红。

就这样,张博伟接连着跑了好几家店,都没有成功。但是他一点点放弃的念头都没有,今天他的任务就是要把这尊佛像送出去,他给自己打了打气:反正,轰出来就轰出来,世上受委屈的人多了,我算老几?没什么大不了,你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你,谁都不认识谁,没什么好丢人的。

深吸了一口气,张博伟走进了下一家店。店老板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儿,戴着副老花眼镜正在那倒腾一个瓷瓶。老头儿听见有人进门的响动连忙抬起头,一挑眼皮,透过老花眼镜上下打量了张博伟一番。此时的张博伟蓬头垢面,衣服也是好久没换了,整个人看上去邋里邋遢的。张博伟见老头儿一直打量着自己,他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老头儿注意到张博伟身后背着个鼓鼓囊囊的大背包,不等他开口说话直接就问道:“怎么?小伙子,你有货要卖?”张博伟心下一喜,感觉这笔买卖多少还有点儿戏,他连连点头称是。老头儿又问:“你要卖啥啊?”张博伟答:“我有个铜佛想卖。”老头儿接着问:“是新的,还是老的呀?”他这一问,张博伟心里咯噔了一下。如果说是新的吧,人家肯定不要;可如果说是老的吧,那不就骗人了吗?这时脑子里突然想起了老冯他们在程田旅馆卖东西的时候,其中也有好多都是新的,但他们骗人说是老的,然后说一些套路性的话,好多买卖就这样成交了……

张博伟斩钉截铁道:“老的!绝对是老的!”老头儿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就说:“拿出来我看看!”张博伟就把铜佛从背包里小心翼翼地掏出来递给了老头儿,然后继续说道:“肯定是老的!这是我们家祖传的,只是现在缺钱——想盖房结婚,我就把这宝贝拿出来卖了。”

老头儿并没有怎么说话,他被张博伟手上的铜佛吸引住了,拿过铜佛翻来覆去仔仔细细研究了好半天,边看边小声嘀咕:看着倒像个老物件儿。突然老头抬起头,问道:“那你想卖多少钱呢?”

老头这一问倒是让张博伟着实吃了惊,他想这应该上钩了,于是狠心一咬牙,说:“这个至少得两千块钱!”

“哈哈哈,两千?两千块就能够你盖房子的呀?”老头儿听完大笑道,被老头这么一问,张博伟有些语塞,其实他也想多要,还想着开口要五千块,但是又不敢。

老头儿此时气定神闲,稳稳地说道:“你这东西啊,我给不了那么多,最多也就六百块钱。”这时张博伟也考虑不了那么多了,一心只想着能挣下三百块钱,也算不错了。

见张博伟没说话,老头儿继续说道:“你这东西就值六百,是这个价儿的话我就收了,我马上给钱!”

到底是第一次没经验,张博伟一面觉得自己这佛像能赚个三百多,一面又想多赚点,可他怕自己要再加价,老头要不买了,这生意可就黄了,所以最终还是犹犹豫豫着答应了。为了不想让老头认为自己答应太快,张博伟又装着支支吾吾补充说道:“反正这东西我在老家放着的时候,别人也给过这个价儿,来北京也没多卖,还是卖这个价。本来想多卖个几千块钱回家结婚有点儿用,算了!就便宜给你了!”

老头儿当下就爽快地掏出六百块钱给了张博伟,接过钱以后他扭头就走了,天知道当时他心里其实是害怕,害怕老头儿把东西退了不要了。这种心情,就像小时候经常去别人地里偷西瓜,偷完抱起瓜就跑,怕被抓啊……

事后回想这个瞬间,张博伟就在想:如果说这老头是做古玩的行家老手儿的话,他不会出价,他现在出价六百,就说明他已经上当了,因为他也没有看透这铜佛到底是新的还是老的,还以为捡了大漏了呢!这种情况下,张博伟应该坚持不卖咬住了不卖绷住他。但是当时张博伟没有经验,想着能挣到一倍的钱也值了。

张博伟入行的第一笔买卖就这样做成了。实际上说容易吧,也很容易,不就是骗人吗!在跟老头交易时,他先提出一个老头难以接受的价位,接着再提出或等着对方提一个比较小的、能接受的要求,这样反而更容易成交,人们会觉得自己赚了。其实人往往就是这样,一旦开了第一个口子就刹不住车了。是不是每一个做古玩行当的人都有原罪,本性之罪?

回到程田旅馆,张博伟很高兴立马跑去找老李:“李哥,我回来了,来,这是给你的钱!”

老李看到张博伟竟能把铜佛卖了,拍拍张博伟的肩膀,夸赞道:“可以啊兄弟,见你一副没底气的样儿,我都以为你卖不出去哩!”

张博伟依旧沉浸在喜悦中,他也觉得自己胆子还算大,也是顺利凯旋。

第一次行骗,张博伟的心情是复杂的,一方面,对老头儿的确心怀愧疚,毕竟自己骗了他;另一方面,又是兴奋的,因为这是来北京以后第一次挣到钱。

出了程田旅馆,张博伟来到隔壁一家河南餐馆,兴致勃勃地对着老板娘喊道:“老板娘,给我来一碗牛肉面!多加点汤!”

“好嘞!”老板娘爽朗地回了一声。

他有多久没有闻到过肉香了,平常吃的东西,一餐分做两餐吃,因为没钱,基本上就是馒头夹咸菜草草了事。每当那时,都会想到母亲做的面条,虽是清汤,但也能温暖心扉。他想,今天得美味好好犒赏一下自己。

后来一段时间,张博伟还时不时会往老头儿那里送一些东西。虽然老头不是全部都要,但是偶尔也能送一两件。不送东西的时间,张博伟仍旧混迹于程田旅馆,毕竟在那里看着各路人买卖、讨价还价,还是能学到很多东西的。

就这样过了一段时间,老冯、王大样和小周又结伴回到了程田旅馆。他们回来以后,张博伟又搬了过去,继续跟着他们学习。

只是每当夜深人静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张博伟不免会有些惆怅,来北京前前后后差不多有两个多月了,花的反而比挣的多。毕竟这里不同于家里,什么都得花钱。可是每每想到这些,他的心里就充满了深深的内疚感——他什么都不怕,就怕辜负了那些对他期待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