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陵
一
汉武帝天汉二年(前99)秋九月,骑都尉李陵率领步兵五千,从边塞遮虏鄣一路向北进发。阿尔泰山脉的东南端是戈壁沙漠,北风狂啸,冰冷刺骨。在这样起伏不平的丘陵地带艰难行进了三十日,终于行至匈奴的腹地——漠北浚稽山角安营扎寨。虽说时节还只是秋季,但北地荒凉,苜蓿早已干枯,榆树、川柳的叶子也已落尽。在这只有沙土岩石和干裂的河床的满目荒凉中,别说是树叶,就连树的影子都难觅其踪。极目远眺,荒无人烟,偶尔看到的只有来这旷野寻水喝的羚羊了。冷峻的高山刺破秋空,望着奋力南飞的大雁,无论将军还是士卒却并无一人有暇燃起怀乡之情。由此可见,他们身处于何等的险境!
匈奴的主力是骑兵,而李陵所率五千军士均为步卒,骑马的仅有李陵和他的几位幕僚,兵力对比悬殊由此可见一斑,且全无后援。孤军深入敌军腹地真可谓是无谋之举。加之距这浚稽山最近的汉朝边塞居延也有一千五百里之遥,如若不是对统率者李陵的绝对信任与敬服,这些士卒断不会贸然随军西行。
每年秋风起,大汉北塞必有大队匈奴来犯,他们纵马扬鞭,剽悍异常。所到之处,杀吏掠民、抢夺家畜。五原、朔方、云中、上谷、雁门等地均难以幸免。得益于大将军卫青、骠骑将军霍去病的战略,元狩以后至元鼎年间得保平安。但除却这数年的安宁之外,近三十年来北部边塞一直祸事频繁。霍去病去世十八年,卫青殁后七年,浞野侯赵破奴率军出击匈奴,终致兵败,全军覆没。光禄勋徐自为在朔北筑的城障也被悉数破坏。值得全军信赖的将帅也就只有不久前远征大宛的贰师神勇将军李广利了。
天汉二年五月夏,匈奴侵略在即,贰师将军李广利统领骑兵三万从酒泉出发,准备在天山一带攻击一直觊觎西部边塞的匈奴右贤王。武帝召见李陵,命他为大军押送粮草。李陵来到未央宫的武台殿,向武帝叩头坚请不愿只做贰师将军的粮草押运官。李陵乃飞将军李广之长孙,自幼便被认为颇具李广当年的风范。他精于骑射,几年前即升任骑都尉,驻扎在酒泉、张掖等地教习兵士箭术以防卫匈奴。年近四十正满怀壮志却只能运送粮草,实在有损颜面。李陵叩请道:“臣所率领的屯边将士,都是荆楚勇士,力可缚虎,射必中的,望能自成一军,牵制单于以分散其兵力,为国效命。”武帝颔首同意了李陵的请求。但因朝廷不断向各方派兵,导致没有马匹拨给李陵。
虽然这样出兵很冒险,但比起运送辎重,李陵更想要和五千不惧生死的亲兵们共进退。“不需给马匹,臣愿以少击多。”武帝闻听李陵此言后大喜,并诏令当时驻守居延的强弩都尉路博德领兵在中途迎候李陵的部队。李陵立即返回张掖,领兵向北进发。
路博德本是霍去病的部下,曾官至邳离侯,十二年前作为伏波将军率领十万兵马灭了南越,后因犯法被削爵贬官,驻守边塞,沦落到如今的境地。按年龄来论,他与李陵可以父子相称。如今让这样一位曾封侯拜相的老将听命于李陵,其心中自然很不痛快。路博德在迎候李陵部队的同时,派人上奏说:“如今刚入秋季,正值匈奴兵肥马壮之时,以孤军迎击擅长马战的匈奴并非上策。如若圣上恩准臣等挨至来年春天,臣与李陵各率酒泉、张掖五千骑兵分别攻打东西浚稽山,那时必将大获全胜。”当然,李陵对路博德上书之事一无所知。武帝览奏后大为震怒,怀疑是李陵反悔怯战,不想出兵而指使路博德上书。于是即刻下诏路博德:“李陵之前夸下海口要以少击众,如今匈奴侵入西河,你不可顾彼,速率你部赶往西河,坚守钩营之道。”又飞马传诏李陵:“即刻发兵赶往漠北,到东浚稽山南面龙勒水一带,侦察敌情,如无异常,则沿着浞野侯赵破奴走过的路线抵受降城休整。”诏书言辞激烈,诘问李陵为何临阵怯战。先不说敌众我寡徘徊在敌地有多危险,胡地气候恶劣,将士徒步行军,车辆辎重全靠人力,单这被指定的数千里行程,对没有马匹的军队来说已是雪上加霜。武帝绝不是昏君,但和同样不是昏君的隋炀帝、秦始皇一样拥有共通之处。即便是宠妃李夫人的兄长做贰师将军,因兵力不足而想要从大宛撤兵回朝,也触到了武帝的逆鳞,直接将其关在了玉门关外。而征讨大宛最初也只是想要夺取大宛的战马。天子一言九鼎,不管决定多么任性荒谬,臣子都要无条件执行,更何况李陵目前的状况本就是他自己恳请的结果。除了季节的因素和距离遥远之外,李陵没有任何踌躇的理由。于是,李陵踏上了没有骑兵的北征之路。
在浚稽山山间驻扎十余日,其间,李陵每日远派侦察兵探测敌情自不必说,附近的山川地形也被无一遗漏地绘制成图,上奏朝廷。李陵遣麾下陈步乐随身携带上奏文书,骑上军中不足十匹马中的一匹,孤身一人回朝禀报。临行前,陈步乐向李陵深深一揖,跨马扬鞭疾驰而去。全军将士怀着复杂的心情,目送着那一人一骑渐渐地消失在了灰茫茫的沙漠之中。
李陵率军在浚稽山间驻扎期间,浚稽山方圆三十里的范围内并未发现匈奴的一兵一卒。
贰师将军在夏天先于李陵出师天山并将匈奴的右贤王击败,但在回程途中,被另一支匈奴大军围困,遭遇了惨败,军中将士阵亡过半,就连贰师将军自己也差点儿命丧黄泉。消息传来,李陵对敌情进行了预判。那么,战胜李广利的敌军主力目前位于何处呢?路博德和李陵分兵之后驰援的公孙敖将军在西河、朔方一带所御之敌,从距离和时间推算都不可能是击败贰师将军的敌军主力,因为敌军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跃进四千里,那么迅速地从天山到达鄂尔多斯。因此几乎可以断定,匈奴主力的位置就在李陵军队与北方郅居水之间。基于这一判断,李陵每天都会登上山顶观察敌情,但映入眼帘的总是一片茫茫平沙,由西至北是连绵起伏、树木稀疏的山丘。除了不时有不知是鹰还是隼的飞鸟掠过之外,仍然未曾看到任何一个胡兵。
李陵军的宿营地在峡谷当中一片稀疏的树林边上,营地四周用兵车环绕,其内是一座座的军帐。入夜,气温骤降。士兵们只能寻找少得可怜的树枝来焚烧取暖。随着时间的推移,月亮渐渐隐去,也许是空气干燥的缘故吧,星星看起来十分美丽。平安无事地度过了十数日后,第二天终于可以拔寨撤离了。但就在这天晚上,一名哨兵一如这么多天以来一样,注视着闪着青冷星光的天狼星下那远处漆黑的山峦时,突然发现星空的下方出现了一颗颇大的赤黄色星星。正惊讶时,那颗没见过的巨大星星拖着冗胖的尾巴移动了,之后,两颗、三颗、四颗……越来越多。就在哨兵不由得想要叫出声来的时候,刚才看到的那一幕仿佛都是梦境,远处的灯火又一下子消失了。
接到哨兵的报告后,李陵命令全军立刻做好战斗准备,待明天天亮出击迎敌。随后,他走出营帐,查点部署好各路将士后才返回大帐内休息,顷刻间鼾声如雷。
第二天早上,李陵一睁开眼便走出大帐巡查。全军已按昨晚的命令摆好阵势,兵车在内,士兵在外,手持长戟和盾牌的士兵在前,持弓箭的在后,严阵以待。黎明前的黑暗里,峡谷两侧的山峦格外沉寂,但隐约还是能感觉到岩石的背后暗藏着的杀机。
朝晖射入谷口时,此前光秃秃的山上,一下子涌出了无数的胡兵,从山顶到山坡漫山遍野(大概匈奴的单于不拜朝阳不发兵吧)。他们呼啸着杀下山来,喊杀声震天撼地。当胡兵先锋逼近到只有大约二十步的距离时,安静的汉营才首次响起了鼓声。瞬间万箭齐发,数百胡兵齐齐倒下。间不容发之际,汉军前列的持戟士兵冲向了余下的想要逃跑的胡兵,胡兵阵脚大乱,溃不成军,四下逃窜上山,汉军追击,又毙敌数千。
汉军打了个漂亮的胜仗,但敌军又怎会善罢甘休呢?仅是今日的敌军就足足有三万,从山上飘扬的旗号来看,几乎可以肯定是单于的近卫军。如若单于在此,那么派出八万乃至十万后援都是有可能的,必须做好这个心理准备。李陵重新对局势做出判断后,下达了命令,改变原定计划,不去东南方两千里之外的受降城,即刻撤离此地向南进发,沿着半个月前的来路向南,希望尽早返回居延塞(相距一千余里)。
部队南撤的第三天正午时分,汉军后方的北边地平线上尘土飞扬,遮天蔽日,匈奴的骑兵尾随追击而来。约八万胡兵凭借骑兵行动迅速的优势,仅用一天就将汉军团团包围了。但鉴于前次的惨败,胡兵并不敢逼近。只是一边远远地包围南撤的汉军,一边从马上向汉军射箭。李陵见状,下令全军停止南撤,就地布阵准备战斗。但胡兵并不接战,而是骑马远撤,躲避与汉军正面对抗。但汉军一开始行进,胡兵又再次靠近射箭。循环往复,汉军的行军速度明显减慢,且死伤人数与日俱增。如同恶狼盯上了旷野中饥寒交迫的旅人一般,匈奴采用这拖死汉军的恶狼战法,穷追不舍,一点一点地消耗汉军,伺机完成对汉军的致命一击。
如此且战且退地南行数日后,汉军在一个山谷得到了一天难得的休整。由于伤兵众多,李陵一一点兵、查明负伤情况后,下令道:“负伤一处者仍需坚守,持兵器誓死抵抗;负伤两处者互相协助推动兵车;负伤三处者可轮流乘兵车前行。”因为缺乏运输能力,死去士兵的遗体只能安放在这荒野之中了。当晚,李陵在巡视营帐时,偶然间发现了辎重车中一女扮男装的妇女。搜查全军车辆后,发现同样潜藏的女人有十多个。昔日,关东盗贼被判处死刑时,他们的妻子孩子就被驱逐流放到这西部边陲。这些寡妇中,多数因穷困或再嫁与戍边士兵为妻,或彻底沦为军中的娼妇。她们藏匿于兵车之中,不远万里,甚至跟随至这漠北。李陵并没有责罚带她们前来的士兵,只是简单地命令军吏斩杀她们。被带到山涧凹地上的女人们不停地尖叫大哭,瞬间,那凄厉的哭喊声像被深沉的夜所吞噬了一样一下子消失了。军帐内的将士们听着这一切,无不陷入了肃穆的沉思中。
次日早晨,一直尾随的胡兵抵近来战,汉军一扫连日来被胡兵纠缠的满腔愤懑,全力以赴,痛快地大战了一场,仅敌军丢弃的尸体就有三千多具。第二天,李陵率军仍依照之前的计划,沿着故龙城道南撤。胡兵因为吃了亏,又故技重施,使用起了先前的尾随战术,伺机而动。
第五天,汉军踏入了一片沙漠中鲜见的沼泽地。水面虽已上冻,但泥泞依旧,深至膝盖。满目都是望不到尽头的枯黄的芦苇荡。就在这时,一队胡兵绕行至上风处,在芦苇荡中放起火来。风助火势,在正午的阳光下,发白的火光快速地逼近了汉军。李陵见状,立刻命令迎着火势烧掉附近的芦苇和可燃物,总算是勉强抵御住了匈奴的火攻。火虽控制了,但在这样的沼泽中推车行进,其艰难程度无以言说。汉军无处休息,在泥泞中艰难地行进了一夜,次日一早,终于走进了丘陵地带。然而就在这时,汉军遭遇了早已迂回埋伏在此的敌军主力。人喊马嘶,展开了一场空前激烈的肉搏战。为了躲避敌军骑兵的猛烈突击,李陵命令舍弃兵车,将战场引向山脚的一片树林中。汉军以树林做掩护,弓弩齐发,射向胡兵,颇为奏效。现身阵前的单于及其近卫军,面对汉军的乱箭齐发,单于胯下的白马因受惊而前蹄高举,身体直立,将身着皂袍的单于掀翻在地。两名亲兵见势不妙,在马上一左一右将单于捞上马,近卫军立刻围拢,保护着单于迅速地撤退了。战斗进行得激烈、胶着,虽然汉军最终击退了执拗的敌人,并毙敌数千,但汉军自身也伤亡近千人。
李陵从捕获的匈奴俘虏口中获得了一些敌军的信息。据俘虏供述,单于很是惊叹汉军的强韧,赞叹汉军能面对二十倍于己的匈奴大军毫不畏惧。因此,单于怀疑李陵一行并非孤军深入,他们日夜南撤是为了引诱匈奴大军,大概是在附近隐藏着伏兵。前一天晚上,单于与各路将领商议对策时,说出了自己的疑虑。最后,匈奴将帅一致认为,汉军在附近的确有可能埋有伏兵,但无论如何,单于亲率数万铁骑却不能歼灭区区几千汉军,这关乎匈奴的颜面。因此,务必利用接下来向南的四五十里的山地,在山谷间再度猛攻,力争在出了山谷时一战击溃汉军。如若仍不能破敌,那时就立刻收兵北撤。听闻此信,汉军校尉韩延年及幕僚们心中隐隐燃起了些许希望。
第二天,匈奴军的攻击果然很是猛烈,这大概就是俘虏口中所说的最后的攻击了吧。这一天匈奴军发动了十数次猛烈的进攻,汉军一边给予有力的回击,一边向南撤退。经过三天的拼杀,汉军终于冲出山谷进入了平原。然而,等待他们的却是匈奴骑兵更为猛烈的围攻。由于地势平坦开阔,更加有利于骑兵作战,因此,匈奴骑兵的进攻近乎疯狂,想要一举击溃汉军。但在汉军的拼死回击下只能丢下两千余具尸体撤退了。如若俘虏所言不假,接下来匈奴军将会停止追击。当然一个战俘的话有多少可信度仍然存疑,但汉军上下悄然松了一口气却是不争的事实。
但就在当天晚上,一个叫管敢的军侯逃离汉营投降了匈奴。管敢曾是长安城的一个恶人,昨晚,因其侦察敌情时出了纰漏而被校尉、成安侯韩延年当众责罚。再者,李陵先前下令斩杀军中妇女时,其妻子也在其中。他因此怀恨在心。逃到匈奴军营后,因他知晓先前被俘胡兵的供述,故而一被带到单于面前,他就全力说服单于道:“李陵军无后援,完全没有必要因害怕有埋伏而撤退。并且汉军箭矢已尽,加之负伤者不断增加,行军很是困难。汉军主力就是李陵将军麾下和成安侯韩延年手下各八百人,分别以黄、白二色为旗,明日派精锐骑兵集中攻击,只要击而破之,必能大获全胜。”单于闻听大喜,厚待管敢,立刻撤销了退兵的命令。
次日,匈奴精兵一边高呼“李陵、韩延年快降!”一边全力绞杀黄、白旗的汉军。由于匈奴军攻势强劲,汉军渐渐力不能支,偏离了原定道路,被包围在西面的一个山谷之中。匈奴军从四面的山坡用弓弩攻击汉军,顷刻间箭如雨下。汉军虽想反击,但无奈箭已全部射光。出遮虏鄣时,五千士兵每人各备一百支箭,但时至今日,五十万支箭已悉数射尽。不仅是箭,全军的刀枪矛戟也折损过半。真正是刀折矢尽,弹尽粮绝。赤手空拳的兵士无奈之下,只能斩断车轮当武器,军吏们也只有短刀。越往谷里走,空间越狭窄。胡兵居高临下,从崖上抛下巨石,其杀伤力远胜弓箭,汉军死伤者剧增,无法脱身。
当晚,李陵换上便衣,禁止任何人跟随,独自出营去了。从浚稽山撤离时夜如锅底,伸手不见五指。但如今明月如昼,月光射进山谷,山涧中是堆积如山的尸体,铺满山坡的白霜在月光下如同被水洗过一样湿漉漉的。营中的将士们单从李陵的服装来看就不难猜测,李陵是准备只身涉险刺探敌情,如果运气好的话,他定会刺杀单于。过了好久,李陵还没有回来,大家都屏住呼吸焦急地窥探着外边的情况。远处山顶上,从敌营中传来了阵阵胡笳的吹奏声。许久之后,李陵悄无声息地掀起帷帐进到军营,一落座便叹息道:“兵败如此,唯求一死!”满座寂静。一军吏说:“将军威震匈奴,陛下不会让您死,以后可想别的办法回去,像浞野侯赵破奴虽被匈奴俘获,但几年后逃回去,陛下仍以礼相待,何况对将军您呢!”李陵打断他的话,说:“先不说我,要是我们有数十支箭的话就能突出重围去,但目前,我们刀折矢尽,如果坐以待毙到明天天明就只有束手就擒了。今晚不如各自作鸟兽散,或许还可能有逃回去报告陛下的人。据观察可知,目前我们处在汗山的北面山地中,到居延还有几天的行程,虽无十分把握能够安全逃离,但再也别无他法。”诸将领也点头表示同意。李陵令将士们每人携带两升干粮,一大块冰,约定在边塞遮虏鄣会合。将士们将军旗放倒砍断埋于地下,为防敌军使用,将带不走的武器兵车就地击毁。夜半时分,击鼓为号,全军突围。李陵和韩延年率领十多名壮士骑马在前,目的是冲出峡谷的东口来到平地,接着向南撤退。
临近黎明时分,月亮早已落下。因攻敌不备,三分之二的李陵军顺利突围。但是,立刻就遭到了敌军骑兵的追击。虽然大部分步兵被杀或被俘,但仍有数十人趁着混战夺取了敌军的战马,挥鞭南去。李陵确认了摆脱敌军追击的士兵达到百余人后,又策马返回了峡谷入口的修罗场,冲入敌群,往来冲杀。这时,李陵已经多处受伤,流血不止,征衣上已是血迹斑斑,无法分辨是自己的血还是敌人的血。和他一起的韩延年早已战死。眼见全军尽失,李陵自觉已无颜面再见天子,黑暗中,敌我难辨,他挺起战戟,以必死的信念左突右冲,奋力杀敌。突然,李陵的战马被流矢射中,无力地向前倒去。几乎就在同时,李陵也被重物击中后脑昏死了过去。顷刻,胡兵里三层外三层地扑向滚落下马的李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