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重建黑水镇
逝者已矣，生者坚强。为了不让黑水镇被永远地从地图上抹去，大家必须齐心协力，再次重建家园。这次灾劫虽然已经过去，但大家心中的创伤却不知需要多少年才能平复。由于田地久未耕种，早已荒废，茅无极将幸存者安置好后，便开始大开粮仓，让二麻子挨家挨户的派发大米，以解决燃眉之急，而小兰和巧云心灵手巧，则带头领着镇里的妇女们做针线活儿，做些衣物布鞋分给大伙儿穿，镇里头的四家绸缎庄此刻发挥了大作用，几百匹上好的布料在巧妇们穿针走线的手下变成了一件件琳琅满目的衣服，除了临时组建的刺绣组、耕作组，又陆陆续续的有七八个组别组建了起来，一切的努力，都是希望大家尽快能走上正轨。
镇里的男人们，在茅无极的带领下开始着手收拾破败的小镇，一栋栋在灾难中化为废墟的房舍再次拔地而起，遇到什么脏活儿累活儿，茅无极也总是自己身先士卒，吃的也和大家一样，都是粗茶淡饭，闲暇之时他还不忘与镇民们聊天沟通，为他们做必要的心理疏导，这样一来，大家的积极性都被调动起来了，群策群力，互帮互助，拧成了一股绳，就连平日里经常东家长西家短的长舌妇们也都摒弃成见，你帮我洗衣，我给你倒水，跟亲姐妹似的，这样温馨的场面在这狗屁倒灶的动荡年代可是十分少见的。
这几天天气有些变凉了，但大部分人都还是穿着草鞋，巧云带着镇里的姑娘们打算赶制一批布鞋发给大伙儿，承诺的工期是三天。这些布鞋看似容易，要做起来还真折腾人，又要量尺寸，又要在硬邦邦的鞋帮子上穿针引线，流程十分复杂，七八个姑娘们一整天不眠不休，手酸得都快抬不起来了，也才折腾出了十几双，离任务目标差了十万八千里。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第二天，黑眼圈肿得像熊猫似的巧云开始在镇子里给刺绣组招募新丁了，一上午下来，虽然也有四五个姑娘报名，但测验时，不是眼神不好老扎着手，就是绣出的东西乱七八糟，这样的人招进来也只会帮倒忙，巧云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她找师父茅无极求助，但这是个细活儿，让这帮粗胳膊壮膀子的大男人们出出苦力还成，动针线做女红的事儿只能是干巴巴的瞪眼。
下午的时候，茅无极和阿发换了衣服，准备和几个镇民去地里干活，却看到马小倩满面春风地向几人的方向走来。
一帮子乡下的贼汉子都盯着马小倩白花花的大腿瞄，眼睛都看直了，马小倩却是混不在意，嘴角一阵媚笑，斜着眼睛瞥了他们一眼，哪知这动作在他们看起来却更加勾魂。
阿发抹了抹嘴角的哈喇子，将几个呆住的贼汉子推到了一边，坏笑道：“看什么看，不用问也知道是来找师父的。”
“大英雄，这是准备去哪里呀？”马小倩看着茅无极那身农民装扮，颇有些忍俊不禁。
“镇外有几十亩水稻，再不松松土就该荒了。”茅无极憨厚一笑，“你怎么还没回县里？那里的生活可比这儿好多了。”
“哼，我愿意待哪就待哪，你管得着呢……”马小倩调皮道。
茅无极这时注意到马小倩手中拿着一张笔迹潦草的告示，便问道，“你手里拿的什么东西？”
马小倩将那告示在茅无极眼前一晃，瘪嘴道：“怎么，连你宝贝徒弟的字都不认得啦？”
茅无极仔细一看，却是上午巧云张贴在矮墙上的招募书，不禁一笑，“你拿这个做什么？”
马小倩一扬眉：“人家也要加入刺绣组！”
茅无极一愣，随行的几个镇民也都怔住了。
“你？”
“怎么，不行吗？”马小倩顺着几人的目光将自己自上而下打量了一圈，“人家也是女孩子耶！”
“刺绣组很苦的，像你们这样的官家大小姐……”
“敢瞧不起人！”马小倩一哂，“你前些日子被李副官抓伤，腿上的伤口还是我给你缝的呢。”
茅无极以为她是在开玩笑，便道：“别闹了，我这还有活干呢。”
“不信你自己撩起裤腿看看嘛！”
茅无极将信将疑，但在马小倩面前撩裤腿又有些害羞，便尴尬道：“那……你背过身子去……”
马小倩扁了扁嘴，背过了身去，心中却想道：“你哪个地方我没看过？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茅无极撩起裤腿找了一圈，最后果真在大腿内侧找到了一道长约七八厘米的伤口，伤口此刻已经结了痂，隐隐可以看到有几根蚕丝般的细线整齐地将两边的皮肉缝合起来，每根细线的角度几乎都是平行的，十分工整，最奇怪的是，茅无极竟感觉不到丝毫痛楚，好像那道伤口根本就不存在一样。
“你自然不会发现，那时候你已经晕过去了。”
茅无极发现马小倩不知何时已经转过了身子来，赶紧将裤腿拉下，脸红得像番茄一般。
旁边的几个镇民都开始哄笑，阿发的嘴更是张成了“O”字形，仿佛听到了史上最具爆炸性的新闻。
“师父，你，你们……”
阿发像个木偶似地在两人身上指来指去。
茅无极大窘，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便赶紧打岔道：“你们看看，今天天气挺不错呢……”一抬头却发现一片阴沉沉的，更是窘得无地自容。
马小倩双手交叉放在胸前，一脸戏谑道：“怎么样啊，镇长大人，现在还怀疑我的绣功吗？”
“你下午直接去找巧云吧，她会给你安排工作的。”
茅无极语速极快地回了一句后，将草帽往脸上一盖，生怕别人发现他的窘态，忙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马小倩好像天生就是块做绣娘的料，效率是其他人的三四倍，人家还在鼓捣鞋帮子，她就已经做好了一双布鞋了，刺绣组有了她的帮忙，第三天早上便已做好了一百二十双布鞋，除开分给大伙儿的，还能存下十来双备用。吃过早饭后，绣娘们踩着一双双崭新的绣花鞋，开始挨家挨户地给镇民们派发布鞋去。
马小倩捶了捶有些酸痛的肩膀，准备回屋睡觉，这时巧云端着个装满新布鞋的簸箕走了过来。
“小倩姐，这些鞋……”
还没等巧云说完，马小倩便苦着脸道：“巧云妹妹，对不起喔，姐姐太累了，就不和你们去送鞋了。”
“这样啊。”
巧云故意装出一副为难的表情，“本来还打算让你带给耕作组的，看来只好找别人了……”
耕作组是茅无极牵头的，马小倩哪会不知道，只见她一把抢过巧云手中的簸箕，脸上笑开了花，“姐妹们连续工作了这么久，也一定都累坏了，还是……还是我去吧！”
“怎么，姐姐不去睡觉啦？”
“我自己的工作，没理由推脱给别人啊！”
马小倩装模作样地解释着，抬眼一望，却发现巧云正在捂着嘴偷笑，这才知道她是在取乐自己。
“好啊！你这小丫头不学好，倒开始拿姐姐开涮了！”
马小倩放下簸箕，便要去挠巧云的纤腰，两人嘻嘻哈哈，你追我赶，闹做了一团。
一场秋雨一场寒。刚刚下过雨的苍穹碧空如洗，一轮暖色调的七彩霓虹远远地挂在天边，一切显得祥和而安逸。
湘西气候湿润，多光照，种的都是早季的粳稻，这样的稻子一年可以种三期，再过一个月就到了收获的季节了，放眼望去满目金黄，耕作组的赤膊汉子光着脚丫，在田间的水渠里踩得啪嗒啪嗒响，黝黑的皮肤上油光四射，四处折射着夺目的阳光。
为了让大家劳逸结合，茅无极定下了“二一制”，即工作两小时，休息十分钟，这样大家活儿也干了，身体也得到了休息，因此也并不觉得累。
这会儿又到了二一制的休息时间，阿发吆喝了一声，大伙儿便哄闹着在田间散开了，有在树荫下咬着狗尾巴草闭目养神的，也有三两个一群，在田间泥巴路上找块干净的地方坐下来，点上几个烟泡的，一个个的脚上全是稀泥，却也没有人去蹭干净，像是裹上了一层粗糙的布靴。
茅无极找了个清静点的地方，席地而坐，开始打坐吐纳，鼻息间不断呼出一阵阵清润的潮气。
阿发这时拿着个牛皮水壶走了过来，边走边将那水壶放在耳边摇来摇去听声音，显然是里面的水所剩不多了。
“师父，喝点水吧？”
阿发将水壶递到茅无极面前，却见他眼不睁嘴不张，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您不喝的话，那我喝了……”
阿发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咕噜几口将水壶中的茶水喝了个精光。这牛皮水壶中装的全是菊花茶，清香扑鼻，祛燥解渴，本来是小兰偷偷塞给阿发，让他带给茅无极喝的，哪知茅无极像从来不会渴似的，一个下午没喝一口，倒全是装进阿发的肚子里了。
这一带是丘陵地貌，几十亩高高低低的稻田在风中飘摇翻滚，像是夕阳下金黄色的海浪，阿发搓着脚趾间的黑泥，冷不丁打了个哆嗦，口中抱怨着：“娘个球的，这鬼天气说变就变，倒还真有些冷了。”
远远的，一个窈窕修长的倩影正不紧不慢地朝着稻田的方向走来，刚刚下过雨的路面上泥泞不堪，她又跨又蹦的，笨拙地避开一摊摊浑浊的泥水，生怕一身整洁的黑衣会被弄脏，那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姿态看起来倒是十分滑稽可爱。
她依旧是一身性感的紧身衣，齐臀小皮裤将她丰腴的臀部曲线勾勒得更加火辣迷人，让人忍不住浮想联翩。天已经渐渐转凉了，她这一身单薄的衣裳不禁让人有些担心她会不会着凉。
几个眼尖的远远看到她，已经开始瞎起哄了，坐在路上的几个寂寞的老男人们一边坏笑着咬耳朵，一边自觉地站起身，让开一条道来，有几个好事之徒更是一阵接一阵地吹起口哨来。
那女子一脸不以为然，仿佛对这样的情况早已司空见惯，当她路过一直盯着她大腿看的二麻子身边时，微微停下了脚步，戏谑道：“你看够了没有？”
“怎么可能看够？”二麻子见她一脸娇态，心中更是喜欢，沾满黄泥的手指朝着茅无极的方向一指，讪笑道：“你的老情人在那儿呢！”
那女子一顿，又问道：“那天的事儿，你还没有告诉他吧？”
二麻子知道她是指掩饰武功的事，当下嘿嘿一笑，道：“小倩姑娘，你就是给我吃了熊心豹子胆，我也不敢啊！”
“哼，谅你也不敢！”马小倩得意道，“你要是哪天嘴巴拴不住了，哼哼……”马小倩边说着，边威胁地瞪了他一眼，又是一阵娇媚无限。
马小倩刚一走，立刻就有三四个满脸好奇的汉子围了过来，你一言我一语地开始问刚才说的那件那事儿，一个个的嫉妒得眼珠子快冒出火来。
“仙人板板的，你们俩做啥事儿了？老实交代！”
“是啊是啊，那骚娘们儿你也吃得住？”
“二麻子，你真走了狗屎运了！”
“你们猜啊？哈哈哈！”二麻子双手一插，故意调他们口味，这卖乖的姿态立刻引来笑骂不断。
茅无极这头正在专心打坐，意识都已经神游太虚了，却忽然闻到一股子浓烈的香水味，那是一种独特的兰花香，沁人心脾，让人感觉如沐春风。
茅无极睁开双眼，与目光平行的地方正看到一双嫩白修长的美腿，光滑的如同凝脂一般，抬眼一看，发现马小倩正亭亭玉立地站在自己身前，与自己不过数尺之距，此刻正一脸媚笑地望着自己。
“小倩，你……你怎么来了？”
茅无极看到其他耕作组的成员们都望着他坏笑，颇有些不好意思。
“我没打扰你吧？”马小倩十分娴熟地一撩发，蹲了下来，正与茅无极面对面地平视。
“咳咳……”一旁的阿发这时做作地咳嗽了两声，随后知趣地说道：“那个，师父，我先下地干活儿了。”
“嗳，等等……”茅无极唤了两声，阿发却跑得更快了，看样子是存心要让师父尴尬。
“这臭小子！”茅无极白了他的背影一眼，转头又朝着马小倩干笑了两声。
单独和马小倩待在一起茅无极感觉十分不自然，马小倩伶牙俐齿，而他在女人面前却往往笨嘴拙舌，本以为阿发在气氛不至于会变得尴尬，却不料那小子却溜得比老鼠还快。
这些天茅无极和马小倩的绯闻在黑水镇中传得是沸沸扬扬，起先也只是一些捕风捉影的小道消息，若是换作别人也就笑笑过去了，结果对象却是他们的新镇长茅无极，这样的公众人物的一言一行都足以演变成社会事件，这些花边新闻经镇里的长舌妇们添油加醋地一阵瞎忽悠，整个镇子立刻变得沸反盈天了，茅无极身边的人没有一个不知道的，作为当事人的茅无极自己也是略有耳闻，为了避免这些三俗庸事打扰清修，一直刻意想避开马小倩，能绕道就绕道，能不打招呼就不打招呼。他一直坚信谣言止于智者，结果却没想到黑水镇的人根本不是智者，顶多也就一市侩小民，因此流言也就越传越凶，有几个好事的赌徒甚至都开始下注赌他俩的婚期了。马小倩平时与别人交流得不多，只有她一直被蒙在鼓里。
这回看来是避无可避了，茅无极虽然勉强挤出几丝笑容，却显得无比僵硬，比鬼还难看，这位在妖魔鬼怪面前意气风发的天师在女孩子面前却表现得十分紧张，像个小媳妇似的。
茅无极这头正琢磨着该怎么应对，马小倩却已经贴身坐在了他旁边。
“你出汗了。”
马小倩伸出两根柔软的玉指在茅无极额头上抹了两把，茅无极却浑身一抽，一边尴尬地笑着，一边不自觉地将屁股挪开了两寸。
“我又不是老虎，你干吗这么怕我啊？”马小倩见他神情紧张，十分好玩，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男女授受不亲，你没听过吗？”茅无极一板一眼地说道。
“啧啧。”马小倩瘪了瘪嘴，“你这人还真是老古板，当初说这话的人肯定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不管男女都是从娘胎里出来的，能有什么不一样？”
“开工喽！”阿发扯着嗓子大声吆喝着，十分钟的休息时间已经结束了。
“我得去干活儿了。”
茅无极起身就要走，却被马小倩硬生生地给按了回去。
“喂，我说你这人也太没礼貌了吧，人家好心好意给你们送鞋来，你连句话都不愿意与我多说。”马小倩交叉着双手，背过身去，故作生气状。
茅无极闻言一脸惊喜，“刺绣组的鞋都做完了？速度还真快，这下可好，大伙儿不用挨冻了。”
马小倩颇有些哀怨地看了茅无极一眼，说道：“既然你心里头装着那么多人，怎么不知道关心关心我？”
茅无极这时才发现马小倩白皙的脸蛋上多出了两个黯淡的黑眼圈，秋波流转的眼瞳里也满是疲惫，心中顿时知道这几日来的赶工一定十分辛苦，虽然茅无极心里头感激，却始终没有说出口。
“呐，拿去，一共十八双！”马小倩似乎还在生气，将身旁的竹编簸箕往茅无极身上重重一扔。
“小倩……”茅无极此时倒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马小倩捂嘴一笑：“好啦，和你开玩笑的呢，快拿去分给大家啊！”
本以为她会伤心，却没想到突然又笑了起来，倒让茅无极有些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了，这女人心海底针，的确比那些古怪拗口的经文还难琢磨。
“嗯！那我要这双好了。”茅无极说着便从簸箕中挑了个做工最粗糙的，准备套在脚上。
“嗳，等等。”马小倩这时像想起了什么似的，从外衣的口袋里掏出了一块用方形手帕包裹住的物事，三两下打开一看，竟是一双酒红色的布鞋。
“你穿这个，其他的分给他们好了。”
茅无极接过布鞋，发现这双鞋做工十分精致，所选布料也是上乘，摸上去十分光滑柔软，鞋面上还绣着几只祥瑞之兽，看上去十分有气势，鞋帮子也是明显是加厚了，拿在手中很有质感。
鞋上还残留着马小倩的体温，茅无极感觉心中暖洋洋的，嘴上却推诿道：“这么好的鞋给我这个粗人穿，不太合适吧？”
“你不要就扔了吧。”马小倩淡淡地说了一句，起身准备离开。
“小倩……”
忽然被叫住，马小倩一回头，发现一向不苟言笑的茅无极竟对自己露出了一丝微笑。
“上次你救了桓儿，谢谢你了。”
“哟，原来木头人也懂得感恩呐，真不容易呢！”马小倩调皮一笑，欢快地跑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