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梭的苏格拉底主义(“经典与解释”第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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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政治美德与哲学

作为哲学创始人的卢梭,用朝向正确实践或行为的“灵魂”学说为他的《模仿》作结。正确的“灵魂”状态通向美德或中庸,最终通向自由,并且与专政对抗。悲剧诗歌必须废除,因为它败坏正确的“灵魂”状态,导致专制。但同是作为哲学创始人的卢梭,在前面紧邻的一节宣扬,哲学创始人应该提交一个“计划”,一个“善”或“美”的模型,一个“美好”实践或行为的模型——以对哲学的有用性为标准。如果卢梭在《模仿》中的学说前后一致,必定会出现如下结论:卢梭鼓励美德,因为它对自由和哲学有促进作用;并由于悲剧诗歌对哲学有害而废止它,因为它导致专制——哲人的敌人。似乎是为了提醒读者注意前一节中的学说,并把它与他的结论性学说作一比较,同时考虑它们的一致性和前一节学说的意义,卢梭在《模仿》结尾处对美德的刻画,让人不得不想起他在前一节中的学说。卢梭再次提出“善和美”的主题,这是他在继前一节之后首次提出这个主题。在结尾部分,他首次也是唯一一次宣称,正是有道德的“人类行为”构成“善和美”。“有道德的”行为是源自正确“灵魂”状态的“美”(I;30)。

卢梭的结论非常清楚,同时也引出本文结尾的问题。根据《模仿》第二节的学说,它第三节提到的公民美德应该对哲学起促进作用。即使公民美德本身即是自由要求的善,它仍然是哲学的工具。虽然美德可以防止专制,从而有益于哲学,它也有可能是反哲学的,而且非专制可以通过美德之外的其他方式来实现,这些方式甚至更适宜哲学。因此,此处的问题是:非哲人的实践美德如何有益于哲学?在比较《模仿》第一节和第三节的学说时,卢梭给出了答案。在第三节的学说中,卢梭呼吁骄傲或尊严向美德或自由转向,并且呼吁骄傲和尊严与知识或普遍启蒙的形式相分离。普遍启蒙的状态由模仿的艺术家造成,并且在第一节中被卢梭批判为对哲学有害。最初是为了哲学的需要,卢梭启蒙非哲人,让他们了解未被启蒙的美德。未启蒙的美德自身不需要知识,也不会与哲学在知识层面上自以为是地竞争,因此较少受到哲学威胁(特别是较少受到一些哲人的威胁。这些哲人被卢梭学说说服,认为美德是哲学的工具)。因此,未启蒙的美德更少成为哲学的敌人。卢梭的同时代人莱辛曾经论证,为了哲学的健康,在未启蒙的宗教正统学说和哲学之间设置屏障的重要性。出于同样的原因,卢梭煞费苦心地试图征服启蒙,并代之以美德。在上述两种情况中,存在着同样的希望:在屏障之后,宗教和哲学能够更加自由地“各行其道”,“互不相扰”。[9]美德反对启蒙和专制——卢梭时代聚集在一起的哲学的敌人。


[1]本文经授权译自Interpretation,Winter 1992-1993,Vol.20(2)

[2]参阅卢梭:《论戏剧模仿》(De L’Imitative Theatrale)。Nouvelle版,Tome Dixieme(A Paris,Chezle Joux et Tenre,Libraires,Rue Pierre-Sarrazin.N8,1819;de L’Imprimeire De Crapelet),页224-225。此后,《论戏剧模仿》在本文的正文和脚注中均称《模仿》。据笔者所知,这篇文章只被翻译过一次。译文可参阅《卢梭先生杂文集》(The Miscellaneous Works of Mr.J.J.Rousseau,London,1767),卷2,页264—291。该译文于1973年由Burt Franklin再版。但是这篇译文十分松散,可信度不高。本文引用的译文由笔者自行译出。Allan Bloom在他的《政治和艺术》(Politics and he Arts,Ithaca;N.Y.;Cornell University Press,1960)一书中,介绍他对《关于戏剧演出致达朗贝尔的信》的翻译时,只有一次提到过《模仿》。在Christopher Kelly的文章中,《模仿》也只在两页一般性介绍中,被简略地引述过三次。参阅Christopher Kelly:《劝服,但不让人确信:卢梭的立法者使用的语言》(To Persuade Without Convincing:The Language of Rousseu’s Legislator),载American Journal of Political Science 31,no.2(May 1987),页323-324。就笔者所知,《模仿》自问世以来,几乎没有论及它的重要参考文献。参阅Roger Masters,《卢梭的哲学》(philosophy of Rousseau,Princeton: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1968),页x-xi.在《卢梭选集》即将出版的一卷中,将收入《模仿》。《卢梭选集》(The Collected Writings of Rousseau,Hanover,NH:University Press of New England)由Roger D.Masters和Christopher Kelly编辑;Judith R.Bush,Christopher Kelly和Roger D.Masters翻译。

[3]参见Leo Strauss,《自然权利和历史》,页258-262,290-293;Leo Strauss,《论卢梭的意图》(On the Intention of Rousseau,载Socail Research 14,页455-487,464,464 n.35,467,468,476-477,477 n.58,482,487;Masters(1968)36,62,62.29,75-76,90,96,104,153,181-182,241n.32,226,228,229,231,233,241n.117,254)。有关这个主题的文献和我对它的论述,可参阅《自然的不平等和卢梭〈第一篇论文〉中的政治哲学》(Natural Inequality and Rousseau’s Political Philosophy in his Discourse on Inequaltiy),载Western Political Quarterly(December 1990),页763-780。

[4]卢梭关于柏拉图的阅读材料之一是Marsilo Ficino的拉丁文译本。参阅M.J.Silverthorne,《卢梭的柏拉图》(Rousseau’s Plato),载Studies on Voltaire and the Eighteenth Century,116(1973,235-249).Frank E.Manuel引用了这篇文章。参阅他的《优势心态之梦》(A Dream of Eupsychia),载Daedalus,107,no.3(1978)1-12,P.12,n.2.本文正文和脚注中引用的柏拉图均出自《柏拉图的理想国》(The Republic of Plato,New York:Basic Books,1968)。它是由Allan Bloom翻译的注疏本,并附有一篇译者的阐释文章。

[5]参阅《模仿》的“宜传词”,注意卢梭以“我”作为《模仿》的开场,在结尾时,他似乎又被称为“格老孔”——苏格拉底在《理想国》中的对话者(I;1,30)。在《模仿》中,卢梭称荷马为诗人中的“大师”,后世的诗人都模仿荷马,卢梭自己则模仿柏拉图或他的苏格拉底。在《第二论文》中,卢梭声称,他不过是“重复他的‘大师们’的教导”,其中包括柏拉图(I:1,10)。参阅Roger D和Judith R.Masters译,《第一论文和第二论文》(First and Second Discourses,New York.St.Martin’s Press,1978),页103。在他的《卢梭:让·雅克的法官》一书中,“卢梭”确实把《论戏剧模仿》归入“让·雅克”值得称道的作品中(《卢梭全集》[1990],卷1,页101)。但是人们仍然认为它采用的是纯粹模仿的形式。读者应该了解,基于《模仿》自己提供的论据,以及与它的原型的关系,这篇文章实际是上卢梭自己学说的体现。孟德斯鸠曾试图掩盖他的作品“Temple of Gnide”(1725),但没有成功。孟德斯鸠声称,这部作品是他对“希腊手稿”的翻译,并讲述了“希腊手稿”的发现。比较卢梭对孟德斯鸠作品的描述和评价,和他自己在“宣传词”和《论戏剧模仿》开场使用的戏剧化手法。参阅卢梭:《孤客遐思录》(The Reveries of the Solitary Walker,Charles Butterworth编,New York;Harper,1979),页49-51。

[6]例如,可参阅,I:7,8,17,18,许多内容在柏拉图的文本中都无法找到。由于本文的主要目的是建立《模仿》作为卢梭学说的权威性,并描述这部作品的主要方面,笔者在此处没有(而且认为没有必要)确认卢梭文本和柏拉图文本的其他所有差异,并对此进行论述。在我的另一本即将完成的书中,我继续了这一工作,在本文的基础之上有所发挥。如果我们首先没有抓住卢梭用他自己的术语表述的学说,我们根本不可能着手描述卢梭学说与柏拉图学说之间的差异。因此,目前对这两个文本的比较只限于表达纯粹事实,而不在于揭示差异的重大意义。这个事实是:卢梭采用“纠正性”模仿,是为了表明《模仿》作为一个整体,是卢梭自己的学说。就当前目的而言,这一点已经足够了。

[7]正如柏拉图的所有单篇对话都没有以哲学或“哲人”命名,或专门呈献给哲学或“哲人”,卢梭也没有在任何地方,系统阐述哲学可能性的理论条件问题,或系统阐述哲学是否是一种明智的选择,等等。

[8]卢梭认为悲剧诗歌通过败坏灵魂的正确秩序,为政治专制做准备。卢梭在持续呈现城邦的“部分”,它们与灵魂部分的类似关系,以及它们自己的关系时,也明显采用了这个观点(比较I:27,30,31)。

[9]莱辛的引文可参阅Ernest L.Fortin,《理性的神学家和非理性的哲人》( Rational Theologians and Irrational Philosophers),载Interpretation,12(1984)353-354。卢梭政治学说主要方面的文献回顾和笔者对此的论述,可参阅《卢梭的自由主义》(Rousseau’s Liberalism),载History of Political Thought 11,no.3(Autumn,199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