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犬66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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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渡口伏击

1

年轻的大漫和年轻的拉拉都很快恢复了健康。不久,他们就接受了一个伏击任务。

上午七时,大漫带着拉拉悄悄进入了埋伏地点。这是奶牛场的一个堆放杂物的小阁楼。在这里,通过屋顶上的老虎天窗,可以远远看到那个人迹罕至的“揉揉渡”。江南河道成网,一些偏僻的渡口是只备渡船没有艄公的。渡船上系两根长长的绳子,分别拴在河的两岸,人在船上拉动绳子,就可以过河了。这种渡船俗称“揉揉船”,渡口就叫“揉揉渡”。

姓刘的报案人接到歹徒的恐吓信,要他在今天十点钟把五万元钱装在一只布包里,送到这个渡口的揉揉船上,否则刘家必有“血光之灾”。选择这样的地点和时间是歹徒的狡猾。渡口一带是一大片平坦的、插秧不久的水田,光天化日之下无遮无拦无法藏得住人。这是伏击点之所以选得这么远的原因。

按照规范,警犬拉拉坐在训导员大漫的左侧。拉拉黑背黄腹,高大健壮,耳郭挺括,目光炯炯,有一种虎虎的气势。训练有素的拉拉明白这是一次伏击,而且很快就明白大漫的注意点是远处那条漂在河心的船。

野渡无人舟自横。

等待,等待……时间似乎会放慢脚步。

奶牛在这里一声那里一声地哼叫。奶牛的哼叫总是漫不经心的,哼叫只是为了哼叫,没有什么意义。空气里弥漫着、流动着许多种牛和奶的气味,许多种草和其他饲料的气味。这样的声音、这样的气味搅和成一种使人和狗昏昏欲睡的氛围,使等待更加枯燥难耐。

在训练中,拉拉最不喜欢的就是这样的伏击。这样长时间的枯坐真是没劲!拉拉一会儿动动尾尖,一会儿转转耳郭,一会儿感觉一下屁股下的那枚小石子。它尽量循着大漫的目光去注视远方的渡口,不时打一个呵欠。动物打呵欠多半不是因为困倦,而是为了集中注意力。

大漫对自己的爱犬了解极深,知道身旁这家伙不喜欢这种静止的项目。伏击看似宁静,其实在精神上是非常紧张的——你得时时绷紧神经,静候预料中的或者预料之外的情况出现。这一点,拉拉显然还是理解不深的。大漫想,在以后的训练中,应当想一些办法来使拉拉加深这一认识。

等待,等待,难耐的等待。

几点了?大漫不经意地瞟一眼手表。他尽量避免抬腕看表这类动作,那会加剧拉拉的焦躁情绪。快到十点了。

按照与警方的约定,报案人老刘出现了。他从河的对面向渡口走来,腋下挟着一个砖块形状的布包。这一带连自行车也不能骑,只能沿着田埂迤逦而行。

拉拉看到了老刘,兴奋起来,立起耳朵,后爪紧抓地面,鼻腔里咻咻作响。

大漫轻抚拉拉的背毛,说:“静,拉拉,不是,明白吗?”

拉拉听不懂全部的词意,但通过大漫的语调、动作和眼神能基本理解意思。

老刘走到渡口,拉动绳子,将漂在河心的船拉到岸边,把钱包放到船里,然后掉头便走。按照歹徒的要求,放下钱包后他得赶紧离开,不能回头。

大漫用望远镜仔细搜索——按理说,歹徒在这时候会在什么地方监视着老刘的。歹徒最有可能在河的这一岸出现——把船拉过来,将钱取走。当然,歹徒也有可能在河的那一岸出现。那也不要紧,河的那一边也有警方的埋伏——小张和他的警犬沙沙。

拉拉的编号是“66”,当作简谱读就是“拉拉”。沙沙的编号当然是“55”了。

歹徒欲以大白天和旷野来避免警方的设伏是自作聪明,因为他没有考虑到有警犬参与。只要歹徒抓起船上的钱包,大漫和小张就会纵犬追捕,当场逮住歹徒。还有什么比干净利落地当场抓获歹徒更令人痛快的呢!

时间像蜗牛一样爬行。歹徒还是不见踪影。从进入伏击点到现在已经有三个多小时了。拉拉有点沉不住气,身上如有无数蚂蚁在爬。拉拉倒没有更多的外在表现,但大漫是能感觉到这家伙的浮躁情绪的,过一会就用手掌捋着拉拉的背毛安慰:“拉拉,别急,静,静……”

渡口周围方圆几里不见人影。渡口虽然偏僻,但保不准长时间没有过客,歹徒按理是不会长时间让钱包留在船上的。这是怎么回事呢?大漫调整焦距,再一次进行仔细搜索。

河不算窄,估计有四十米的样子,在渡口这里被一块楔形荒地中分为二。楔形荒地地势低洼,在河水充沛的季节肯定会被淹没。荒地上长着些芦苇丛,只一尺来高,而且疏疏的,根本藏不住人,再说,如果歹徒真的潜伏在那里,要取船上钱包必得泅水,相当麻烦。

狡猾的歹徒却正是潜伏在这块荒地上!芦苇丛确实藏不下人,但警方忽略了芦苇丛中有一些洼地可以利用。歹徒挺舒服地在洼地里躺着,不抬头观察,只用耳朵聆听着动静。十点钟过去二十多分钟了,情况似乎正常,是行动的时候了吧?歹徒稍稍抬起头,通过芦苇的间隙观测了一下四周的情况——情况正常,很好!他开始拉动一根麻线——这根麻线是他在拂晓时分偷偷系在船上的。

渡船向楔形荒地缓缓滑动……

当大漫发现蹊跷时,渡船已经泊上了荒地,歹徒一跃而起,抓起钱包装进背包,撒腿就跑。

监视点离那儿太远,只有纵犬追捕了!

大漫解开牵引索,手指歹徒,向拉拉发出追捕令:“拉拉,袭!”

拉拉一跃而起,箭一般向渡口方向冲去。

2

战斗的激情熊熊燃烧,拉拉在田埂上一路狂奔。它一方面不让目标滑出视野,一方面随机选择最佳的路线。这时候不能吠叫,不能贪图直接下水田涉水。离这么远,吠叫起不到震慑作用,反而会打草惊蛇。水田泥泞缠足,深浅莫测,下去反而会降低速度。

一条又一条田埂在拉拉的爪下瑟瑟作响,弹性十足。冲啊,冲啊!

一条宽阔的河拦在面前!犬的狗爬式泳技并不高明,但泅过这种风平浪静的河还是绰绰有余的。问题是河中拥挤着一大片一大片的水花生。这种疯长的水面植物茎叶交错,根须盘缠,会给泅渡者带来很大的麻烦,甚至能带来生命危险。

拉拉没有贸然下水,沿着河岸奔跑着,紧张地寻找着横渡的机会。

歹徒跑远了,翻过一道土坎,一晃,不见了身影。

瞄准水花生间一道曲折的裂缝,拉拉一跃入水,以最快的速度泅水过河,登上了彼岸,向歹徒逃去的方向冲去。在狂奔中,拉拉的嗅觉已经逮住了歹徒的嗅迹——等着吧,鬼东西,你是逃不掉了!

冲上土坎,拉拉一眼就看见了歹徒。那家伙在向几座破房子奔去。拉拉在下土坎前回头看了一眼——大漫离渡口还有不少路,而从另一个伏击点出发的另一条警犬沙沙已经到了渡口,正在那里奔来奔去地寻找泅渡的机会。

大漫见拉拉在回望,便高高地举起了左手。这个信号的含义是——继续前进!

拉拉下了土坎,向歹徒冲去。

这道土坎本来是白鹭荡原来的湖岸线。由于多年前的围湖造田运动,白鹭荡已经大大萎缩。退田还湖的工程已经启动,老湖线之外的住房设施正在拆迁中。歹徒这时候投奔的破房子就是无人居住的待拆房屋。在这些破房子的那一边,有一辆俗称“小飞虎”的小卡车在接应这个亡命的家伙。

歹徒在这时候发觉了拉拉——啊,狼狗!警犬!

拉拉开始大声吠叫,向歹徒发出严厉警告。警告极具震撼力,惊得歹徒腿一软,跌了一个狗吃屎。他之所以还能爬起来是仗着有“小飞虎”等着他。他爬了起来,却发现已经没有时间绕过房子逃上卡车了。拉拉的速度远远超出了他的估计。这可怎么好?

也算是情急生智,歹徒没有绕着房子跑,而是闪身进了屋。这座朝南的屋子没有了门,但北窗还在——谢天谢地!

按理说,勇敢的拉拉会毫不犹豫地冲进屋去的。没有,出于某种本能,拉拉在门口“闪”了几下才冲进了屋子。与狗不同,狼对“人类的房子”有一种与生俱来的疑忌与戒心。是的,与一般的狼狗相比,在拉拉的血脉里,有着较多的狼的品性。

正是这出于本能的犹豫,给了歹徒一个机会——他跳出了北窗,而且还来得及关上窗子,在外面用石块将窗子顶住。

拉拉后退几步,助跑起跳,用肩头撞击窗扇。窗扇怪叫了一声,但没有被撞开。拉拉借用随后着力的后爪,在空中做了一个难度极大的转身动作,轻轻落地,随即纵身跃上了洞开的西窗。西窗外是个小天井,是另一个半封闭的空间。拉拉原地起跳,飞身上了屋面。

在长满瓦楞草的屋面上,拉拉看到了屋后的小卡车。歹徒钻进车头厢,手忙脚乱地关上车门。拉拉在这一刻看清了歹徒的脸——这是一张长着连鬓胡子的肮脏的脸。车头厢驾驶员位置上坐着一个光头的汉子。这汉子身坯粗壮,眼睛里透出一股凶狠的光芒……拉拉又回望了一下来路——大漫、小张还有沙沙都还没有跟上来。

卡车已经启动。只要几分钟时间,这辆小卡车便会消失在那片杂树林之后。怎么办?怎么办?

拉拉的脑子里闪过好多大漫训练它的场面。这些飞快闪烁的场面常常能帮助拉拉回答“怎么办”。拉拉的尾巴猛地一拍——这是拉拉下决心的习惯动作。

“小飞虎”驶近时,拉拉悄无声息地跳进了卡车的后车厢。

因为注意力全在那扇北窗上,车上的两个家伙没有发觉从天而降的搭车者。

3

“小飞虎”在废墟和残存的篱笆之间颠簸,最后绕过杂树林,在扬起的黄尘中冲上一条简易的煤屑路。

歹徒阿胡子,摇下车窗探头向后张望——土坎上还是没有情况,而那条可怕的狗还是没有突破那个窗子。他松了一口气:行了,看来是大功告成了,哈!

货厢里杂乱地放着一些竹篓子。有些竹篓子是空的,有些则装着些青菜。车厢里到处抛着烂菜帮黄菜叶。拉拉藏身在竹篓子之间,一会儿通过玻璃窗看看车头厢里的歹徒,一会儿回头张望来路。土坎那儿还是没有动静。这是怎么了?

事实上,大漫他们都被可恨的水花生拦在了河那边了。

在没有特别指令时,警犬不可以向对手发动致命的攻击,而这就很难同时对付两个对手。在这种孤军深入而又情况不明的情况下,拉拉知道它应当设法跟踪等待时机。可怎样给后援人员留下卡车的踪迹呢?

又是记忆中的一些训练场面提醒了拉拉,它不断地叼起菜叶抛下车去。这些菜叶上已经留下了它的气味,随后赶到的沙沙是一定能逮住这条嗅迹的。

独立作战时能随机应变又能关照全局的警犬是了不起的警犬!

平时,在警犬训练教程之外,大漫总是能设想到一些意外的情况,并设计出对应的方法来训练拉拉。在关键的时刻,大漫创造的训练方法果然起了奇效。

白鹭荡老湖岸之内的人家都已迁走,小飞虎一路上没有遇到过一个人。当前方远远地出现一个村庄时,卡车突然停住了。右车门打开,阿胡子背着背包跳下车来,四下张望了一下,向路边的一个杂树林子奔去。卡车并未熄火,立即又开动向前驶去。

拉拉一跃下了车,伏下身子,稍稍停顿了一下——它要让卡车走远一点,然后来一对一地收拾逃进树林的阿胡子。

阿胡子在接近杂树林子时回头发现了直奔他来的拉拉。他的第一个反应是向“小飞虎”呼救,想到这已经来不及,赶紧放弃,转身逃进了杂树林。林子不大,和白鹭荡只隔着一片三十来米的滩涂。

当拉拉进入树林时,阿胡子已经跑到了湖边。那儿泊着一条小网船——这是阿胡子预先备着的,最终驾小船逃进芦苇荡是他的如意算盘。

狂吠着冲来的狼狗使阿胡子张皇失措,竟怎么也解不开拴在木桩上的船缆。看看狼狗近来,阿胡子放弃解缆,跳上船头,顺手操起一张渔网兜头向拉拉撒开。

伴着一阵腥风,黑色的渔网在空中展开……在拉拉眼中,这黑色的网是一个铺天盖地、变幻莫测的怪物。

都说狼最怕火,其实最使它们彻骨惊恐的还是陷阱和罗网。狼最信赖的是大地和天空,而陷阱与罗网正是来自大地与天空。最信赖的东西的背叛那才是最可怕的呢!

拉拉惊叫一声,在急转方向时跌落尘埃,大失风度地连滚几个“冬瓜”。

见渔网没能罩住狼狗,阿胡子吓得快尿裤子了,胡乱地往回拉渔网。

如果拉拉在这时出击,阿胡子是只能弃网就擒的,因为没有整理好的网是撒不开来的。出于对“新武器”的恐惧,拉拉未能抓住这个机会,反而后退几步,准备应对黑网的再次逞威。

狼是勇敢凶狠的动物,同时又是谨慎多疑的动物。特别是对人类掌握着的那些陌生玩意儿,它们从不敢小瞧。

乘这个机会,阿胡子狠命地把缆绳从木桩上扯了下来。阿胡子怪叫着,比画着佯作撒网,以遏制狼狗的攻击锋芒。

涌浪从岸头反弹过来,将小船悄悄推离湖岸。船与岸之间的距离一点一点地在拉开,终于退到了拉拉一跃而不能及的地方。阿胡子放下渔网,操起竹篙,连续几篙,船掉过头来,就要向湖中逃去。

光头驾驶员偏在这时赶到了。他在停车撒尿时听到了这边的狗吠声,遥望来路并无人影,便拿了一把扳手助阵来了。光头是个职业屠夫,自恃出手凌厉,没把一条狗放在心上。再说,如果阿胡子出事,他光头也是难脱干系的。

拉拉见阿胡子的同伙来到,知道机会来了,掉头来对付光头。

拉拉岂是光头想象中的狗!只一个回合,光头就被拉拉扑倒在地。光头想捡脱手的扳手时,发觉手腕已经在狼狗的利牙之间,再不敢动弹,直着嗓子向阿胡子呼救。

阿胡子急得直跺脚——光头一旦落网,自己还有好果子吃吗?想起这狗是怕渔网的,长了几分胆气,把船撑回岸,理好渔网跳上岸来助战。

见阿胡子上岸,拉拉放开光头的手腕,嘶一声扯碎光头的衣裳。光头一动弹,它就撕掉一块衣裳,吓得光头再不敢动作。

阿胡子试探着慢慢接近。拉拉却守着光头不为所动,只翻起上嘴唇用滚动的喉音警告阿胡子。阿胡子别无他法,撒出了腥臭的渔网。拉拉早防备着了,渔网罩住的只是躺在地上的光头。拉拉正要向阿胡子冲击时,凶蛮的光头出乎意料地从地上一跃而起,张开两手,连人带网向拉拉扑来。

拉拉急忙跳开。

阿胡子先是避在光头身后,随后又和光头协力张开渔网,怪叫着向拉拉反扑。

拉拉疑忌渔网,不愿纠缠,掉头跳上了渔船,在船头上狂吠着切断了阿胡子的退路。

两个歹徒见水路这边没戏,带着网向杂树林退去,打算乘小飞虎逃跑。

拉拉哪容得这个,追上来一口咬住了渔网,往一旁拉扯,使对手没法兜住它,形成了三方拉网的形势。歹徒谁也不敢放开渔网,因为一弃网就会遭到狗的攻击。

两个人,一条狗,还有一张渔网就这样构成了一个僵局。这倒是拉拉希望见到的局面。

终于,杂树林那边传来了另一条狗的狂吠——这不是沙沙的声音吗?

不错,拉拉的强大的援军赶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