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汉语语体语法研究概况

第一节　什么是语体语法

一、语体语法概念

传统的汉语语体研究基本在修辞学、文章学的范畴内。近年来随着功能主义语法研究在国内的盛行，一些学者在语法研究中更加重视语体因素的影响，明确提出“以语体为中心的语法研究具有重大理论意义，应该是今后语言学研究的一个基本出发点”（陶红印，1999）、“不同的语体有不同的语法”（张伯江，2005）等观点，给汉语语法学研究带来了一些不同视角，也促使我们在语法研究中更加重视语体问题，而不仅仅把语体看作修辞学的研究课题。

语法主要揭示的是语法单位的结构规律和用法规律，传统认为语法的重要特点是具有普遍性，即能对某种语言甚至是所有语言都具有解释力。但实际上，人们在使用一些普遍语法规律去对照语言事实时，常常会发现有很多规律、规则解释不了的现象。语法规则不但在不同的语言中会呈现参数（parameter）变化，而且在同一种语言的不同语体中也会表现出显著的差别，这种现象我们称之为语体变量（style variable）。语体变量反映了这样一个事实：在语法研究中分清材料语体层次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

综上所述，我们认为：在不同的语体中语法现象的分布存在着差异，语法规律的适用性也有差别，语法具有明显的语体特征，可以说，一种语体有一种语体的“语法”，我们称之为“语体特征语法”或“语体变量语法”，简称“语体语法”（One Style One Gramar，简称SG）。语体语法研究的特点是：综合考虑语法、语体及其互动因素，从语体的视角透视语法现象和语法规律，分清语法事实的语体层次及语体成因，以达到更充分地描写、更准确地解释语法的目的。我们发现，汉语学界在语法研究中还是注意到语体因素的作用的，但一般把语体因素看作语境或语用的一种顺带提及，没有充分认识到语体在语法研究中的重要性，而语体语法研究的特点就是充分重视语体在语法研究中的作用。

二、理论背景

语体语法是一种相对较新的语法理念，是在功能主义语法基础上派生出来的一种语法思想。其核心的理论观点是：语言具有作为人类交际工具的功能，语言的结构（包括语法）是在交际使用中磨合成型的，语言的功能因各种内在或外在语境（广义）的差异产生各种变体（语体），语言的结构（包括语法）也相应地有所不同。具体来说：语法现象在不同语体中的分布、表现或变化会表现出差异性，形式、表义或功能相近的语法现象在特定语体中表现出差异性，一些所谓形式、表义或功能特殊的语法现象具有语体归属性，即只适应特定语体或源于特定语体。

国内外功能语法学者都很重视或进行过语体角度的语法研究，正是这种积累，为语体语法的兴起奠定了坚实的基础。国际上的功能语法学者有一些经典研究（转引自张伯江，2005）：Hopper（1979），Hopper & Thompson（1980）就是着眼于叙事体结构中前景（foreground）和背景（background）的对立，进而阐述了及物关系（transitivity）的相应语法表现，后文结论为：高及物特征总是伴随在叙述语体的故事主线上。近年来，他们更重视自然口语（spontaneous speech）中的语法表现，如Thompson & Hopper（2001），发现低及物特征是日常对话的常态，语言是人们用以表达态度、传达情感的主要工具，而不主要是用来叙述事件。

汉语语法学界对语体因素的重视也由来已久，反映了“用法大于语法”的特点。值得注意的是，汉语语体语法的正式提出以及受到语法学界极大关注，是与功能语法学者把语体分类的语法学意义提到前所未有的高度有关，陶红印（1999）提出“以语体为核心的语法描写应该是我们今后语言研究的最基本的出发点”，在此基础上认为“口语—书面语”简单两分的语体分类模式就不能满足研究的需要了，并介绍了功能语法学者关于语体分类的几个角度：传媒（medium）和表达方式（mode），有准备的（planned）和无准备的（unplanned），庄重的（formal）和非庄重的（informal），等等。这些基于语法学的多维的语体分类方式为我们进一步从语体角度研究汉语语法提供了更宽广的视角和空间，也正是本书所依据的主要理论基础和研究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