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在乌鲁克这座非常古老的城市，有一位年轻的国王，名叫吉尔伽美什。吉尔伽美什的父亲是国王卢伽尔班达，母亲是女神宁孙，所以吉尔伽美什的血管里流着神圣的血。他是一个很特别的小孩。（“可是哪个小孩不特别呢？”你可能会这样问。千真万确，所有小孩都很特别。）就像你和你的朋友们一样，吉尔伽美什聪明、好看、结实，在他父母眼里是个完美的孩子。

对所有孩子来说，家都是他们认识的第一个世界，家里每个角落都能提供保护和纵容。你见过小孩子每天都带着新奇翻腾同一个玩具柜吧？那是因为在孩子心目中，玩具是不会变旧的，天天都有新游戏用得上它们。但是在游戏当中，有时也会出些岔子。比如，有个男孩拿起心爱的机器人，用力扔到房间另一头；再比如有个女孩把心爱的公主纸偶撕成碎片。这不是因为他们不爱自己的玩具，问题在于孩子的自我。小孩的自我意识就像他们的身体一样，非得随着身体成长而成长不可。可它又不像身体，自我有时会长成某种过于巨大的东西，如果控制得不好，也可能膨胀成伤人的巨兽。孩子的心理往往没有足够的经验，不知道他们的自我什么时候会超出成长的界限，伤及别人，也伤害到自己。（说个秘密给你听：就连有些成年人也不知道怎样控制他们的自我。）

吉尔伽美什碰到的就是这种情况。很小的时候，他把乌鲁克全城当成自己的游戏场；随着他慢慢长大，这里又成了他的课堂；等他年纪轻轻做了国王，这里就变成了他统治下的世界。对吉尔伽美什来说，乌鲁克实在是个美妙的地方：他昂首挺胸，在城中穿行，人人都认识他、敬畏他。街道两边的房屋为他打开门户，因为这是他的玩具；在房前开放的花，在檐下筑巢的鸟，在屋里栖身的男女，也统统都是他的玩具。吉尔伽美什喜欢自己的玩具，但他像宠坏的、经常发作的小孩那样，偶尔会感到心里有种野蛮的东西在恣意膨胀，他因此有了越来越强烈的渴求。但是渴求什么呢？他不知道，他甚至找不到词汇来索要那种缺失的东西。于是，出于愤怒和迷惑，他开始发脾气，随便什么人挡了他的去路，都会遭到他的踢打或践踏。更恶劣的是，他把小男孩从父亲身边抓走，像孩子乱扔玩具机器人一样，把他们丢得远远的。孩子受了伤，可他们的哭叫反而让吉尔伽美什更加放肆、更加残忍。他开始把年幼的女孩从母亲身边掳去，抓到家里，撕裂她们，就像撕裂那些无助的公主纸偶。

乌鲁克的人民害怕吉尔伽美什的暴政，却不敢当面违抗，只好祈求众神：“老天爷啊，请听一听我们的悲苦，吉尔伽美什虽为杰出的少主，可他不知道自己权力的限度。请帮助我们，救我们脱离这些灾殃！”

众神之王阿努听到他们的吁求，心生一计。是夜，吉尔伽美什做了一个奇怪的梦，第二天便去见了母亲，也就是女神宁孙。

“母亲，”吉尔伽美什说，“昨夜我做梦。一颗明亮的星从天而降，落入乌鲁克，化作一块磐石。我想抬起这石头，可它太重；我想把它留在坠落的地方，可这石头好像在呼唤我名，我又不能把它丢下。在梦里，我抬头看见您在天上微笑，对我说，那石头是我的双生，我的另一半。”

吉尔伽美什结束了对梦境的复述，英明而慈祥的母亲宁孙女神笑道：“儿啊，你梦里的石头是上天所派，代表有个人就要到你身旁，做你真心的朋友。”

“朋友？”吉尔伽美什问道。他从未想过自己需要什么朋友。身为统治者，他有长老为他出谋划策，有勇士替他抵御刀斧，有乐师和歌手供他在疲倦的时候消遣娱乐。“朋友是做什么用的？”

“真心的朋友会分享你的快乐和幸福，”宁孙说，“也会抚慰你的悲伤。当你犹豫不决，他帮你理清思绪；当你在没有防备时落入险境，他出手相救。真心的朋友就是你心灵的伴侣。”

吉尔伽美什睁开双眼，“母亲，我等不及有一个真正的朋友了。但愿他早日来到我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