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简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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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高卢的早期状况

现代研究活动的一项伟大进步在于,我们掌握了可以判定民族间亲缘关系的钥匙,如今[1]我们可以确信这种关系的性质,而以往通常只能靠推测。在各种迥异的民族特性与文明形态之间,我们科学地勾勒出不同民族在语言结构形式上具有的一致性。最终发现,俄国人、德国人、英国人、法国人乃至西班牙人,都来自共同的祖先——亚洲雅利安人[2],他们从雅利安人中分化出来,具有内在的相似性。

在探问历史时,虽然现代研究方法非常适用,可以帮助我们探寻隐秘的历史真相,但我们可能还不知道这一神奇的亚洲民族的起源及其演进历程,也不知道他们是在什么时候以及为什么离开了原本栖居的大陆,迁徙到了地中海北岸。但我们可以确定,早在公元前若干世纪,他们就已经移民到了欧洲西部。

雅利安人的这一分支就是凯尔特人[3]。后来占据欧洲大陆中东部的条顿人[4]与斯拉夫人[5],要在其后很久才从原住地移居欧洲。在血缘上,凯尔特人算是条顿人与斯拉夫人的兄长。

高卢[6]指的是由大西洋与地中海、比利牛斯山与阿尔卑斯山围成的一片区域。晚些时候,高卢北部的部分领土以及北方的一些岛屿,遭受了来自不列颠部落的侵袭。

如果思绪可以沿着时光隧道回溯,我们便能够看到,在公元前20世纪时,这块如今被称作法国的土地,究竟呈现出怎样的景象。映入我们眼帘的,是与现在同样的自然景观:山脉高耸入云,河川奔流到海,平原在阳光下伸向远方。不过,我们今天能够看到的葡萄枝蔓、花卉与开垦的良田都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野牛、麋鹿,还有像狼一般凶狠的猪,它们在如挪威一样寒冷的气候里,成群结队地游荡。我们还可以看到,广阔的、一望无际的森林覆盖着大地,而那里,正是那些与人类争夺食物与栖息地的掠食猛兽的家园。

基佐描述了公元前5世纪时高卢地区人们的生活状态:

“这里居住着六七百万过着野蛮生活的人,他们居住在用木材与黏土垒成的阴暗、低洼的房屋里,屋顶覆盖着树枝或稻草,只在向阳的方向开一扇门。这些房屋杂乱地挤在由木头、泥土与石块堆砌而成的壁垒后面,这道壁垒发挥着围墙与防御工事的作用,当时的人们乐于将这样的聚落称作‘城镇’。”

这就是伯利克里[7]时代巴黎的景象与法国人的生存状态。同样的潮汐冲刷着高卢南部的海滩,几个小时后潮退了,又涌上希腊海岸。当时的希腊,文化鼎盛,艺术作品优雅、精微,这样的成就在现今这个缺乏聪敏天分的世界里,是无人能及的。

太阳在希腊大地升起,照耀着神庙、宫殿以及人们平静迷人的生活。一个小时后,同样的太阳点燃了高卢森林里的祭坛,这里正上演着恐怖的狂欢。高卢人把被献祭之人的头颅钉在他们的门上,或悬挂在马的缰绳上,他们把俘虏活活烧死或鞭打致死。而这时,有着成熟的文学艺术修养与完善的文明程度的希腊人,正在和他的朋友们谈论着有关人生与命运的深刻话题,这些问题使他们感到困惑,就像它们仍然困扰着今天的人类一样。在社会生活的舞台上,凯尔特人与条顿人确实属于后来者。

古代高卢丝毫没有伟大可言,只有横冲直撞的无节制的暴力。这里的人,爱恨情仇转瞬即逝,对邻居财富的觊觎支配着人们的情感,今天的敌人明天就可能成为盟友。六十个或更多的部落构成了高卢人这一群体,他们不受长远规划的约束,完全听命于多变的欲望与片刻的激情,因此长期处于混乱争斗的状态之中。很显然,他们对能够使行为一致、民众生活稳定的兄弟间的血缘关系也并不挂怀。当席卷某个邻近国家时,他们并不想长久地盘踞在那里,而是在资源耗尽时就迁徙到另一块营地。

我们知道马西利亚[8]是随着很早以前的一支希腊移民一起出现的,后来他们在那里建立了马赛城,开辟了一道狭长、明亮的边界地带,使希腊文明可以沿着蒙昧大陆的南部边缘渗透进来。那是一段只持续了一个多世纪的短暂开化,而后几乎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不过,后来游吟诗人[9]的故乡——普罗旺斯出众的文化水准可能要归功于此。

高卢人需要一块广阔的土地,以保证居住在这里的人们可以通过狩猎、畜养牛羊等方式获得生存的机会。在如今充斥着四千万法国人的这片土地上,当时六七百万的高卢人显得太少了。他们一直为了更多的土地,而与临近的民族进行长期的争夺。

他们对罗马人说:“给我们土地!”这一要求遭到了拒绝,他们的信使被粗暴地挡在门外。得不到土地,复仇就接踵而至。成群的野蛮人半裸着上身,嚎叫着冲向罗马,葡萄园被摧毁了,整个罗马遭到了急剧而又持久的冲击。

罗马人无法抵挡这种新的、陌生的战争形式。高卢人踏过罗马军团,涌进了“永恒之城”[10]。城堡中只有元老院和少数几个人坚持固守,他们被野蛮的高卢人围困了七个月之久。而此时的高卢人,正沉迷在那些不知如何享用的奢侈品之中,流连忘返,乐在其中。

当然,罗马人凭借自己的能力与勇气最终还是击退了蛮族,并将他们赶了回去。可是,高卢人曾占据罗马中枢的事实却无法磨灭,钢铁般的罗马军团没有抵挡住半裸的高卢人的武力也无可辩驳。一种崭新的体验震颤着整个高卢大地,那是高卢国民生活的第一次悸动。现在,有一个共同的威胁需要面对,一个共同的敌人需要征服,被这种需求所驱动,六十个或更多的部族更紧密地凝聚成了一个类似共同体的高卢人族群。

从此以后,在食物与土地之外,又出现了一种需要安抚的饥渴,那就是征服的渴望,复仇的渴望,以及以高卢之名而彰显的荣耀。民族自豪感由此而生。

在很多年的时间里,高卢人像狼群一样逡巡在罗马周围。但是,只有具有高超技能和超群智慧的人才能书写历史。这个书写过程耗费了大量的时间、鲜血与财富。高卢人入侵罗马之后,又过了两百年,他们才被罗马人赶出意大利,阿尔卑斯山脉成为阻挡他们的天然屏障。

意大利并不是唯一一个遭受西部凯尔特人践踏的国家,在很早以前,就曾有一支高卢北部的部落(Kymrians),向南、向东进行攻击与劫掠。到了亚历山大大帝[11]时代(公元前340年),他们已经开始敲打马其顿的大门了。

在五十年前对罗马的那场胜利的激励下,高卢人带着刚刚学会的傲慢去索要“土地”。但在接下来的几个世纪里,他们并没有从希腊获得新鲜的养料。此时的高卢人半裸着身子,粗野、残忍、愚昧,有时结成同盟,对其他民族来说,一直是个灾祸。最终,高卢人跨越了达达尼尔海峡(公元前278年),把注意力放在了小亚细亚[12]。我们知道他们最后定居在一个称作加利西亚[13]的省份,他们没有与当地居民融合。公元400年后,他们住在现在的比利时,说着自己部落的语言,这就是“无知的迦拉太人”中的迦拉太[14]人,保罗的使徒书就是写给他们的。我们很容易就能够追踪到这股高卢人的威胁,因为他们与我们所熟知的古代史中的一连串事件都存在着密切关系。

“罗马的勇气”成为一句格言一点也不稀奇,在持久冲突的张力下,罗马的骨骼越发强韧,即便是在它与高卢人浴血奋战时,与迦太基[15]人的战争仍在它的记忆中回响,恍然如昨。此时,哥特人[16]又在它的城门下排兵布阵,他们疾风骤雨般的撞击比先前的野蛮人更为凶悍、顽强,在高卢人曾经冲撞的地方,哥特人再次大施淫威。

罗马城又一次被蛮族的铁蹄践踏,但他们再次运用更胜一筹的训练水准与智慧,击退了入侵的洪流,打败了野性与残暴的武力。

这就是公元前若干世纪里高卢及其附近地区的概况。

现在,我们了解了这几百年中激动人心的历史,接下来我们准备去迎接新的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