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同光名伶，菊坛巨星

《同光十三绝》画卷虽为后人摹画，却表明当时京剧已经相当成熟。画中的十三人均史有其人，其中有第一代京剧演员程长庚等五人，第二代京剧演员谭鑫培等八人；他们各领风骚，各有惊人绝艺。

程长庚技艺超群，有“乱弹巨擘”和“伶圣”之称。他会戏三百多出，生、旦、净、丑各行皆通，文武昆乱无所不能，无所不精。程长庚本工老生，擅演忠臣、义士一类的人物，如岳飞、鲁肃、关羽、伍子胥等，有“活鲁肃”之誉。他在《草船借箭》里饰演鲁肃，因声容并茂，异常精彩，致使同台配角忘词，场面忘了打鼓、操琴。

程长庚功高盖世，对后世影响最大、最普遍。程长庚是京剧形成时期的代表人物、京剧开基创业的大师，在梨园界声望最高。他是京二黄“老生第一人”，有“徽班领袖”之誉；自道光至咸丰年间，任三庆班班主、精忠庙（清代戏曲界行会组织）庙首，人称“大老板”，观众呼为“四箴堂”程（程长庚寓所名曰“四箴堂”）。他的最大贡献是把二黄、西皮两种腔调结合起来，“熔昆弋声容于皮黄中”（《燕尘菊影录》），创立了京剧表演体系，并创办了培养皮黄人才的四箴堂科班，对京剧的形成具有重要影响，程长庚是京剧的第一个里程碑。

卢胜奎有“活孔明”之誉，还善编剧，故有“卢台子”之称（因剧本为一台戏之根本），三庆班所演36本连台本戏《三国志》即出其手，从光绪三年（1877年）岁尾首演，每年年底演一次，演员阵容强大，每一贴演便轰动京师。

现在常演的《空城计》，也是卢胜奎首创的，这是一出京剧经典名剧，包括《失街亭》《空城计》《斩马谡》，习称《失空斩》，演的是诸葛亮六出祁山，领兵伐魏，与魏将司马懿交战。诸葛亮坐镇西城，命马谡镇守重地街亭。马谡不遵将令，失守街亭，司马懿兵临西城。面对重兵压境，诸葛亮镇定自若，设空城之计，司马懿疑有伏兵，不进而退。马谡回营请罪，诸葛亮为正军法，挥泪斩之，并以己用人失当，上表自贬。余三胜、卢胜奎都演过这出戏，后来谭鑫培向卢胜奎学来这出戏，并进行再加工，精雕细刻，成为谭派名剧，至今还在演。

张胜奎以末角做派戏（重表演）见长，演戴白胡子的衰派戏冠绝一时，如《徐策跑城》《天雷报》，其“做作之妙，是真能入木三分者”；尤擅演义仆戏，如《一捧雪》《九更天》等，表演逼真，“能使四座皆为酸鼻”。

杨月楼是张二奎弟子，亦擅演武生，有“活赵云”之誉。他演《长坂坡》，大战曹将，始终不汗不喘；演猴戏翻腾跳跃，轻似柳絮棉团，可以连翻一百零八个跟头，人称“杨猴子”。《同光十三绝》画中，杨月楼扮演《四郎探母》中的杨延辉。《四郎探母》系据汉剧改编，是余三胜的拿手杰作，也是杨月楼的杰作。该剧演宋代故事，剧情大意是：宋将杨延辉在宋辽交战中被擒，改名木易，被辽邦萧太后招为驸马，与其女铁镜公主成婚。十五年后，杨延辉之母佘太君押粮至边界，杨延辉在铁镜公主的帮助下，夤夜来到宋营探母。此事让萧太后知道了，欲斩之，经铁镜公主求情才免于一死。因杨延辉行四，故剧名为《四郎探母》。

徐小香为小生全才，昆乱不挡，文武皆能，擅演周瑜，有“活公瑾”之誉，“令人如见公瑾当年”。他在《群英会》中表现周瑜发怒，全身不动，只见头上的两根雉翎（用雉鸡尾制成，插在盔头两侧，显示人物的英武）颤抖不已，观众感觉其翎子欲活。三庆班的《三国志》无徐小香则不演。

谭鑫培在《同光十三绝》画中扮演由武生应工的黄天霸（《恶虎村》中人物，因谭鑫培早年演武生）。“后三杰”中，谭鑫培在舞台上活动时间最长，艺术成就最高，影响最大（详见本书第六章）。

梅巧玲是四喜班班主，是一位奇才，他的扮相端丽，表演细腻，戏路宽广，旦行各门类无一不工。他演《四郎探母》《雁门关》中的萧太后，气魄宏大，与真太后无异，有“活萧太后”之誉。他是皮黄旦角第一位改革家，敢于突破青衣、花旦的严格界限，首启花衫滥觞。

时小福是名旦，昆乱皆精，演戏生动，“能感人泣下”，青衣戏尤为精绝，被誉为“第一青衣”，擅演《武家坡》《回龙鸽》《大登殿》等戏（饰王宝钏）。他的嗓子极好，不怕喝酒，越喝嗓子越痛快。有一次入宫与孙菊仙、穆凤山合演唱工戏《二进宫》，慈禧特命小太监当场赐酒，时小福以酒“饮场”（演戏时在台上喝水叫“饮场”），嗓子更加甜亮。

余紫云为余三胜之子，唱声柔脆而坚，扮相俏丽玲珑，青衣、花旦兼演。他演《虹霓关》中的丫鬟，姿态横生，托盘疾走，如杨柳随春风，婆娑生姿；演《昭君出塞》自弹（琵琶）自唱；擅演《彩楼配》（《同光十三绝》画中所绘，就是他扮演的《彩楼配》中的王宝钏）、《三击掌》、《武家坡》（若从《彩楼配》演到《大登殿》，为王宝钏故事系列剧，名曰《红鬃烈马》）。

朱莲芬是第一昆旦，卓精昆曲，尤以《琴挑》（《玉簪记》中的一折）为最绝，《同光十三绝》画中他扮演的就是剧中的陈妙常。

郝兰田是京剧老旦行的奠基者，为京师皮黄班中第一老旦，他使老旦的唱法焕然多彩。《同光十三绝》画中，他扮演《行路训子》中的康氏，此戏是他最拿手剧目，能使观众动容感喟。他还在三庆班的《群英会》等戏中演诸葛亮，声容并茂，气度高华；还善演丑角，《法门寺》中刘媒婆“行路”时的大段［流水板］，就是他独创的。

图1 《探亲家》刘赶三饰胡妈妈

（来源于《中国京剧》2013年第9期）

刘赶三为京丑，能戏极多，扮谁像谁，演丑婆最为出色，为此行开山之祖。他在《探亲家》中扮演一个骑驴进城探亲的乡下妈妈，细眉、眯眼，憨态可掬，面部表情丰富，五官能挪位。刘赶三不以鞭代驴，而是骑真毛驴上台，那毛驴名黑玉，全身漆黑，四蹄皆白，经刘驯化，在台上不惊不怕，十分听话，能随锣鼓节奏进退行止，观众惊为神驴。刘赶三因此戏而名噪京师，入宫演此戏也深受欢迎，慈禧特许他牵驴进宫。刘赶三的口才很好，善于现场抓哏，经常借题发挥，大胆嘲讽权贵，一身是胆，铁骨钢肠，这方面的轶事不少。

杨鸣玉为昆丑，艺兼文武，技艺惊人，无戏不绝，“每一戏都有特长，都有过人之处”（齐如山语）。他演《十五贯》中的赌棍娄阿鼠有盖世绝技，演到娄阿鼠因偷盗杀人逃窜，贼人胆虚，遇清官况钟乔装查访，又故作镇静，坐在一条板凳上，拍手一笑，仰身后翻，急从板凳下钻出，仍坐凳上，动作轻捷。杨鸣玉晚年双目失明，仍能演有耍佛珠技艺的《双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