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相关研究评价

现有关于委婉语的研究在三个方面为后续研究打下了坚实的基础。首先，关于委婉语的定义取得了丰硕的成果。尽管委婉语的定义各不相同，但涉及的视角已经较为全面，这使本书得以在此基础上提炼委婉语的特征，形成本研究的操作定义。其次，现有研究对委婉语的语用功能观点较为一致，使得本书能够以此为基础，探讨委婉语的这些功能与认知过程的互动。最后，委婉语的研究已经转向认知语用视角，关注关联理论对委婉语解读的阐释力。

文献梳理和分析显示，相关研究还存在以下问题：

第一，与委婉语相关的概念界定不够明确。现有研究多将委婉看作是语言形式既定的属性，并将委婉语等同于间接表达，将使用委婉语等同于委婉效果的取得，似乎只要使用了委婉语，话语就一定会动听悦耳。这与我们对现实交际的感知不符。出现这个问题的原因在于将委婉看作依附于语言形式的不可分割的特征，忽视了话语委婉特征获得的动态性和共建性，因此有必要区分语言本体层面和交际层面的委婉现象，以及语言表达形式与该语言表达形式所能产生的语言或话语属性。因此，本书将委婉语与委婉加以区分。

第二，从受话人视角进行的研究还很缺乏，受话人作为交际主体在委婉交际中的重要作用还未得到重视。委婉语研究已有的成果主要来自对语言形式本体和发话人产出委婉语的研究，从受话人视角进行的研究很少，留下了诸多问题等待回答。比如，受话人是否将某个表达解读为委婉语？既然研究中均认为发话人使用委婉语可以传达礼貌意图，那么该意图是否被受话人识别了？委婉语的解读是否带来了更大的认知效果？影响其解读的因素有哪些？各个因素是怎样作用于其解读过程的？这些问题都有待我们从受话人视角进行研究。从受话人视角对委婉语的理解进行研究是对发话人研究视角的补充，有助于我们更加全面地认识该语言现象；了解受话人对委婉话语的理解及其影响因素，也会使语言学研究对话语交际的指导更加全面和科学。

此外，与委婉语理解相关的研究主要是从认知语用视角进行的，没能与社会维度结合，而委婉语是具有高度社会文化属性的语用现象，对委婉语进行解读的过程是“基于社会共享知识的个体经验”（汪少华、张薇，2018:29）。因此，社会维度的缺失导致现有研究未能很好地利用该语言现象来体现认知语用学对交际的社会维度的解释力。

第三，在研究内容上，现有研究对委婉语的解读过程本身（尤其是语境建构过程本身）和交际的实际效果缺少关注。尽管委婉语的研究已经出现了认知转向，并且出现了基于关联理论的认知语用研究，但这些研究主要是介绍关联理论的核心思想，继而以少数实例来论证从关联理论的思想出发，受话人可以建构出某种语境，继而可以理解委婉语。从现有研究我们知道，受话人会从认知环境的各种资源中提取最佳关联的资源建构出语境，解读出话语意义。不过，还有一些问题等待回答。比如，这个语境建构的机制如何？这样的解读过程本身对话语委婉的解读取向和交际效果有何影响？

此外，关于委婉语语用功能的研究无一例外地都提到了礼貌和求雅避俗的功能，关于其使用动因的研究也几乎都将表达礼貌和求雅避讳作为其心理因素，然而，这些意欲达到的功能或交际目的是否真的在交际中得以实现了？就现有文献来看，多数研究主要基于经验，对委婉语可以达到的交际效果进行理论上的论证，但针对委婉语在交际中实际达到的交际效果的研究很少。

第四，从研究方法来看，现有研究在研究手段和语料选取上还可以改进。早在1995年，束定芳等就指出，“目前对委婉话语使用特点的研究中最大的缺点是主观性结论较多，缺少频率统计数据和实验结果的支持”（束定芳、徐金元，1995:21）。文献中以思辨法和例证法对委婉语进行认知和解读的研究居多，实证研究很少。二十多年过去了，研究手段上的进展不大。国内目前仅发现张永奋（2009）《汉语—意大利语委婉语对比研究》中采用了调查问卷和访谈的研究方法，采用实验研究委婉语的也仅有上文提及的Pfaff等（1997）和Makin（2003）。因此，对委婉语认知和解读的理论分析结果仍然亟待验证，可以将多种研究手段结合，为理论分析提供更为全面的数据支持，这样既可能会有新的发现，又可以对已有的结论进行验证。

从语料来看，现有研究的语料多为单话轮的会话或单个句子，这样的语料有三个弊端：其一，不能充分展示会话交际过程，尤其是不能展示会话中的上文对受话人话语解读的影响。其二，这样的语料往往在出现委婉语的那句话就结束了，这无法充分展示委婉语的解读结果：下文中出现的新信息可能导致受话人调整对委婉语的解读。其三，从对语料的分析来看，文献中多数对解读结果的分析基于研究者的客位视角，而非基于交际参与者（即受话人本人）的主位视角。可以说，那是“他人”对话语中委婉语的解读结果，而不是参与交际的“受话人”的解读结果。语料的这种选取和分析方式使那些可能获得委婉解读的非规约委婉语以及直陈表达的过度委婉解读现象未能获得关注。

鉴于上述分析，本研究从受话人视角切入，选用现实生活中的真实会话为语料，采用有声思维实验、访谈和调查问卷三种数据调查手段，考察受话人解读委婉语的过程及解读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