卤水豆腐
天一冷,就想着过年。过年,就想着小时候家家户户做豆腐,那浓浓的豆腐的味道,伴随着锅灶上方的蒸汽从厨房飘出来,许多年挥之不去。
乡下人家,过年必须自力更生。年三十之前,走油、烀肉、做豆腐、生豆芽等,都是女人家必做的功课。
隐约记得先是用凉水将黄豆泡好,再用水桶把黄豆挑到生产队的粉碎机跟前,排好队,等着粉碎员给打成生豆浆。
粉碎员在屯子里算是手艺人,挺吃香。我们后李屯生产队的粉碎员是我的小伙伴巧朋他爸。粉碎员巧朋爸爸很讲原则,一般情况下都会按着排号来加工豆子,管你谁家有什么天大的急事。当然也不是绝对的,队长家、大队书记家来粉粮磨米的时候,他是开恩的,宁可挨骂,也主动先让他们先来……
在乡亲们的叫骂抑或是打情骂俏声中,粉碎员把泡好的豆子打成了豆浆。爸妈把豆浆挑回家,倒进大锅里开始加热。火候是必须掌握好的。急火肯定不行,容易煳锅底,慢火估计也是不行的。这样的活儿,大人们一般亲自操刀,小孩子只能待在边上干瞅。我没在做豆腐的时候烧过火,所以只能说个大概。等豆浆烧开之后,爸妈将其转移到事先预备好的一口大缸,随后滴进去少半碗的卤水。这时候奇迹发生了,棉絮状的豆腐脑儿生成了,水也与豆浆分离开,微微泛黄的水簇拥着豆花,泾渭分明,煞是好看。用勺子舀上一碗,加几滴酱油,美味至极。但是,美味不可多用,热乎乎、带着卤水味道的豆腐脑儿,只消两三碗就能让你“醉了”,晕晕乎乎地,想到炕上躺一会儿,炕头炕梢都热得能把屁股烫煳,想出去溜达溜达,外面滴水成冰,索性继续做看客。爸妈将豆腐脑儿一勺一勺舀进豆腐包,再四角兜起,有规律地对角提起,将明水一一抖落干净。最后,将豆腐包系好,用石头等重物将其压在锅叉子上面。个把时辰,大部分水被挤净,豆腐生成。那上面带着豆腐包的纹路,那“逗福”的谐音让乡下人家有了“丰衣足食”的感觉。年来了,大快朵颐的日子开始了。
有了豆腐,才能开始走油:炸豆腐泡,煎豆腐干,压豆腐皮。豆腐只是“走油”的一项,不过在农家,没有豆腐那是不成席的。
姥姥做的豆腐泡是我记忆中最好吃的,但姥姥现在老了,腿脚不怎么灵便了。想吃地道的,只能回城子坦的君乐饭店吃,但总觉得味道差一些。
豆腐皮做得最好的,当属我的战友春校他爸。春校他爸做的豆腐皮薄得不能再薄,而且很有张力。他一个人,靠卖豆腐皮,供着一家五六个孩子上学。前几天,春校在电话里说,他爸爸上了年纪,做不了豆腐皮了。更让他爸爸生气的是,没有一个孩子想继承他的手艺。
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我们最初的营养,常常来自那些长相并不圆润,甚至有些丑陋的物种,譬如那些未被杂交、未曾变异的玉米、大豆,还有高粱。
现在的大豆,怕是卤水点上去,也没了当年的味道。
豆腐的卤水味在慢慢消失……